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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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涯海之上,清波蕩漾。

    一艘造型怪異的海船順風而行,風正一帆懸,這艘船上的僅有的一桅主帆被海風吹得鼓鼓揚起。

    縱然這艘被稱作“海梭子”的海船,其船身還不及龍武天寶號那樣的巨型海船的十分之一,又沒有龍武天寶號那樣的六桅十二帆可乘駕海風。

    但其勝在小巧輕便,吃水又淺,更為神奇的是,這艘海梭子船體下半截外側包覆著一整張的鯨皮,大大減少水流與船體的摩擦力,使船體周圍的水流更高效地流過,如巨鯨翻騰於海麵,劈波斬浪。

    可速度也帶來了一個副作用,那就是十分的顛簸。

    自打出了芳青州的西山碼頭,就正好趕上了季風,海梭子的速度立馬提升了許多,而隨著速度的提升,整艘船也仿佛在海麵上歡快地上躥下跳起來。

    船上的貨物都在艙室內用麻繩固定妥當,並無大礙,可船上的人卻好像是在馴服烈馬一般,被顛得七葷八素。

    徐四野和他船上的兩名水手自然是早已習慣,但紅袖他們三人卻是第一次坐這樣的船,一開始還有些乘風破浪之感,不出半日就全都有些受不了了。

    紅袖抱著將戈躲到底層的艙室裏,山青和白駒則在船頭甲板找了個位置坐下。

    白駒反應沒那麽大,就是想在船頭看看海景透透氣,山青卻暈得厲害,隻是為了找個地方方便他趴著朝海裏吐。

    徐四野笑著走過來,拍拍二人,說給他們帶來了治暈船的“良藥”。

    山青興奮地接過一看,發現竟是一壺烈酒,嗆得他又是一陣幹嘔。

    抬眼卻看到白駒已經咕咚咕咚地灌了半壺下去,把心一橫,想著醉了可能比暈了舒服,便也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不一會兒,甲板上就多了三個醉醺醺的人。

    山青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但暈船想嘔的感覺卻真的消失不見了,他躺在甲板上望著天,悠悠吐出一句:

    “徐老爺子,這回,我們該不會再遇到大蜃了吧?”

    徐四野忽地坐直了起來,一臉驚恐地問道:

    “你說啥?!”

    山青一臉無辜道:

    “大蜃啊,徐老爺子,你活了兩百多歲,不會沒聽說過吧?”

    一旁的白駒倒是滿臉好奇,打了個酒嗝,也追著問:

    “啥大蜃,我活了一百多歲,可沒聽過。”

    徐四野的臉色有點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聽過,當然聽過,像我這樣的老海客有幾個會沒聽過大蜃,不過你們盡可放心,我們這海梭子隻會沿海岸線航線,不會到遠海去,遇不上大蜃。”

    “別賣關子啊你倆,聽過見過倒是講講這大蜃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白駒顯然來了興致,不迭地追問。

    徐四野卻不管他,盯著山青,一字一句問:

    “年輕人,你,真的見過大蜃?”

    山青搖了搖頭,道:

    “可以算見過,也可以算沒見過,我來寧州的海路上,船開進了蜃瘴,又差點卷進深淵,可沒親眼見過那什麽大蜃。”

    山青說的是輕描淡寫,但徐四野可是聽得目瞪口呆,等山青說完,他灌了好大一口酒壓了壓驚,才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們,真是……真是太陽神庇佑啊,我兩百多歲了,還沒見過活著的人說他見過蜃瘴,更別說隻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蜃淵了。”

    白駒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說個沒完,卻壓根不提那所謂的大蜃到底是何方神聖,也便沒了興致,躲到船頭上繼續飲酒了。

    山青看著茫茫無際的涯海,心緒萬千,腦海中浮現出楚回和鳳緋舍生墜入蜃淵的場景,歎了一句:

    “若不是那個人以一己之力救下了全船人的性命,我和紅袖必然早已葬身涯海……”

    白駒本已不再關心什麽大蜃小蜃,隻想著既然徐四野說了遇不到,那隻要能順利到達南陸就行。

    卻忽然聽到徐四野得一聲驚呼:

    “怎麽可能!!大蜃這樣的遠古神獸乃天生造物,除非天神臨凡,怎麽可能有人能批其逆鱗!!”

    天神臨凡?

    ……

    此時的額古娜沙漠,一支比紅袖山青一行早一些往南陸出發的隊伍,正在沙漠月色下紮營。

    這正是鐵勒昂力和夏長階帶領的鐵勒部流亡的那一小股部隊。

    他們在沙漠中疾行了數日,已到達了毗鄰南陸邊境的白鄂夷欽寺一帶。

    在坍頹的神廟圍牆一角,篝火熊熊燃氣,照亮了幾張滿是風沙的憔悴麵孔。

    夏長階拾起一根枯柴扔進火堆,朝鐵勒昂力身邊的少主鐵勒蕭南說道:

    “鐵勒小王子,看不出來啊,你這副小身板倒也結實,白天還真擔心你被沙龍卷刮跑了。”

    鐵勒蕭南不卑不亢,言語中雖稚氣未脫,卻有著一股堅韌不拔的倔強:

    “夏將軍過獎了,蕭南是鐵勒穀陽的兒子,流著貪狼的血,這點風沙算什麽。”

    夏長階的眼神中多出幾許讚賞之意,嘴上卻還是揶揄道:

    “狼血可沒辦法對抗這種鬼神之地的狂風亂沙,還是你們鐵勒的將軍帶路帶得好,一路上都能找到遮蔽之所。”

    鐵勒昂力悶哼一聲,不去搭腔,卻不自覺地把手中的一張羊皮輿圖握得更緊了一些。

    夏長階何其精明,這樣一點點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

    “昂力將軍,我出發去你們寧州時,陛下也賜了一張行軍圖給我,這才讓我能巧避風沙,一路無阻到了寧州,沒想到啊,你們鐵勒也有一張這樣的圖。”

    鐵勒昂力手中這張秘圖並非是鐵勒部所有,是策劃了從救少主和夏長階,取道額古娜往南陸這一係列事件的那兩個人給他的。

    但鐵勒昂力並非有勇無謀,也沒那麽容易被夏長階套出話來,他把秘圖塞進懷裏,淡淡回了一句:

    “是嗎,南陸皇帝真是用心良苦啊,這是早早就規劃好了派兵往我們寧州的路線啊。”

    夏長階笑道:

    “派兵沒錯,但派的是援軍,這點昂力將軍可不要想歪了。”

    鐵勒昂力依舊麵無表情地盯著火堆,說道:

    “寧州的草原平靜了一百多年,何以南陸皇帝的禦史和援軍一來,就會天翻地覆,不得寧日。”

    夏長階被這一句話噎住,沒想到這麵相粗野的寧州大漢竟然這麽“會講話”,思索了半晌才又辯道:

    “鐵勒昂力,你這話怎麽說的,明明就是你們寧州十部積怨已久,你們那草原狐又早就有不軌野心,怎麽能賴到我大昊的禦史和援軍頭上!”

    鐵勒昂力冷笑一聲,道:

    “哦?那你們那陰陽怪氣的禦史,為何現在成了那草原狐的座上賓?”

    “你!”夏長階平生也沒嚐過這種被人懟得啞口無言的味道。

    鐵勒蕭南見氣氛不對,趕緊打起圓場,岔開話題道:

    “好了好了,二位將軍不要爭了,等我們再次回到寧州,一切皆有公論。現在,還是想想,馬上到了南陸,該怎麽前去鄢都吧。”

    夏長階便不再去管仿佛吃了槍藥一般的鐵勒昂力,站起身子,長身直立麵向南方。

    他的傷勢已好了大半,周身散發著勃勃的英武豪邁之氣,隻聽他朗聲說道:

    “鐵勒小王子,你放心,我夏長階既然說到就必然做到,隻要到了荊齒城,我隻需通報一聲,自然會有人接應我們,我一定會把你帶到陛下麵前。”

    “不行!”鐵勒昂力似乎今晚和夏長階杠上癮了,他大手一揮,沉聲說道:

    “我們隻能喬裝到鄢都去,你們南陸官麵,也有內鬼!”

    夏長階驟然回身盯著鐵勒昂力,剛想厲聲回擊他的無稽之談,卻突然隱隱意識到,北陸這場詭異的“政變”,好像的確處處都有南陸的各方勢力摻雜其中。

    夏長階的一對細長的眼睛,在黑夜中射出點點寒光,他冷冷道:

    “你怎麽知道?說吧,到底是什麽人在暗中助你們!”

    鐵勒昂力卻不再管他,脫下身上一件大氅披在他的少主身上,撂下一句:

    “不關你的事!”

    ……

    而也就在此時,已經先行到達南陸,準備繼續往鄢都進發的楚回三人一行,卻在南宣州平寧王府,耽擱了許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