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信使任務出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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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滾吧!這裏沒你們要找的人!”
歐卡斯的喊叫引來大批看客。看熱鬧的雇傭兵們把來自新迦太基城裏的城防軍士兵團團圍住,無形中帶給幾位士兵寡不敵眾的壓力。
營房裏走出一位肌肉結實的魁梧光頭男子,粗糙大手裏的鏈條“嘩啦”作響,帶刺的球體左右搖擺,像在尋找著砸擊目標。“這裏不是你們來的地方!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居阿斯向城防軍派來的士兵厲喝。那幾名士兵的目光不敢從居阿斯身上移開,膽怯地交頭接耳幾句,轉身灰溜溜地逃跑了。
“呸!”歐卡斯向著城防軍士兵逃走的方向吐出一口唾沫。
回到營房,居阿斯把他那駭人的武器輕放到牆角。“他們走了。”他對躲在屋裏的人說。陳誌點點頭,沒說話。居阿斯繼續說道:“放心好了,他們還沒膽大到在軍營裏抓人,這裏不是迦太基。”
歐卡斯躺上堅硬的床,手臂扶著腦袋,麵朝色調灰暗的屋頂,不以為然地擺談起來:“聽說城裏的小姐丟了珠寶是嗎?幾件首飾在有錢小姐眼中算什麽,用得著這麽賣力抓捕犯人嗎?王的女兒做了小偷,與陳有什麽關係?”一連串提問是幾日來歐卡斯趕走城防軍派來的人後的必修課。
王重陽走後的當天,城防軍派人來傳訊王重陽,說是他的女兒偷走安娜特小姐的貴重珠寶後失蹤了,不過他們自然同樣沒找著王重陽,失望而歸。但事件並沒有因王重陽的失蹤而結束,陳誌卻成為了他的目標。
擦拭圓盾的米尼斯插話說道:“其實王的那位古靈精怪的女兒做得並不好,換作是我,才不會隻要幾件首飾,大宅裏所有能拿走的值錢玩意兒我全給她搬出去!”
“算了吧!米尼斯。那麽多金銀財寶還不把你壓扁?”歐卡斯譏諷地回應說。
“你以為世間的人跟你一樣蠢嗎?難道我就不能多來回幾次,非得一次全拿走?”米尼斯反唇相譏。
躺著的歐卡斯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看來他想與米尼斯大吵一場,不過隊長居阿斯開口說話了,他阻止了即將引發的爭吵。“如果你們有精神吵架,為什麽不幫助我們的小兄弟想想脫身的辦法呢?城防軍的人來要人,我們也隻能嚇走他們,但這個計策遲早會失效。必須盡快想出新對策,不然陳就危險了。”
“隊長,其實辦法我早想好了,就看我們有沒有膽量做!”
“什麽辦法?”
營房裏的雇傭兵們把目光投向了自稱有主意的米尼斯。米尼斯彎著眼縫,笑了笑說:“我們的好朋友卡拉那斯不是被調入巴爾卡家族的衛隊了嗎?他說過,如果我們有需要他會幫忙的。假如城防軍那群自以為是的家夥跟我們來硬的,我們就通過卡拉那斯直接麵見漢尼拔。怎麽樣?這個主意不錯吧?”
“是個好主意!米尼斯,現在我與你是同一陣營的了!”第一個讚成米尼斯的人竟是與他拌嘴的歐卡斯。其餘隊員也紛紛表示讚成。沒有比巴爾卡家族更能壓製議會勢力的了。
不過,一片同意聲中卻傳出有力的反對聲音來。陳誌就是這個持反對意見的人。“如果你們是為了我,我不為同意你們這樣做的!”他站起身,從角落走向屋子中央,“先不談漢尼拔會不會理采發生在底層士兵們身上的小事,僅就你們的行為來說就是十分危險的!我寧可被當作同謀抓走,也不願意你們為我冒險。王重陽和她的女兒瘋了,要去見從未謀麵的哈斯德魯巴,難道你們被他們傳染了?你們知道自己的行為算什麽嗎——在我的家鄉叫‘越級上訪’。我沒做虧心事,城防軍的人不會把我怎麽樣。但如果你們中任何一人因求見漢尼拔而出了事,我將一輩子活得不安心!”
陳誌的希臘語仍有許多欠缺,但雇傭兵們已能從他生澀的發音中明白他希望表達的含意了。他的話使他們陷入了沉默。
居阿斯隊長音色低沉的喉嚨在沉默中發出聲音,“米尼斯,我不得不說,你的主意與你的平時作為一樣欠考慮。這樣做不是叫卡拉那斯為難嗎?假如失敗了,他的前途也會毀在我們手裏,這樣的事我們不能做。這裏的軍官不會像迦太基時的那麽軟弱,至少不會任由城防軍亂來。事情還沒發展到絕望的一步,把米尼斯的主意作為最後考慮吧!”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不過,那對父女逃走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做小偷呢?不僅連累了陳,也讓我們很困擾。”
“他們一向如此,隻顧自己快活。”陳誌淡淡地說。
“他們離開幾天了?”居阿斯不經意地問道。
床上的歐卡斯掰著手指數了數,“七天。”
“已經七天了?”居阿斯不由得出發意外的感歎,“這麽說他們應該抵達卡彼坦尼亞了。那裏可是被混亂統治的國度,但願他們能一路順風。”
光線暗淡的營房裏,那扇狹小的窗戶透著明亮的陽光,與屋裏陰沉的氣氛形成對比。窗外飄浮著朵朵白雲的藍天今日變得異樣透明,就像是深不可測的大海,隨時會發生出人意料的變化。
王玉婷望著碧藍的天空,把它與手中的藍寶石耳環吊墜作對比,實在分不出它們誰更漂亮◆光照得眼花,她收起耳環,不再做無聊的比較了。
身下的木板車“吱吱呀呀”地響個不停,車輪壓著凹凸不平的泥路,使整個車身隨著它一起顛簸。王玉婷坐在貨物中間,身邊被粗糙的大大小小的木箱圍繞,她嬌小的身體躲在裏邊,使人難以察覺。不過她並不是偷著上車的。兩人還呆在新迦太基城時,父女倆四處打聽,竟沒能找到願意前往卡彼坦尼亞的向導,隻有一位商人在王玉婷從安娜特那兒偷來的珠寶誘惑下,同意讓他們搭乘他的馬車,而他將把他們送到卡彼坦尼亞附近地區,因為他是順路的。
王玉婷從車尾望去,後麵跟著幾輛馬車,瘦馬拖著搖搖晃晃的車身,慢悠悠地沿著前麵車輪壓出的淺溝前行。身後的車首處,王重陽正與車隊的主人——同意他們搭順風車的迦太基商人奧塔巴爾談話。王玉婷把耳朵貼近他們,想聽聽他們在討論些什麽。
商人奧塔巴爾個子不高,圓圓的肚皮像是在模仿青蛙,他說起話來總是音符跳動,抑揚頓挫的聲音十分有趣。“等到傍晚時,我們應該能到達分手的山口了。還真有些舍不得你們,謝謝你們為我講的故事,非常有趣。當我抵達下一個城市時,一定會請位詩人把它們編成美妙的詩歌。”奧塔巴爾提到的故事是王重陽與王玉婷閑暇時所講的有關二十一世紀的情況,迦太基商人把它們當作離奇的見聞,甚至是吹牛者的笑話來對待了。“假如我要是有你說的自己會動的車,我立刻解放我的馬!哦,對了。我記得你提到過它必須喝油才能動,對吧?是什麽樣的油呢?我把它忘了。要喝多少?油可不便宜。不行,馬還是得留著……”
奧塔巴爾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發出各種疑問,起初王重陽與王玉婷還是會耐心地為他解釋,但當他們發現奧塔巴爾從未認真對待過他們說過的話時,便不再理睬他的發問了。
王重陽打斷他自問自答式的樂子,正經詢問起來:“奧塔巴爾,正如你說的,明天我們就得分手了。你是見過世麵的人,能給我一些提議麽?離開你後,我們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我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呀!”
迦太基商人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縫,他的確是見過世麵的人,至少他自認為如此。“別的,親愛的朋友,我會給你適當的指引的。明天你帶著你那可愛的女兒往西走,翻過眼前的山就能看見卡彼坦尼亞廣袤的土地了;而我會繼續北上,到北方的城鎮去,但願我們還有再次見麵的機會。不過我得給你個忠告,我可是把你當作朋友才提醒你的。”
“你放心說吧!我在仔細聽。”
“你要小心野蠻人,他們最近越來越殘暴,特別是取得幾次小小的勝利後,自以為戰勝了迦太基,成了這片土地的主宰。從前他們隻有膽量襲擊滿載貨物的商隊和孤單的旅行者,現在聽說連城鎮也不放過了,居民被屠殺,財產被劫掠,真是到了世界末日。”
“迦太基的軍隊就沒辦法了嗎?他們被部落裏的野人打敗隻能說明指揮官是個蠢才!”王玉婷饒有興趣地插話道。
“不!不!可愛的小姐,你不能這樣評價我們的指揮官。”商人急忙搖頭,解釋說,“據我所知,是我們尊敬的兩位指揮官對戰術產生了分歧,才延誤了不少戰機。困難是暫時的,勝利一定屬於迦太基。”
王玉婷不屑於奧塔巴爾神采奕奕的表情,她對迦太基人的戰爭沒有興趣。“你知道哈斯德魯巴在哪嗎?”這才是她關心的。
“哈斯德魯巴?你問我們的指揮官嗎?小姑娘,我隻是個普通的商人,怎麽可能知道迦太基軍隊的營地在哪兒呢?你們為什麽要找哈斯德魯巴?”
王玉婷與王重陽沒有立及回答奧塔巴爾的問題,他們一時找不出什麽理由來搪塞。
而對他們的難處,奧塔巴爾似乎另有所想。“算了。我知道你們來曆非凡,保留你們的秘密吧!卡彼坦尼亞的部落中並不是所有野蠻人都反對迦太基的,有不少部落持觀望態度,局勢明朗前他們對迦太基人與卡彼坦尼亞同胞都很友好。你們可以去卡彼坦尼亞西北部的塔加斯河附近看看,那裏的部落明智地選擇了迦太基,說不定能見到迦太基軍的蹤跡。”
“謝謝你,奧塔巴爾。你的話我會記住的。”王重陽感謝道。
車隊前方傳來一聲馬鳴,探查四周狀況的商隊護衛回來了。奧塔巴爾與護衛交談幾句,臉色立刻變得凝重。“這附近不久前曾有敵視迦太基的野蠻人出沒過,要當心了。”失去笑容的他向王重陽和王玉婷說出令人警惕的話後,陷入了沉默。
遠方不祥的鳥瘋狂地鳴叫著,王玉婷抬頭望向天空,一群黑色影子在半空盤旋,它們與碧藍的背景很不相襯,像是祥和氣氛下一點一滴顯露的凶兆。鳥兒們從空中降落,落在路旁零亂丟棄的一地垃圾之間。車隊沿著道路漸漸向那裏靠攏,逐漸放大的景象讓車隊裏每一個人吃了一驚。
王玉婷看見橫七豎八停放的車輛,不過車箱空著,馬已經不知去向了。而這些被遺棄的車身也沒有一架是完好的,上邊留有刀劍劈砍的痕跡,留心觀察,還能見到深褐色的斑點。那是什麽,王玉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其中一架車身丟失了一個車輪,失去支撐的車箱嚴重傾斜,倒向一邊。剛才在天空中見到的鳥兒躲在下麵,這些羽毛並不光鮮的家夥像在爭搶什麽。王玉婷好奇地注視著它們,短小的爪子空隙間裸露著一隻腐敗的手,金黃色肥蛆正愉快地穿行於張開的手指間。王玉婷隻覺得一股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從胃部升起,她不願再用目光搜尋其餘鳥群聚集的角落,以免寶貴的早飯白費。
奧塔巴爾不敢讓車隊停留。“快點!天黑前我們必須離開這裏!”他催促趕馬的馭手加快速度,這個命令卻使得每一位同行者給已經繃緊的神經再使上了一把勁。
所幸一路沒遇上波折,車隊順利抵達預定的露營地。
點燃熊熊篝火,奧塔巴爾與同行的奴仆們圍坐在火堆邊,享用著簡樸的晚餐,他們變得很放鬆,與白天時的緊張涅完全不同,就連車隊的護衛們也放鬆警惕,扯下嚴肅麵孔,與他們的雇主有說有笑起來。王重陽反而更加為白天見到悲慘景象提心吊膽了,人們的鬆弛最容易引發意外事件。奧塔巴爾解釋說,這裏的蠻族部落懼怕黑夜,不會在夜晚離開他們聚居的群落。
商人這樣說,王重陽才稍稍放下心來。他端著碗熱湯走進火堆旁的帳篷。
火光透過並不厚實的幔布,給帳篷裏帶去一點微弱的黃色光芒。王玉婷坐在帳篷中央,手裏擺弄著套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腳邊放著敞開的盒子,木盒上的鎖已被砸壞,盒裏墊底的紙草泛出微白的光。王玉婷拿著塊破布擦拭戒指的金色表麵,她記得剛到新迦太基時曾見過這枚戒指,安娜特把它當作寶貝,因此她曾想將它賣給奧塔巴爾,但奧塔巴爾告訴她,這不是金子,隻是滲金的銅。結果自然令她很失望,但最終她仍將既沒鑲嵌寶石,也不是純金,僅當印章使的不值錢的東西留下來了,原因很簡單——那位詭計多端的小姐寶貝的東西一定有別的特殊用途。王玉婷想,它總能派上用場。
“來,喝口熱湯吧!”王重陽遞上冒熱氣的陶碗,碗壁似乎有些燙手,他粗糙的大手隻能掐住碗沿與較厚的碗底。“今天早點睡,明天會起得很早。”王重陽邊說,邊收拾地麵的雜物。事實上除去偷來的木盒外,王玉婷把背包裏的東西撒了一地。
王玉婷點點頭。聽完幾首帳外男聲幹吼出的不知哪國民歌後,裹住驅寒的薄毯,睡著了……
意識模糊中,隱約聽見兩個男人在帳篷外交談。一個男人有著很重的中國口音,那是王重陽;另一個男人說起話來聲音抑揚頓挫,不用說,一定是奧塔巴爾。王重陽按照約定,把珠寶作為酬金交給奧塔巴爾,迦太基商人很客氣,認為自己所作的並不值這個價,堅持不願全收,但言語中卻又透著對寶石的眷戀。最終雙方妥協,奧塔巴爾給了王重陽一袋銀幣。原來天這麽快就亮了。王玉婷翻身裹緊毛毯,迷糊中告訴自己,待會兒一定要數數袋裏的錢。
枕頭下傳來轟鳴,起初聲音很遠,飄渺得如同對麵山下飛流的瀑布在山穀間回響它的天籟之音。接著像是密集的鼓點,以低音綿綿不絕地敲向耳膜。這些聲音匯集起來,越來越響,也越發讓王玉婷熟悉。是地震,還是馬蹄?她在夢與現實間向自己發問。
帳篷外突然發出的驚慌喊叫使半夢半醒的王玉婷一下子徹底清醒了,她猛地坐起身子,還未來得及喊叫“出什麽事了”,王重陽已掀開帳簾,扔進一把短劍。“快出來!”他急切地大喊。
王玉婷背著背包,左手拿著被布條纏繞的節杖,右手緊握已出鞘的短劍,衝出帳篷時,才發現開並未大亮,隻是與數天前她從安娜特家逃走時一樣,剛剛黎明。人們四處奔跑,車隊裏的每個人手持棍棒或刀劍,一副如臨大敵的涅。
王重陽穿過未退盡的夜色,拉住仍觀察著四周的王玉婷,“跟緊我!別跑丟了!”
“出什麽事了?”眼前所見的人臉上無不帶著驚恐,他們讓本就什麽狀況也不知曉的王玉婷更加不知所措。人們忙著自己的事,沒有人聽見她的問話。而她卻聽見枕頭底下發出的那種聲音越來越近。
奧塔巴爾扯著嗓子大喊:“是野蠻人!卡彼坦尼亞人!”
王玉婷順著奧塔巴爾的聲音望去,所有人都順著奧塔巴爾的聲音望去。西方天空下,奔來一群怪物。不,是一群騎在馬背上的人。他們喉嚨裏發出怪叫,玩轉著手裏銀光閃閃的短劍,像是孩子輕鬆地舞弄他的玩具,散亂的長發與跳動的馬的棕毛迎著東方微弱的晨光,逆風飛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