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瘦骨嶙峋的手拿著一隻缺了口的碗，舉到龍冥眼前，髒得擰成一股一股的灰白頭發下露出一張布滿泥汙的蒼老的臉。

    “公子，行行好吧！”

    乞丐伸直了皮包骨般的手臂，徑直將髒碗送到龍冥眼前，“行行好吧，我幾天沒吃飯啦！”

    說著，他像是用盡力氣般再次匍匐到龍冥腳下。

    這番舉動卻惹得龍冥差點一腳踹在他身上。

    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要是他不帶侍衛出宮的消息被走漏了出去，隨便一個殺手都可以對他動上幾筆。

    保險起見，龍冥向來是將所有可疑人物避開。

    “哪裏來的乞丐？”

    說罷，他就要抬腿將那人踢開，卻不想動作進行到一半時緋緋衝了過來。

    她再次拿出方才在宮裏保護桃桃的架勢，伸開手臂攔在了乞丐麵前，氣鼓鼓地瞪著龍冥。

    她個子小小的，即使乞丐瘦骨嶙峋，緋緋也不能將他完全擋住，但是伸開手臂保護別人的樣子永遠都那麽義無反顧。

    緋緋莊嚴地立在龍冥麵前，眼神堅定，小小的眉頭用力地皺起，奶凶奶凶的，臉頰鼓鼓的，剛剛吃過的糖葫蘆還留了一抹紅色在嘴角，像是塗了一朵小花在臉上，生氣時的樣子也軟軟糯糯的，如同一隻裹了粉色糖衣的湯圓。

    “冥哥哥不許欺負人！”

    緋緋一正言辭地教育龍冥，“伯伯什麽都沒做，冥哥哥不許踢他！”

    緋緋的臉頰更鼓了，小嘴撅得老高。

    這丫頭怎麽總和自己作對！

    身為帝王的警惕心依舊沒有平靜，龍冥有些不耐地伸手去拉緋緋，“不要站在那裏，危險。”

    緋緋拒絕了龍冥的保護，鼓鼓的臉頰上逐漸浮起一層生氣的紅暈，“冥哥哥壞！”

    緋緋說完便轉身，不顧乞丐身上又髒又臭的汙漬，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他，龍冥見狀正欲上前去阻止，卻被一旁的宴知懷攔了下來。

    “伯伯，”緋緋掏出懷裏一個被團起來的油紙，小心地打開，裏麵躺著三個熱氣騰騰的小包子，“這個給你吃。”

    乞丐眼神刷地一下亮了，連聲謝謝都沒說，便抓起包子一通啃，旁邊被他不小心碰到的包子也染上了些黑色汙跡。

    龍冥見了,臉上的厭惡之色更深。

    “這個也給你。”緋緋從衣袋裏取出一個小荷包，撐開口袋，雙手抓住荷包底部，將裏麵的銅板都嘩啦啦地倒在了乞丐的破碗中。

    “謝謝小菩薩！謝謝小菩薩！”乞丐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對緋緋磕頭，咬碎的菜葉和肉沫到處飛濺，隨後飛快地拾起地上的破碗，藏在懷裏噔噔噔地跑了。

    見緋緋果真安然無恙，龍冥心裏輕鬆了一半，卻依舊極為不服。

    緋緋收好自己已經空了的荷包，回頭看向龍冥時依舊氣呼呼的，“冥哥哥不可以打人！伯伯不是壞人，冥哥哥本是夫子口中飽讀詩書的儒生，如果當街恃強淩弱，那就和地痞流氓沒有區別了，夫子說這樣是不對的。”

    緋緋說話的樣子極為認真，雙手還拽著那個小小的荷包，抬頭看著龍冥時語氣越發誠懇，說到最後竟帶了些語重心長的味道。

    龍冥心口似堵上了一層棉花，緋緋在自己創立的瑞雪堂聽夫子講書，又用夫子的話來教育自己。

    “冥哥哥聽懂了嗎？”緋緋像夫子檢查功課似地問，聽得龍冥眸光一晃，嘴唇緊繃。

    堂堂天子，竟被三歲小兒教導，這算什麽體統.

    側目時，龍冥還能看見宴知懷帶著弧度的嘴角，帝王威嚴竟被一個孩子剝落，龍冥淡淡道：“緋緋真是和朝堂上那些唾沫橫飛一個勁啟奏的老言官一樣了。”

    緋緋眨巴眨巴眼睛，圓圓的眼睛裏滿是單純，“啟奏緋緋知道，就是給皇上提建議的意思，有人提建議很好呀，夫子也教導我們說三人行必有我師，而且聽說給皇上提建議很麻煩的，好多人都不願意提呢，皇上應該珍惜才是！”

    龍冥聽得喉頭一緊，正欲反駁，緋緋卻妙語連珠，又接上了話茬，“但是有人提建議皇上看來也沒怎麽用嘛，還是一個壞蛋暴君！這還是京城呢，就有這麽多乞丐，壞蛋皇帝真的該像我們沒寫完功課時一樣麵壁思過。”

    “朕……皇上不是暴君。”龍冥不知自己是第幾次與一個小孩子較勁了，開口時聲音越發沉悶。

    “就是就是，”緋緋不依不饒，“壞蛋皇上不管老百姓們的死活，所以現在京城中的乞丐才越來越多，緋緋上一個遇到的乞丐都沒這麽瘦呢。”

    龍冥一雙狹目稍帶了些慍色，拂袖辯駁：“皇上不是暴君，那麽多折子，他也得一個一個看。”

    “我倒是覺得緋緋說的是對的。”

    一直沉默的宣容加入了，與緋緋站在了同一戰線，“京城本就在天子腳下，如今乞丐數量卻如此之多，雖說皇上暴君不至，但總歸做得欠佳。”

    又一個冒出來和自己對著幹的，龍冥竟氣得一時語塞。

    緋緋見宣容同意自己，眉開眼笑地拉了他的胳膊，興高采烈道：“對的對的！宣哥哥說得對，冥哥哥是壞蛋，總幫壞蛋皇上講話。”

    龍冥對上緋緋奶凶奶凶的臉，喉間的話醞釀許久卻仍未出聲，數落她不得，便隻得針對宣容：“我看這小子就是處心積慮附和緋緋罷了。”

    “兩個都是孩子，別往心裏去。”宴知懷趕緊打圓場。

    龍冥別扭地將頭偏向別處，卻不想視線落至別處時真看見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在許多乞丐。

    貴為天子的他終日冷傲地看向高處，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看過身後了，京城何時變成了這番模樣。

    龍冥瞳色極淺的眸子眯了眯，陷入了沉思。

    宴知懷帶著三人去了自己常去的酒樓，要了一間雅間，又吩咐小二溫了一壇酒。

    四人各自席地跪坐在矮方桌的一邊，緋緋一點都不老實，在桌前扭來扭去，等上菜的功夫一直對著麵前白色的小碟子哈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