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雖然四方邊塞，危機重重，王莽卻依然誌得意滿，不以為意，對邊塞蠻族發動的叛亂，卻毫不在乎。

    朝會之時，王莽躊躇滿誌，顧盼自雄，常常得意洋洋地對文武大臣誇耀道：

    “諸君：

    四方蠻夷各族發動的叛亂，乃新王朝受命以來，前朝劫難的延續，皆疥癬之疾，不足為懼。

    朕以為，朝廷用不著費多大力氣，就能夠秋風掃落葉，將他們徹底消滅。

    君不見當初，安眾侯、安成侯兄弟、翟義、東鄉侯劉信等叛逆，氣勢洶洶，不可一世，是何等囂張狂妄，終因不肯順應天意，到了最後，不是都被天地神靈屠滅，灰飛煙滅了嗎？”

    “陛下英明，的確如此！”群臣為王莽大唱讚歌道。

    “多謝諸君輔弼支持！

    朕如今，一心思考的，就是查考古代典籍，借鑒效仿先賢聖哲的做法，處理國事，鎮撫蠻族。

    不久，朕將仿效，朕的先祖軒轅黃帝的光輝事跡，巡行四方，鎮壓反側。

    希望諸君，多多努力，我們君臣，攜手並進！”

    “陛下英明！四方蠻夷，不過是一群跳梁小醜，必將遭到天譴，最終灰飛煙滅！”

    群臣讚頌王莽道。

    王莽見群臣讚賞阿諛，心裏越發得意，繼續慎重其事地宣揚自己的治國方略道：

    “好了，多謝諸君！

    朕以為，這一切一切的治國方略的貫徹實施，最終要能夠取得成功，還需要諸君的用心輔弼和不懈努力。

    最近，朕俯伏地回想到，朕的皇始祖考虞帝當年的豐功偉績，敬慕不已。

    皇始祖考從文祖那裏，接受禪讓之後，做了幾件，光耀後世、流傳千古的大事。

    皇始祖考虞帝，在觀察了北鬥七星的分布排列趨勢以後，立即安排了七項政事，不僅向天帝神靈，稟告了受禪之事，而且還祭祀了自然界六宗，遙祭了山川以至群神，巡察了全國五大區域。

    這些赫赫功勳，早已經留芳千古，澤當百世。各地諸侯，也聞風響應，都從四麵八方，前來朝見皇始祖考虞帝。

    皇始祖考虞帝下旨，讓他們稟告各自的政務，按照他們治理的政績，予以明確的考核。

    朕接受天地神靈授命，接受漢帝禪讓，正式登基以來，到如今的始建國五年（公元13年），已經整整五載光景了。

    不幸的命運和挫折，也已經順利地度過。災難的周期，也已經順當地運行完畢。

    今年，歲星在壽星宮，填星在明堂座，倉龍星正值癸酉年，旺氣則在北極天區。

    觀卦和晉卦，主宰年歲，占卜指導著，朕的行動方向。

    朕決定，本年二月的建寅時節，朕將要到，東方諸郡國，去巡行視察，安撫諸夷，鎮撫全國。

    麻煩上公諸公，各司其職，把朕巡查天下的禮儀和程序，開列出來，安排周全，以備朕的參考。”

    群臣接旨，大聲承諾，三呼萬歲而散。

    2

    王莽巡遊天下的旨意下達，諸三公四輔大臣，十一位上公，不敢懈怠，立即著手，積極準備，王莽巡視天下之事。

    不久，諸三公四輔大臣，分別奏請皇帝，建議從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中，征用人員、馬匹、麻布、絹帛和絲綿等財物，做皇帝巡視天下的準備。

    諸三公四輔大臣，又提請王莽同意，在內地的十二個郡國裏，購買馬匹，征調綢絹等，共四十五萬匹，運往京師常安，不要觀望拖延，以免延誤政事。

    各地官府，按照朝廷旨意，立即行動起來。

    當各地征收完備，運到京師常安的錢帛糧食，已經超過半數之時，王莽又突然頒布文告，宣告天下說道：

    “布告天下：

    因文母皇太後陛下身體欠安，朕巡視天下的舉措，將暫且停止。等以後適當的機會，再行實施。”

    天下的吏民百姓，此時才恍然大悟。

    諸三公四輔大臣，私下抱怨道：

    “哎呀，原來，陛下此舉，並不是為陛下，巡行邊塞、籌措軍費做準備，而是為了，收集天下財富，充實皇室，彌補皇宮內庫的空虛啊！

    陛下真是英明睿智，深謀遠慮。我們這些三公四輔大臣，居然被陛下蒙在鼓裏，真是淺薄無知啊！”

    3

    當初，王莽擔任大司馬、安漢公之時，為了獲得自己的姑姑太皇太後王政君的強力支持，於是不斷諂媚自己的姑姑太皇太後，常常對大臣們聲稱道：

    “諸君：

    遙想當年，西域都護甘延壽、西域校尉陳湯等英雄豪傑，立下了斬殺匈奴汗國郅支單於的蓋世功勞。‘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句話，至今想來，我輩還是熱血沸騰，敬慕不已。

    實際上，當初，西域都護甘延壽、西域校尉陳湯出擊匈奴汗國，乃是奉元帝陛下的秘密旨意，隻是因為擔心匈奴汗國郅支單於這個惡賊知曉逃之夭夭，才沒有公開宣布。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元帝陛下的鼎力支持、秘密籌劃，西域都護甘延壽、西域校尉陳湯兩位豪傑，怎麽可能建功，名留千古呢？”

    群臣哪敢質疑王莽的觀點，紛紛讚同王莽看法道：

    “大司馬大人言之有理！如果沒有元帝陛下的英明領導，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哪裏有壯士們的建功立業呢？”

    因此，王莽在漢朝廷的各種正式場合，都特別地推崇，太皇太後的丈夫漢元帝治理國家的赫赫功勳，並促成了漢元帝的祭廟，被尊稱為“高宗”的心願。

    王莽同時，還對大臣們聲稱，待太皇太後百年之後，將把太皇太後陛下的牌位，按照漢朝廷禮儀，送到“高宗”漢元帝的祭廟裏，進行安置，讓太皇太後陛下，跟他的夫君高宗漢元帝一道，共同分享祭祀的香火。

    太皇太後王政君，相信侄子王莽的承諾，堅信自己死後，能夠與自己的夫君漢元帝相聚。

    到王莽篡漢，建立新王朝以後，王莽卻違反了當初，對姑姑王政君的承諾。

    王莽接受臣子建議，下旨更改太皇太後的名號，稱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表示自己的皇位，是來自於自己的姑姑“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繼位登基，名正言順。

    既然封太皇太後陛下，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這就明顯表明，太皇太後陛下，是新王朝開國的太皇太後。

    “新室文母太皇太後”陛下，已經不是漢王朝的太皇太後陛下，跟漢王朝的關係，已經是一刀兩斷，互無幹係了。

    因此，王莽再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姑姑太皇太後死後的牌位，跟自己的夫君漢元帝的牌位，放在一起，繼續享受漢王朝後代子孫的香火祭祀了。

    王莽下旨，派人把“高宗”漢元帝原來的祭廟摧毀，而在原址的基礎上，另外給太皇太後，蓋了一座新的祭廟，叫做“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祭廟。

    新的“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的祭廟，隻保留了原來“高宗”漢元帝祭廟的一個大殿，作為了“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的膳堂。

    新的“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祭廟，落成之後，隻因太皇太後王政君仍在人世，所以不稱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祭廟，而稱之為長壽宮。

    長壽宮落成那天，新帝王莽下旨，在長壽宮裏，擺設酒席，隆重盛大地宴請自己的姑姑太皇太後王政君。

    4

    太皇太後王政君受邀，率領胡寶寶、胡遜、王穎兒等親近隨從，到了長壽宮。

    看見自己的丈夫孝元皇帝原來的祭廟，已經被王莽下令廢棄，並被徹底鏟除，再也無法恢複原狀，太皇太後陛下心裏，十分驚駭，悲傷不止。

    想起去世多年的夫君漢元帝，太皇太後王政君，睹物傷情，禁不住悲從中來，忍不住當眾痛哭流淚，號啕大哭了起來。

    太皇太後王政君，心裏非常悲傷憤怒。她一邊大哭著，一邊向侄子王莽訴說道：

    “巨君啊：

    這些漢王朝的祭廟，都是有天帝聖賢、祖宗神靈保佑的啊！它們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陛下你呢？而陛下你，為什麽非要逆天行事，無緣無故地下旨，要把它們摧毀重建呢！

    假使世間，沒有天帝神靈的話，陛下何必蓋廟祭祀呢？

    假使世間，真的有鬼神的話，哀家是先帝元帝陛下的正妻皇後，難道可以，羞辱和摧毀祭祀元帝陛下的廟堂，來擺放，祭祀哀家一個人的祭祀品嗎？”

    5

    王莽自知理虧，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對，無言以對，叩頭道歉，連向姑姑太皇太後賠不是道：

    “太皇太後陛下責備得對，朕一時隻想到尊崇太皇太後陛下，考慮不周，沒有想到這些細節，請太皇太後陛下原諒。”

    王莽自討沒趣，隻好灰頭灰臉地向太皇太後道歉，怏怏不樂地率領群臣，告辭而去。

    太皇太後依然悲傷和氣憤不過，大聲地對著侍候自己的胡寶寶、胡遜、王穎兒等左右侍從說道：

    “你們看啊，新帝陛下這個人，得罪祖宗神靈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啊！

    難道他這個所謂的新王朝皇帝陛下，能夠長久地得到，天地神靈的保佑嗎？”

    胡寶寶、胡遜、王穎兒等左右侍從，不敢說話。這次恭賀酒宴，就在不愉快中結束了。

    實際上，王莽篡漢登基之後，也非常清楚太皇太後，心向漢室的心思。王莽知道，太皇太後，隻要一想起往事，就非常怨恨自己，欺負孤兒寡母，篡奪大漢王朝皇權的卑劣行徑。

    王莽心裏，對一直看重、庇護自己的姑姑太皇太後，十分慚愧內疚。

    因此，凡是可以取悅和討好姑姑太皇太後的手段和措施，王莽都是無所不用，隻希望能夠討得，姑姑太皇太後陛下的歡心。

    然而，姑侄間最大的隔閡和心病，就在於王莽背信棄義，野心勃勃，篡奪劉氏的皇位。

    太皇太後深知侄兒王莽貪戀權位的個性，永遠也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帝位，交還給劉氏。

    因此，姑侄間的隔閡和隔膜，變得越來越深，姑侄的症結，始終也無法解開。

    太皇太後對王莽無能為力，心裏愈發憂鬱憤怒、懊悔不已，對王莽的所作所為，改製措施等，也越來越不滿和怨恨。

    6

    當初，漢王朝崇尚火德，所以漢朝廷宮廷裏，上到皇帝、太後、皇後，下到王公貴族，三公大臣，這些尊貴人物的冬季服裝，一律都用黑色的貂皮，加以製作。

    王莽篡漢，建立新王朝以後，要處處加以改變，以示五行更替，除舊迎新。

    於是，王莽特別下旨，崇尚土德，命令新王朝宮廷尊貴人物的服裝，一律改穿黃色貂皮。

    漢朝廷的慣例，都是以每年的正月初一，作為一年一度的元旦佳節，進行慶賀。

    王莽卻想要，處處超越漢王朝。於是，王莽決定，提前一月慶賀，改每年的十二月初一，作為新王朝的元旦節日。

    漢朝廷每年的慣例，都是在年末的十二月臘月，舉行臘祭大典，祭祀天地祖宗神靈。

    王莽處處另起爐灶，標新立異，卻下令，改在每年的九月，舉行臘祭大典，祭祀天地祖宗神靈。

    太皇太後對王莽的旨意，無可奈何，隻得命令她的屬下官屬侍從等，仍穿漢朝廷的黑色貂皮，以示與新王朝有別。

    在漢朝廷的元旦和臘祭之日，太皇太後獨自與身邊的侍從官員胡寶寶、胡遜、王穎兒等人一道，完成祭祀天地祖宗神靈的肅穆儀式，然後聚餐。

    太皇太後與王莽的分歧越發嚴重，憂鬱也越來越盛。

    7

    到了始建國五年（公元13年）的二月，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王政君，憂鬱成疾，最終湯藥不進，救治無效，駕崩於長樂宮寢殿，享年八十四歲。

    王莽聞聽姑姑太皇太後駕崩噩耗，悲傷不已，下旨將文母皇太後王政君，安葬在渭陵，與她的丈夫高宗漢元帝，合葬一處。

    但王莽特別下旨，命令將作大臣，安葬太皇太後陛下之時，在漢元帝與太皇太後王政君他們夫妻的中間，專門開了一條鴻溝，把他們夫妻的棺槨，彼此隔離開來，象征漢元帝與新室文母太皇太後，各為其主，各不相幹，沒有關係。

    王莽下旨，在京師常安，專門為姑姑太皇太後王政君，設立了一座祠廟。

    王莽命令，要按照新王朝的禮儀禮法的規定，去世世代代，祭祀“新室文母太皇太後”，而以王政君的丈夫漢元帝，配享祭祀。

    因此，漢元帝的神主靈位，則被安放在了“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神主的龕架下麵，以示陪襯之意。

    為了表示自己，對親姑姑王政君的孝道，表示自己的大新皇位，來自於親姑姑新室文母太皇太後，王莽親自為姑姑“新室文母太皇太後”服喪三年，表示哀悼和思念之情。

    8

    當初，為了表示自己對姑姑太皇太後王政君的尊重，凡是國家大事、封爵、任命大臣等重要事務，王莽還常常去征求姑姑的意見，聽從姑姑的意見和建議。

    懾於姑姑太皇太後幾十年來，建立的威信和巨大的影響力、號召力，在世的太皇太後王政君，多多少少，對王莽有些約束。

    太皇太後王政君，去世以後，王莽越發唯我獨尊，再也沒有人，能夠對王莽，稍稍有些約束了。

    自此以後，再也沒有誰人，能夠阻擋王莽做事，稍稍製約他了。王莽也越發暢意人性，躊躇滿誌，放縱自己的言行。

    說話謀事，理政處事，王莽也越來越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也越發喜歡一意孤行，不肯接受大臣的任何諫言了。

    新王朝王公大臣，見皇帝常常肆無忌憚，隨心所欲地處理政事，而國事日頹，政令難行，莫不憂心忡忡，憂慮國家未來。

    天下大亂的情勢，越發明顯，隻有王莽，懵然無知，一直沉迷在改製成功的幻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