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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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州,阿壩河南岸

    一個樵夫背著柴火沿著河岸疾步走著,時不時停下,將手中的一根木杖插在地上,靜靜地站定,似是在聽什麽動靜,但每次停下都不超過幾次呼吸的工夫,便又提起木杖繼續前行。

    在這六七裏長的淺灘上,他今天已經走了三個來回,羊毛氈的棉褲褲腳早已被冰冷的河水打濕,凍得他渾身發顫,但他卻一刻也不敢耽擱。

    他叫鹿木竹,是壩南鹿木部的一個牧民,後來鹿木部的草場都被風沙侵蝕成了戈壁,他便和族人一起遷到了鐵勒的草場。

    本來他隻是換了塊地方繼續牧馬放羊,但鐵勒部的百夫長鐵勒昂力卻在偶然間,發現了他的一個異於常人的本事

    “地聽”

    這個本事是與生俱來還是後天發現,誰也沒辦法考究。

    鹿木竹隻記得,他有馬背那麽高的時候,有一次和族人去套野馬,找了一天都沒找見馬群。

    大家都一臉喪氣地坐在草地上休息,鹿木竹不知道在哪撿了根棒子,準備在草地上畫個圈,和同行的一個半大小子比試摔跤。

    當他把木棒剛淺淺插進土裏時,卻突然“聽”到了狂亂的馬蹄聲,那馬蹄聲並沒有通過空氣傳到他的耳朵裏,反而像是從他的手心傳來。

    馬蹄聲忽遠忽近,鹿木竹的腦海裏已經看到了上千匹野馬肆意奔騰的畫麵,而手心裏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辨別出從哪個方位傳來。

    後來,將信將疑的鹿木部族人在他的指引下,真的在二十多裏地外找到了野馬群。

    這件事,先是在鹿木竹自己的寨子裏傳開,然後是鹿木部,再是整個壩南,都聽說鹿木部有個用手“聽”聲音的家夥。

    鐵勒部的百夫長鐵勒昂力也得知了此事,心說這不就是兵家說的“地聽”之術嘛,不過別人靠耳貼地麵聽,這人竟然隻靠手和木棒就行,而且不光能探聽的距離遠近,連方位都能辨別。

    再後來,鹿木竹就成了鐵勒的哨兵。

    說是哨兵,鹿木竹卻從來沒有拿過刀槍,也沒騎過戰馬,隻是打扮成一個樵夫,每天在各部劃分好的邊界線上來回晃悠。

    這幾天,他就一直在阿壩河的幾個淺灘附近“巡邏”。

    雖然在鐵勒的軍隊中,自己不過是個最低等的小哨兵,甚至還是個外族人,但他還是聽聞了壩南壩北劍拔弩張的態勢。

    這讓他感到無比的緊張。

    這阿壩河不論是對於壩南還是壩北,都可能是戰爭的最前線,而戰爭往往可能不是比的是誰先動手,比的是誰先掌握敵人的動向。

    鐵勒昂力前些日子親自找到鹿木竹,告訴他,他可能是能讓鐵勒和壩南在戰爭中占得優勢的關鍵一環。

    這讓他神經緊繃卻又懷著一絲興奮,既想著能立下一功,好讓一家上上下下九口人能遷到鐵勒最肥沃的草場,又擔心壩南壩北真混戰起來,不可一世的鐵勒黑騎是不是有必勝的把握。

    鹿木竹雖然一直在胡思亂想,但腳步一刻不歇,仍要裝出一副趕路的模樣。

    就在他一手扶著木杖,準備吃點東西歇一會兒時,他突然“聽”到了大地隆隆的震動,那是他最熟悉的聲音。

    馬群奔跑的聲音!

    聲音由遠及近,應該離阿壩河不超過二十裏!

    應該有至少一千匹……不!肯定超過兩千匹成年的駿馬同時在朝這個方向奔來!

    鹿木竹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他穩住心神,再細細“聽”了一會兒。

    然後,把肩頭的幹柴一股腦都扔在地上,飛也似地奔向他那匹還在不遠處悠閑啃著青草的花馬。

    ……

    鐵勒部大汗金帳內,鐵勒震海合著雙眼,似是在安然睡著。

    帳簾被一雙大手掀開,鐵勒穀陽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正在照顧大汗的閼氏慌忙起身,攔住鐵勒穀陽,急切地小聲說道

    “穀陽,大汗剛剛吃完巫醫帶來的藥,好不容易睡下了。”

    鐵勒穀陽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父親,眼神閃爍不定。

    阿壩河那邊的消息剛剛被傳過來,所有部將都一致認為

    壩北四部,要先動手了!

    可這些日子,大汗的病情日益嚴重,肺病帶來的劇烈疼痛,折磨得這個曾經在草原上叱吒風雲的貪狼,已經虛弱得不能再說出一句話,每天隻能靠巫醫送來的安魂湯才能勉強入睡。

    鐵勒穀陽走到床榻邊,跪下身子,握住了父親的手,小聲說

    “父汗,他們到底還是先動手了,兒子不怕,鐵勒部的將士也都不怕,寧州的貪狼,是時候露出牙齒了……”

    他直起身便要走,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過頭朝閼氏說道

    “母親死後,便是你一直照顧父汗,他這最後一路,也煩勞你送好……”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離金帳不遠的一處小山坡上,鐵勒榮列靜靜看著鐵勒穀陽駕馬遠去,身後跟著一大團翻滾的黑雲。

    他的嘴角上揚,漸漸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在臉上凝結成冰冷的笑意。

    “終於,要開始了!”

    ……

    曆史的車輪滾滾不息,從不受任何意誌的掌握,沒有人能撼動,也沒有人能讓它止步不前。

    然而前行之路並非一馬平川,一顆小小的嵌在路中央的小小石子,就能輕易地讓車輪偏離方向,駛向未知。

    鹿木竹“聽”到的並非壩北的騎兵開始發起進攻,如果他再“聽”上半柱香的功夫,就會發現那幾千匹馬的奔騰之聲其實斷斷續續,來來回回,忽近忽遠。

    那是壩北的十馬不脫,在“訓練”他那一隊“特殊”的騎兵。

    圭湳東耳知道他隻集結了三萬部隊,還拿五千個奴隸充數時,大為惱火,揚言要是他不能派出五千的騎兵先鋒,一畝壩南的草場都不會分給他。

    五千!那可是他十馬部將近一半的騎兵,拿去和鐵勒的黑騎衝鋒,他可不願意!

    十馬不脫把那五千個奴隸集結了起來,給每個奴隸都配發了武器和戰馬。

    這群臨時集結成的奴隸騎兵,當天就開始了他們的“練兵”。

    練兵的內容隻有一項,就是駕著戰馬,朝著阿壩河發起衝鋒。

    隻要頭也不回地衝就行!

    十馬不脫向他們承諾,隻要能在戰場上活著回來,就讓他們脫了賤籍,能擁有自己土地和帳篷。

    十馬不脫知道,真的打起來,這些奴隸其實就是在送命。

    拿五千奴隸仔的命,換壩南的土地和更多的奴隸,這是在是太值了!

    殊不知,

    這場他精心策劃的練兵,會成為一場大戰的導火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