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睫毛遮住了謝禦的眸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但是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不斷地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明顯地突起。

    他抬眸看去，明辭隻留下了一個背影。

    剛才的那一腳踹壞了高跟鞋，她走到一半，脫下高跟鞋扔到了旁邊的觀景湖，光著腳怒氣衝衝地走了。

    他望著她離去，直到看不到她。

    走了也好。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明辭回到半山別墅。

    沒多久，謝禦和助理也回來了，助理又給她拿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他就活該孤獨終老！你去告訴他，我要拿著他給的這些錢，去包養十幾二十個小鮮肉，老娘還真不稀罕他！”

    明辭找了一支筆，刷刷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隻是填寫日期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拿去！”

    明辭將離婚協議書甩給了助理。

    “讓他趕緊簽了，把錢打到我的賬上！”

    其實謝禦就在門口不遠處，不需要助理轉告他，他也聽到了明辭說的話。

    聽到她說包養十幾二十個小鮮肉，他不自覺地皺起眉心。

    這不是胡鬧麽？

    助理拿著離婚協議出來，“二少爺，該你簽字了。你簽字之後，我就去找謝氏的律師過法律程序。”

    謝禦盯著離婚協議看了一會兒，“先收著吧。”

    助理忍不住問道，“其實您不想和少夫人離婚，對嗎？既然不想離婚，為什麽不把您的心意告訴她？”

    “我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謝禦冷睨了他一眼，助理也不敢繼續問下去。

    助理推著謝禦離開的時候，謝禦冷不丁地說道，“我現在不簽字，隻是覺得她要把我的錢拿去包養小鮮肉是浪費。

    有錢也不是這樣花，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什麽都不給她。”

    明辭並不知道他沒有簽字。

    助理離開之後，她頹廢地趴在床上，給燕瑜打了電話。

    “燕瑜，我離婚了，謝禦這個狗男人還說我是倒貼他，一點都不值錢。我不要喜歡他了，狗男人去死吧。”

    燕瑜詫異地問道，“你和他不是上次就離婚了嗎？”

    “”

    燕瑜笑道，“過幾天就好了。”

    “這次不一樣。”

    明辭也嚴肅了神色，“我可以看出來，他是真的想要和我離婚。不僅如此，他拒絕我靠近他。”

    “是不是因為他的腿？”

    “嗯。”

    “他覺得你會介意他的腿？”

    “他知道我不介意，可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更想讓我離開。”

    燕瑜沉默了很久。

    “那你想過嗎？如果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你真的要照顧他嗎？

    雙腿殘疾並不隻是行動不方便，後期還會伴隨著其他的病症。

    或許他的壽命也會受到影響，陪不了你多少年。”

    燕瑜本就是醫生，對這些很了解。

    作為明辭最好的朋友，從私心上來講，她不希望明辭嫁給一個殘疾的人，這樣會讓明辭的餘生多出許多不確定性的意外。

    “可是沒有他，我總覺得我的生活少了點什麽。”

    明辭想了很久，從她回到首都的那一天，她就想過這個問題。

    她現在可以很確定地告訴燕瑜，“我想要他，我放不開他。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我沒有在他身邊，現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

    可是她又無法接受謝禦對她說的那些話，沒有人會不介意。

    而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就是在賭。

    她在賭他舍不舍得放她離開。

    如果他舍得，她會很難過。

    或許她還會留在他身邊，但是他們不會再是夫妻，也不會是情侶。

    “你是可憐他嗎？”燕瑜說，“如果隻是可憐，我覺得沒必要。”

    “不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謝禦這麽桀驁清傲的性格，最不屑的就是別人對他的可憐。

    明辭從未可憐過他，隻是有時覺得心疼。

    因為他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有很大的變化，她卻完全不知道這五年，他經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你今晚要加班嗎？我們去喝酒吧。”

    “好，我不加班。”

    燕瑜知道她心情不好，今天不管如何肯定要陪她一起。

    -

    說是喝酒，但明辭和燕瑜都不喜歡去酒吧那種混亂嘈雜的地方。

    兩人找了一家口碑很不錯的燒烤攤。

    喝的還是啤酒。

    “你和你的小男友會吵架嗎？”

    燒烤攤有不少人，還有幾個大叔在抽煙。

    明辭抿了一口啤酒，不遠處的煙霧飄過來，嗆的她眼眶微紅。

    “不會，他很乖。相比同齡人，他的思想也更成熟。”

    明辭有點羨慕，“要是謝禦也這麽乖就好了。”

    “他和謝禦完全不是一個類型，謝禦看上去就不是個會乖巧的人。”

    “不乖也沒事啊。”

    明辭悶了一口啤酒，“能不能別老是說傷人的話？難道這是報應？因為我當年甩了他的時候，說話太過分了？”

    “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和他隻是玩玩。”

    燕瑜的神色一陣複雜，“可是明明是他父親，不滿意你。”

    謝家是首都的頂級財閥世家，顯赫尊貴，家財萬貫，謝禦的父親根本不想讓謝禦找一個普通家世的女孩當妻子，哪怕這個女孩子很優秀。

    他們交往半年，謝家主來找過明辭，很堅決地讓她離開謝禦。

    “我那個時候會想，這個世界為什麽總是這麽不公平？高考狀元，名校畢業生，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又能怎麽樣？我努力一輩子，都到不了謝禦的起點。”

    明辭看向眼前的好友，“或許連你的起點都達不到，你們家族一群人努力了這麽久的成果，豈是我一個人能超越的？”

    燕瑜搖了搖頭。

    “不能這麽比，人生的意義不在於金錢和地位。”

    “確實不能這麽比。”

    這五年間，明辭見過很多山區的孩子，比許澄宇還不幸的人有很多，有些孩子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哪能改變自己的人生？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劇本，沒必要和別人比較，演好自己的劇本，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

    可是五年前，她不知道。

    因為從小沒有父母的庇佑和支持，她太要強了。

    什麽事情她都要做到最好。

    她要讀最好的學校，做最好的律師。

    努力了這麽久，到頭來卻發現父母之死是自己間接造成。

    她小時候的不幸，都是因為她自己。

    所以謝家主的出現，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