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受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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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婷在最後一份文件下署上自己的名字,由於至今沒能研究出這三個漢字應怎樣用腓尼基字母拚寫,所以她依然保留漢字簽名,然而這種文字的寫法在迦太基人眼中卻如同埃及象形文字般難懂,加上王玉婷書寫潦草,三個字像一根線條的彎曲複雜組合。下屬們辦事時總是無法確認長官的筆跡,必須拿出從前的簽名反複核對,似乎是隨便什麽人隻要畫出彎曲的線條就能冒充長官簽名。
將文件整齊地放於桌角,王玉婷開始收拾東西,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她從打著補釘的背包裏掏出一隻盒子和一麵銅鏡。盒裏裝著首飾,她把木材商波米爾卡贈送的藍寶石項鏈戴上脖子,對著銅鏡扭動腰身,左右照了照,然後取出一對耳環在耳垂上試了試,她似乎不太滿意,把它們扔回盒子,又換了一對。
盒裏的任何一件飾品的價值都抵得上一名騎兵隊長一個月的餉錢,對於統兵官沒做多久,軍需官的職位剛上任的王玉婷來說,她根本沒錢置辦這些奢侈品。然而這些東西沒花上一分錢,不斷有人向她送禮,而她也同樣對送禮抱著來者不拒的態度,因此很快致富了。她甚至有些感激漢尼拔,給她安排了這麽好的職務,使她有時候竟會開玩笑地想,要不要給這位將軍包份紅包,以示感謝呢?
門外突然傳來喧嘩,有粗魯的男聲在門外吼叫。王玉婷有些生氣,在軍需部,不管什麽身份的人對她總是和氣的,居然有人敢在她的門前無禮大叫。她放下首飾,要出門去訓斥那些無禮的家夥。
還未來到門旁,那扇門卻被外麵的人用力踢開了。那股力量中充滿了怒氣。王玉婷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她的心中也充滿了對踢門者的憤怒。
門外進來幾名衛兵,接著是一位棕色頭發的青年軍官。這個人的容貌王玉婷很熟悉,更加激起了心中的憤怒。“原來是老熟人,好久沒見了。”她壓抑住怒火,繃緊的麵部肌肉拉出笑容。
年輕的軍官沒功夫與她陪笑,怒氣衝衝地大聲質問,“該死的軍需官,你怎麽工作的?”
“尊敬的馬戈閣下,是什麽使您的心靈被憤怒占據?”首席軍需官的助手達巴爾的胳膊裏夾著幾份文件,他不慌不忙地進到屋中。
“達巴爾,把他給我趕出去!”王玉婷向她的助手命令。
曾經代理軍需官一段時間的助手達巴爾在軍需部已工作十年了,他並沒有急著執行長官的命令,隻是輕輕往前走幾步,來到王玉婷身旁。“馬戈閣下,我們的工作有疏漏嗎?”他客氣地問。
馬戈的怒氣不會因為一兩句得體的禮貌而消除,他的指節敲打著桌麵,不耐煩地訓問:“騎兵馬場養馬的飼料還沒有運到嗎?那裏的長官告訴我說,他的申請已經提交好幾天了,什麽回音也沒有!你們怎麽做事的?要等到我們的戰馬無力奔跑,無法載負我們勇猛的戰士時,才會有所行動嗎?”
“怎麽會這樣?如果是騎兵馬場的申請我們不會不批準。讓我幫您找找。”助手達巴爾的語氣裏總算有了一點兒急迫,不過他的動作依然不緊不慢,以耐心對付急躁的人。他的雙手在零亂的文件堆中慢悠悠搜尋起來。
王玉婷“哼”出一聲不屑,“馬戈閣下,你不是海軍的軍官嗎?怎麽連騎兵的事務也得管呢?戰船不夠你管嗎?或者說你也被調任了職務?升官,還是降職?”
馬戈的嘴唇微微抽動,剛要回應這位下級軍官的輕蔑,王玉婷又一次開口堵住了他的話,“既然不是你管轄範圍中的事,就不要多管閑事了!滾回去,到水裏玩你的小船!”
“這是你對一名長官的尊敬嗎?”馬戈憤怒地大喊。
王玉婷立刻瞪大了眼睛,張大的嘴吸進冷空氣,一時說不出話了。這句話是她從前常用於訓斥馬戈的,那時她還是馬戈的長官,現在馬戈卻反而用它來訓斥她了。
“找到了!找到了!在這兒呢!一定是送文書的家夥不小心把它弄到了地上,我會查出這個不小心的人是誰,必須嚴懲!”助手達巴爾從桌下拾起一份文書,來自騎兵馬場的申請掉到了桌下,沒被發現,以至於耽誤了審查。這份文書被找到的時機也是非常適時宜的,恰好打斷了兩名長官的對峙。
達巴爾助手立刻把文書送到王玉婷麵前,“玉婷閣下,快簽字吧!”鐵筆也送了上去。
王玉婷看了一眼文書,極不情願地皺緊眉頭,推開了達巴爾握筆的手。“不簽!”她怒瞪馬戈,“不管誰來催,我都會簽,但馬戈除外!”
“如果軍務因為這件事被耽誤了,你將負全責!”馬戈的怒氣已經不可抑製,隻有僅存的對軍官身份的顧忌還起著保持理智的作用。
“留著你的小報告去對你哥哥說吧!你已經害我做不了統兵官,這個軍需官做不做也無所謂!叫你的哥哥來撤我的職吧!”王玉婷跳上桌麵,索性就這樣坐在桌上了。
王玉婷的痞氣讓馬戈惱怒,卻一時找不出什麽詞匯反擊。什麽也不怕,不受威脅的人他還真沒辦法對付。他的目光匯集到桌上坐著的王玉婷身上,無意中,突然發現了女軍需官身邊的木盒。盒子沒被完全蓋上,盒口的縫隙裏藍寶石項鏈露出了幾顆透明的珠子。
“這是什麽?”馬戈快步來到桌前,掀開盒蓋,色彩各異的寶石立刻顯露出來,“你怎麽可能有這些東西?你的餉錢是多少?”他緊握住藍寶石項鏈,這條項鏈的樣式雖然非常樸實,不過寶石的品質和打磨工藝是相當上乘的。
看著對頭手裏握住自己的心愛之物,王玉婷握緊了拳頭,“給我放下!那是安娜特的東西,我借來玩幾天而已。”
“你說謊!這些是商人們贈送的禮物,你受賄了!我會揭發你,它們就是證明!”
“一條項鏈能證明什麽?我已經說過了,它們是安娜特的。如果你硬要把它當作證據,我會讓安娜特去給漢尼拔解釋,順便控告你在我的地方鬧事,影響軍需部正常工作。”
漢諾議長的女兒安娜特與王玉婷的關係雖然未公開,但與這兩個女人有過接觸的人都能看出她們有一種同盟關係,隻是女人間的同盟不那麽引人注目和使人提防。馬戈不喜歡這位喜愛窺視政治的女貴族,不過他也明白與安娜特發生衝突是不明智的,這個女人太狡猾,她使人防不勝防,而漢尼拔也沒有向他明確表示過她是他們的敵人。
馬戈沒有立刻反駁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我會抓住你受賄的證據,!迦太基的監獄隨時為你開放!”馬戈重重放下手裏的項鏈,“記住,騎兵馬場的需求必須馬上滿足!”他轉身帶領衛兵大步走出了房間。王玉婷對著他的背影扮出鬼臉。
助手達巴爾露出一絲無聲的冷笑,捧著一疊文書來到王玉婷身旁。他始終表現得不慌不忙,似乎是麵對一件非常平常的事。“軍需部時常會遭遇這樣的情況,馬戈已經不是第一次到這裏喊叫了,還有比他更暴躁的人。每個人都希望自己需要的東西能盡快到手,不用理會他們,我們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他說著,把手裏的文書交給了王玉婷,“這些是將軍們的衛隊近期需要的物品。請優先處理。”
“將軍的衛隊我們也要管?”王玉婷粗略翻看了他們的要求,大多是需要更新裝備的申請,她立刻將它們扔回桌上,“現在各部門的物資非常緊缺,哪有時間和人力滿足他們?還得優先?”
“請務必優先,他們是將軍身邊的人。”達巴爾善意地提醒。
王玉婷剛與一位將軍身邊的人吵上了一架,氣依然憋在肚子裏。她沉默了一陣,平緩氣息後說:“從前的長官是怎麽做的?”
“將軍們的需求必須滿足,如果不能全部滿足,也可以暫時滿足一部分。從前希米可長官遇上類似情況時,以吉斯科將軍的要求優先考慮,其次是漢尼拔將軍,然後按照職位高低排序。”
“等等!我記得漢尼拔的職位比吉斯科要高,為什麽吉斯科卻要優先?不合常理。”王玉婷發出疑問,這位前任軍需官如果不是議會的爪牙,那就是腦子有問題。
軍需官的助手達巴爾輕輕地笑了,似乎是嘲笑小女孩的無知,“恰恰相反,希米可長官是追隨哈米爾卡的巴爾西德黨人,他做了四十年軍需官,睿智與經驗任何人也比不了。軍需部地方很小,但責任範圍相當大,吉斯科將軍很早以前就有把軍需部控製在他手中的打算,不過他找不到撤換希米可長官的理由。希米可長官知道他的野心,但照顧他比照顧自己的派係領袖還要周到,吉斯科無話可說。而漢尼拔將軍明白他的行為是為了維護派係的利益,不僅沒有生氣,也沒有追究他偶爾的貪財,讓他在這個人人想做的發財職位上幹了許多年,退休時,已是一位富豪了。”
“如果我知道有人想對付我,才不會侍候他!”王玉婷批準了將軍衛隊的請求。將鐵筆隨便放下,提起背包,急急忙忙地要回家了。由於遇上馬戈的胡鬧,她已經超時工作了。
“閣下,明天木材商波米爾卡會帶來貨物樣品,與您商談買賣。”達巴爾對長官遠去的背影呼喊。
“知道了!”王玉婷遠遠地答應。
其實她哪裏懂得分辨木材的質量,波米爾卡也知道她是外行人,看樣品隻是形式,真正的目的是相互商討如何在生意裏共同謀利。估計送來的樣品也可能隻是珠寶樣品。
一想到商人波米爾卡財神般的白胖的臉,王玉婷竟然不禁偷笑。可她又突然想到了馬戈的威脅,那小子極可能是認真的,如果讓他收集到自己受賄的證據,恐怕真的會有牢獄之災。上次就是太大意了,才受到他的“陷害”,這次必須提防。
王玉婷開始琢磨著對應馬戈的計策。忽然街道的人群中閃過一個少年的身影,她有些眼熟,靠近了觀察,發現那人竟是與漢諾議長同名的前任伊比利亞將軍的兒子,在夜宴中相遇過的名叫漢諾的少年。
小漢諾也同樣發現了她,立刻向她揮手打招呼。
他與漢尼拔有血緣關係,也算半個巴爾卡家族的成員,雖然沒有擔任職務,不過這樣的身份已經十分引人注目了。他的出現打開了王玉婷的思路,對付馬戈的計謀漸漸成形。
“我們又見麵了!上次的晚宴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沒能讓你玩開心,我很遺憾。”小漢諾拉住王玉婷的手,抱歉地說。
“你一個人嗎?”王玉婷看了看左右,搜尋著穿便裝的衛兵。
小漢諾搖了搖頭,“我自己出來的。千萬別告訴漢尼拔將軍,為我保守秘密。”他有些得意。
“我怎麽可能出賣朋友呢?”王玉婷大義地說,“這樣吧!明天你到軍需部找我,我們接著玩,怎麽樣?”她趁機發出邀請。
聽說能與仰慕的女英雄相處,小漢諾格外高興,立刻答應了。
“明天一定要來哦!我等你,最好一個人來。”王玉婷離開時,又特地提醒了一遍。一轉身,邪魅的笑容泛上少女的臉龐。(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