第二十四節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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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雇傭兵營房裏不斷傳出“叮叮咚咚”的細碎雜音。一個陶罐碎了,可憐罐子發出的最後尖叫僅使得屋裏的雜音瞬間消失幾秒,幾句謾罵蹦出門縫,雜音再次灌滿營房。

    克雷塔斯往小銅像身上嗬出口熱氣,破布蓋上銅像麵部,布塊在手指操縱下溫柔擦拭青銅表麵,這是他常幹的事,銅像凸出的棱角已經變得亮光閃閃。布西瑞斯包裹好衣物,打上結扣,他是第一個收拾幹淨的隊員。坐上堅硬的床榻,正準備嘲笑忙碌的隊友們時,手卻觸碰到柔軟的衣角,領口內側繡有他的名字,打好的結扣又得解開了。

    剛從地牢重見天日不久,雇傭兵們還沒來得及猜測自己獲釋的原因,意外的命令就從長官口中傳來。兩天後,這支新招募的雇傭大軍將離開迦太基,登上烏提卡軍港裏的三層槳、五層槳大船,千裏之外的陌生城市新迦太基正等著他們到訪。出發前,長官宣布放假一天。雇傭兵們為這個英明的決定歡呼,一麵收拾行裝,一麵約定如何渡過難得的假日。

    “我們再去趟城裏怎麽樣?”米尼斯向大家建議道。

    他的提意立刻招來歐卡斯的大聲反對,“你瘋了麽!冥府的三頭惡犬為什麽沒把你刁走?還敢進城?那裏全是仇家的眼線!”

    “難道我們要把愉快的的假日浪費在發臭的營房裏嗎?總得出去走走吧!”米尼斯的反問引來眾人議論。隊員們隨意發表自己的看法,卻始終沒能得出統一結論。

    “王要出去了嗎?”坐於門口的隊長居阿斯抬頭看了一眼正準備出門的王重陽,“你得快點,可愛的小女兒還等著你呢!”由於軍隊即將遠行,他的處罰提前結束了。

    王重陽半懂不懂地聽著,衝著居阿斯笑笑,急急忙忙地鑽進營房外忙碌穿梭的人群裏。

    王玉婷在軍營外來回踱著步子,雙眉緊皺,顯得極不耐煩。約好軍營外見麵的,可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快半小時了,仍然不見王重陽的蹤影。她有衝動,想要進到裏邊去主動找尋,可又怕與父親錯過,因此始終耐住性子,堅持等待著。

    大門正對著的空地上終於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爸爸!”王玉婷迎上去,父女倆再次熱切地擁抱在一起。

    “爸爸,我們快走吧!時間不早了!”王玉婷拉住王重陽的手,把他往外拖。今天他們約好要回時空艙那兒辦點事。不過穩如泰山的王重陽任憑王玉婷怎麽使勁,始終不動不搖。

    他指著左邊營區的兩位嬌小身影說道:“還有他們呢!”

    陳誌領著海倫娜走出營房,每踏出一步,他總會回頭看看,而嬌弱的美麗少女同樣會報以甜美的笑容。兩人這樣一步一望地看著對方,沒有語言,隻有眼中的深情。每位路過的傭兵無一例外地在他們身上投下羨慕的目光,幸福的小情侶像兩尊完美的雕像,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仍沒能走出營房大門。

    王玉婷吐出舌頭,向陳誌與海倫娜作故意嘔吐狀,“又一對‘奸夫****’。臭小子與他老爸一副德行,見到美女把祖先都忘了。惡心!”

    “你將來會更惡心。”見到他們,王重陽陷入了回憶,也預見起女兒熱戀時的涅,“你與趙弄潮‘惡心’過嗎?我聽人說,你們不太像情侶。”王重陽“嗬嗬”笑出兩聲,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兒,雖然王玉婷自稱已交往過十幾位“男友”,但那些僅是小女孩的自以為是,她根本還沒戀愛過。

    “聽誰說的?等回去我扒了他的皮!我與趙弄潮可是出名的羅密歐與朱莉葉。”王玉婷惡狠狠地叫囂起來,可她很快發現後麵的比喻並不恰當,連忙改口說,“別人都誇我們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可惜這又是一個不合適的形容,王玉婷捂著嘴,納悶自己為什麽說出的全是悲劇。於是她轉移話題,把矛頭指向慢吞吞的陳誌和海倫娜。“奸夫****,給本小姐跑快點!”她衝著小情侶不禮貌的大喊,四周傭兵們的目光全給王玉婷吸引過去了,不過鮮有人知道她在喊什麽。而能聽懂她語言的兩人臉上立刻浮現出不悅。

    “我記得你剛才說‘又一對奸夫****’來著,還有一對指的是姓陳的與你媽麽?”

    王玉婷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哼出小曲,假裝什麽也沒聽見。王重陽也不是真的生氣,他拍著女兒肩膀,小聲提醒說:“以後我們得對陳誌友善點。現在我們三人是一條船上的,要團結。”王玉婷看著父親,然後抿著嘴,低下了頭。

    離開軍營,尋著記憶的路出發,由王玉婷帶路,四人首先回到雇傭兵親屬們的營地。

    破爛帳篷組成的群落裏,淘氣的孩子們依舊吵鬧地蹦跳著,他們愉快如舊,隻是其中少了那個愛敲銅盆的男孩。隨意傾倒的垃圾散發出陣陣惡臭,已經大半月未歸的王玉婷顯然忘記了這種氣味,手指夾住鼻子,以為這樣就不會聞到作嘔的氣體了。

    繩索從一棵樹牽往另一棵,繃直後打上結,為數不多的粗壯樹枝也被細繩聯係起來,層層線條相互交錯,像是雜亂的蜘蛛網。繩上搭著各色布塊,準確地說是衣服。一些濕漉漉的,滴著淚珠;一些已經風幹,在微風中飄舞,仿佛迎風招展的彩旗。這可是“標誌性建築”,見到飄揚的“五彩旗”,說明桑德拉的帳篷不遠了。

    王玉婷大步邁向熟悉的帳篷,離去這麽多日,它的位置還是沒有變化。她老遠就喊出桑德拉的名字,不少婦女被她的喊聲引出帳外,她們驚訝了,失蹤半月的小姑娘又回來了,期間她們甚至猜測她可能已被拐去國外,賣作奴隸。

    桑德拉掀開布簾,想要看看是誰用發音極不準確的希臘語呼喊她的名字,沒想到迎麵跑來的女孩一頭紮進自己懷中,自己反而被嚇著了。桑德拉身上淡淡的體味讓王玉婷感覺舒服,豐韻柔軟的女性軀體使她舍不得離開,回想起半月來經曆的種種,還是桑德拉對她最好。

    王重陽向著眼前的希臘婦女深深鞠上一躬。“謝謝你對我女兒的照顧。”隱藏於大胡子下的嘴唇裏發出誠意的致謝。

    他令桑德拉唐突。雖然不明白陌生男人說了些什麽,但從他的態度與行為來看,這一定是種大禮。她隻是地位低下的雇傭兵妻子,微不足道的洗衣工,從沒有人給她行過禮,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好懂得希臘語的海倫娜出麵解釋,尷尬場麵才有所緩解。

    接下來的對話已成為兩位希臘女人的私人聊天,幾位現代人根本插不上話了……

    陳誌三人決定將海倫娜留在桑德拉身邊。不知名的神秘人已經為海倫娜贖身,她既然無法回到原來的地方,軍營也不能長住,交由桑德拉照顧是最好的選擇,況且她們兩人初次見麵就相處得很不錯。海倫娜看似嬌弱,可心思細密,一定能幫上忙的。

    三人離開營地,繼續沿著記憶往回走,穿過繁忙的港口,一路沿海灘前進。遠方縮小的漁村輪廓漸漸放大,他們回到了第一次遇見古人的地方。漁村裏依然與往常一樣,青壯男人們黎明前已離開村子,外出捕魚,留下女人、孩子和老人清靜地紡紗織網。他們在村口徘徊了好一陣,始終沒能進去,考慮到語言障礙,還是不要打攪的好。

    找到被遺棄的時空傳送艙時,太陽已經西斜,漸漸泛紅的日光開始向天空拋出金色雲霞,投向大地的影子也不約而同地朝著東方被拉長。古代幹淨的空氣並沒有給傳送艙的銀灰表麵蒙上大多灰塵,斜射的夕陽殘光掠過它的光滑表麵時,它依然能做出回應,與金色海水一道反射出灼眼的強光。

    王玉婷的圓珠筆“沙沙”地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麽,一百頁厚的硬麵筆記本赫然被什麽物體打出一個窟窿,使得整整好幾排不能記載文字。王玉婷感謝筆記本,如果沒有它擋住競技場裏的致命一箭,自己早已命喪黃泉了。

    隨意丟棄的塑料包裝袋被海風吹得不知去向,陳誌好不容易才在樹林裏撿到隻空可樂瓶,他希望能發現更多垃圾,這些超時代的東西一旦兩千年後出土發現,將會是多麽啼笑皆非的轟動。這也是他們為什麽得回到出發原點的原因之一,遠行前某些東西必須掩飾。

    “爸爸,我們非得去什麽伊什麽利亞嗎?”王玉婷邊寫著自己的東西,邊問著王重陽。

    王重陽陶醉於傳送艙報警器的甜美女聲中,那是他妻子的聲音。“爸爸!”直到王玉婷喚出第二遍他才回過神來。“以為我們願意去嗎?可是不跟著他們,我們又吃什麽呢?我不想在獲救前被餓死。”王重陽回答說。

    王玉婷埋下頭,繼續書寫神秘文字。“陳誌,把可樂瓶給我!”筆尖在段落末尾畫上圓滿的句號,她似乎完成了。接過扔來的塑料瓶,王玉婷將它折疊後塞入瓶中。

    “寫的什麽?”王重陽好奇地問。

    王玉婷衝著父親扮出鬼臉。“不告訴你。”她寶貝般地抱住塑料瓶,跑進樹林。

    王重陽趁機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握著筆杆,看架勢,似乎也要擺弄幾下書法。筆端剛想落下,卻又為什麽事犯難了。“陳誌,‘伊比利亞’怎麽寫?”

    “伊比利亞嗎?單人旁,一個‘尹’;比賽的‘比’……”陳誌一邊向王重陽解釋,一邊從傳送艙中拖出迷彩塑料薄膜。這是陳永義為便於偽裝機器,事先放進去的。

    王重陽寫好字條,把它壓在座椅上。藍寶石般的墨水畫出歪歪斜斜的短短一句——“我們在伊比利亞”。給未來的人留個言,讓他們找人時有個方向。

    艙裏的最後一絲光亮隨著艙門被重重合上而消失了,缺乏光澤的塑料薄膜蓋上漂亮的銀灰色表麵,吞噬掉它們的光輝。王重陽與陳誌合力用薄膜蓋住傳送艙,找來石頭壓住邊緣,就算大功告成。雖然黃色沙地上,綠色迷彩非常顯眼,但總比讓機器風吹日曬來得強。

    王玉婷跑出樹林,可樂瓶已經不在身邊,不知去向了。

    漫天金光開始泛紅,散碎的烏雲裝飾著黃金花邊掛在海天相接處,微波起伏的地中海泛出點點閃爍的耀眼光斑,照亮了整片海域。海浪卷起白色泡沫,撫上柔弱細密的沙粒,在沙灘上留下深色水痕。

    三對腳印仿佛六排蓋在沙地上的印章,整齊地延伸向遠方。陳誌情不自禁地回頭望去,逐漸遠去的時空傳送艙的青色輪廓正在餘輝中慢慢模糊,暗淡的光芒快要使它消失了。

    “怎麽了?”王重陽停下腳步,看著掉隊的他。

    “我在想,我爸爸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那張字條?”

    “如果運氣好,明天就能見到了。”王重陽拍拍陳誌肩膀,他的眼中沒抱希望……

    柏薩山頂上供奉摩洛神的神殿是座陰森可怕的建築物。長年得不到陽光照射的走廊裏彌漫著難聞的黴氣,盡管每隔十步便有燃燒的火盆照明,可火焰的溫暖驅不走貫穿神殿的颯颯冷風,烈火反而在風中顫抖起來。神殿深處的殿堂裏保留著迦太基古老的習俗——活人獻祭。這裏是迦太基母親們的噩夢,為了祈求國家繁榮,她們必須獻出骨肉。被選作祭品的孩子全是迦太基貴族,祭品身分越是高貴,對神就越虔誠。最近一次大規模祭祀舉行於與羅馬的戰爭結束後,數百名無辜孩童被無情割斷咽喉,祭司把他們扔進火裏,以此獻給保佑迦太基的神靈。焚燒屍體的火焰直到祭祀活動結束後許多天,依然冒著濃煙。

    摩洛神殿背麵有一座更大的神殿,那裏是供奉迦太基主神巴勒的所在。這是位用鮮花與食糧,而不是用鮮血祭祀的神祗。

    裙邊沿著石階漫延,它的主人不用害怕大理石地麵會弄髒長裙,每日無數敬神的善男信女們已經把它踩踏得一塵不染了。安娜特緩緩走過靜悄悄的長廊,神殿莊嚴肅穆的氣氛把她的腳步聲弄得如同黑暗中的亮光。天色漸晚,幽暗的長廊兩側隱約可見整齊排列的高大塑像們淡淡的輪廓線,凹凸起伏的表麵反著淺藍色微光。長廊盡頭,一間大房裏的光線特別充足,像是黑暗洞穴末端,通往光明的出口。安娜特加緊步伐,朝著那邊走去。

    敞開的大門內側是神殿主室。威嚴神像矗立於大門正對麵,高腳架托起火盆沿著牆壁圍滿整個房間,灼熱的火團不僅帶來光明,也使房中充滿令人昏昏欲睡的熱度。神像腳下嬌豔的各色花朵發出陣陣清香,原本好聞的氣味卻在混合下變得窒息。殿堂中央鋪著塊紫紅色地毯,白衣男子坐在上麵,從背影看,是名年輕人。他麵對神像,沉思著。

    “既然在門外,為何不踏進一步,到裏邊來呢?”年輕人依然麵對神像,可話卻向著身後的來訪者。

    安娜特順從他的意思,進入明亮的殿堂。“聽說漢尼拔將軍是不敬神的。馬戈告訴我您在巴勒神殿時,讓我十分意外呢!”

    漢尼拔笑了:“我隻是不太習慣神殿的氣氛,因此才極少去神殿的。世間怎麽生出這樣的流言了?”他抬頭望向巴勒神的臉,與神像四目相對,那雙眼睛似乎擁有看穿神靈心思的力量。

    這一刻,安娜特沉默不語。漢尼拔疏遠神明可能與小時候的遭遇有關,這也是她小時候從別處聽來的——漢尼拔從前是獻給摩洛的孩童祭品中的一員,由於他父親巧妙的調包,用奴隸的孩子頂替他去了神殿,才保住性命。安娜特不願深究傳言的真偽,無論傳言是否屬實,漢尼拔敬神與否,與她接下來要辦的事是無關的。

    “可是,漢尼拔閣下,您的話似乎不太真實。您到神殿來做什麽呢?您不是說‘不習慣神殿的氣氛’麽?”她故意問出已有答案的問題。安娜特早將漢尼拔的秩事調查得一清二楚,哈米爾卡出發前往伊比利亞前,把九歲的漢尼拔抱上神壇,叫他向神許下與羅馬永遠為敵的誓言。

    “我為逝去的回憶而來。”漢尼拔的回答平淡如水,仿佛他此時正浸沒於往昔的時光中,“這裏有我父親走過的路。自從與父親離開迦太基,我就再沒有機會回到這裏。兩天後,我又將離開,不來看看,不是又錯過機會了?”

    “哈米爾卡是位值得尊敬與懷念的英雄,就連我父親與他為敵一輩子,到最後依然對他讚不絕口。沒能與這樣優秀的人相識是我的遺憾,但很欣慰的是,在神明指引下,讓我見到了他的兒子——一位無論才能與勇氣均不輸給父親的年輕人。”

    “安娜特小姐過獎了。你不應該誇獎涉事未深的青年,過分吹捧會使他失去理智,得意忘形。如果你有事相求,請直說。我相信聰明的安娜特小姐不會從衛城到軍營,再從軍營到衛城,繞上一個大圈後,找到我僅為說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謝你多次出手相助,假如你有難處,隻要是不違背原則的事,我會為你達成的。”

    漢尼拔的話令安娜特心中竅喜,她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她本想多繞些圈子,與漢尼拔更親近些後再說出意圖的。“漢尼拔將軍是位爽快的人。這件事不會違背您的原則吧?”她遞上羊皮卷,“這是寫給您弟弟馬戈的信,他似乎不喜歡我這位新朋友。如果您同意上邊的意見,請留下巴爾卡家的印記吧!他也就無話可說了。”

    讀完信中的簡短內容,漢尼拔不禁有些驚訝:“你要去伊比利亞?”

    安娜特微微點頭。

    “您不同意嗎?”

    “不,我沒有權力否定別人為自己做出的決定。不過對於一名貴族千金來說,你的行為有些瘋狂。漢諾同意了嗎?”

    “我有辦法說服父親。”

    “那麽,安娜特小姐,請問你為什麽要去伊比利亞。”

    “為了增廣見聞。”

    安娜特的回答無法令漢尼拔信服,這個狡猾的元老之女明顯在對自己說謊。不過無論她玩的什麽花招,漢尼拔相信她不會是帶著毒刺的玫瑰,至少目前為止她的所作所為還沒帶來壞處。

    “您同意讓我與您同行嗎?”安娜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盡管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漢尼拔卻不願讓她立刻如願,“如果我不同意呢?”

    “相信將軍也不願別人知道您在迦太基的秘密吧?”

    “你威脅我?”漢尼拔感到幾分有趣,安娜特語氣溫和,並沒有脅迫的意思。“秘密往往使人短壽。”他的語氣同樣不具備殺意,反而像是無意間說出的玩笑話。

    聽到這樣的語氣,安娜特非常開心,她去到別的房間,取來印泥,雙手呈現在漢尼拔眼前。“如果將軍您說的是真的,我隻能表示遺憾。您將失去一位可靠的同盟與朋友。”

    “兌現給朋友的承諾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依然得提醒你,請注意人身安全,伊比利亞不太平。”刻有圖形的戒指蓋上風幹的羊皮,黃褐色表麵立刻留下了青黑印記。

    安娜特接過卷軸,淺淺笑意立刻浮上她微低的美麗臉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