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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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所謂“一品舟”乃是聖皇帝東方裘在位時才起用的官用貨船。

    說是貨船,卻並不能載多少貨,其所運的貨物都是直貢皇室宗親,多是需要保證新鮮的果蔬、水產等。

    如位於漕河中段幽州盛產醉梨,此物最得真武帝寵溺的妃子們的喜愛,通過一品舟送抵陽闕宮,隻需不超五日,最大限度地保證了醉梨的鮮甜。

    而長慶州的苦水渡上的一品舟,所運的貨物卻並非食用之物,皆為進貢到宮中的九錦緙絲成衣,多是需要加急趕造,須臾不敢耽誤的急單。

    用這一品舟來運,一來是怕這用於祭祀的服飾未及時送達誤了大典,二來也是這些布商、織造局討好宮中顯貴的一種方式。

    但這一品舟也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捎帶無關人等上船的,必須是憑著宮中的司禮衙門蓋上官印的憑據才能上船。

    然而,邢傲既然能想到通過一品舟南下,自然知道其中並不是無可通融之處。

    首先,根據昊朝法製,官家的船隻、驛馬、貨車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皆應為行路官差提供方便,但這一品舟級別較高,楚回一行三人,除了不能顯露的龍璽之外,隻有邢傲身上有副堰州荊齒城捕頭的官牌,可能還不夠讓他們三人都登上這一品舟。

    不過,正道不通,也有後門可走,漕運衙門一向肥水橫流,縱然隨便一個小小的渡口,也能通過安排船隻過閘的先後順序,收受不菲的賄賂。

    這一品舟也一樣,隻要能有牙人牽線,再多付一些“船資”,多捎帶三兩個人上去,這渡口及舟上的船丁,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邢傲掏出了官牌晃了晃,朝楚回說道:

    “我這小捕頭麵子實在太薄,還是要靠金先生開道啊。”

    阿沁一臉茫然,環顧四周,發現也沒有其他人啊,問道:

    “誰是金先生?人在哪兒呢?”

    楚回一笑,從懷裏取出錢袋,掂量了兩下,錢袋裏的金銖發出嘩啦啦的響聲,說道:

    “金先生,就是錢先生,楚某還算是請的動。”

    阿沁又是驚道:

    “哇,看不出啊,你還真是有錢!”

    楚回笑得有些尷尬起來,他懷裏還藏著數十張南北通行的龍鼎寶鈔,這些都是他進去這個實驗宇宙時便獲取的初始財富。

    和很多承擔較為重要的維序任務的維序者一樣,這種初始財富足夠維序者在實驗宇宙可以完全不用顧慮花銷,但又被精確控製在不至於影響實驗宇宙經濟平衡的範圍之內。

    隻不過他的這些所謂初始財富,已經在上次尋找隔世環的任務中,在那群秦州的那維奸商身上,花去了大半……

    話不多說,三人在漕河岸邊乘坐引船上了苦水渡。

    這苦水渡雖隻是河沙堆積形成的一處河中小島,但卻也五髒俱全。漕官辦公的衙所、渡口指揮的崗亭、各路商販簡陋的攤頭、甚至還有供排隊等候發牌的船家消遣的酒肆賭坊,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巴掌大的一塊地方。

    三人登上這苦水渡後,邢傲便領著二人往一家酒肆去。

    阿沁又一臉疑惑地問道:

    “那個,邢……大哥,我們不剛吃過飯嗎?怎麽又往吃飯的地方跑。”

    邢傲笑答道:

    “你有所不知,雖然漕河運務有專職的漕官調度,但這段漕河上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一品舟是官船,本不能夾帶船客,但漕河上的腳幫和漕官早就沆瀣一氣,隻要通過腳幫的牙人牽線,打點漕官,我們就能上船。而腳幫這些在漕河上幹‘保媒拉纖’這種勾當的牙人是上不得台麵的職業,沒有專門的牙行管束,常年都混跡在各大渡口的酒肆茶社裏。”

    楚回聽了此言,心中感歎真沒想到從這小小的漕運也能看到這大昊朝的陰暗,南陸一統不過兩世,但從有穀州的餓殍無人顧及再到漕運的腐壞,已能看出根基不穩的跡象。

    三人到了酒肆,隻見此間三三兩兩圍著幾群腳夫打扮的壯漢,或在劃拳飲酒,又或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麽,嘈雜不堪。

    邢傲環顧一圈,一眼找到了這些身著短衫的腳夫中,有一人身著錦衣,滿身橫肉,麵露富態,正端坐在酒肆正中,用一根牙簽剔著滿嘴的黃牙。

    邢傲走過去,略施一禮,道:

    “閣下可是苦水渡的牙人?”

    對麵人瞥了邢傲一眼,將叼在嘴裏的竹簽吐在地上,懶洋洋地說了句:

    “沒錯,你這是有貨要走?”

    邢傲答道:

    “不是運貨,我是堰州荊齒城的捕頭,現調值鄢都,因調任限期將至,急需尋一艘一品舟,請牙人幫忙引薦。”

    那錦衣牙人麵露邪笑,晃動滿身的肥膘換了個坐姿,仰著頭又問道:

    “一品舟可是官船,你這小小捕頭恐怕還不夠格上船,況且你若是著急,騎馬走驛路官道可比這水路要快啊。”

    邢傲見那人嘴臉醜惡,一副奸邪之相,強壓怒火接著說道:

    “此番去鄢都,受家人所托要帶上舍妹和舍弟到鄢都投親,舍妹不會騎馬,隻好出此下策,還望牙人幫在下一個小忙。”

    說著,邢傲從懷中掏出三枚剛剛楚回給他的金銖,輕輕地按在那牙人麵前的桌子上。

    那牙人細長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條縫,剛想伸手去拿,邢傲卻將那三枚金銖嚴嚴實實地按在掌心。

    牙人把肥手又收了回去,說道:

    “看不出來啊,小小捕頭出手倒是如此闊綽……你這些錢,已經夠買下半艘舊貨船了啊。”

    邢傲仍是一臉正色,回道:

    “在下承蒙祖上蔭佑,倒是不愁吃穿,牙人要是現在給我們立下保書,帶我們找到今日出發的一品舟,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嘿嘿……”

    那牙人陰惻惻地笑了兩聲,隨後突然拍案而起,齜出滿嘴黃牙,大聲罵道:

    “荒唐!老子向來遵紀守法,怎麽會做這種違反法度之事!你定是犯了重罪要私逃的江洋大盜,還自作聰明裝扮成捕頭小吏企圖蒙混過關,說吧!你們到鄢都有什麽企圖!是不是又看上了什麽豪紳巨賈,要去鄢都也幹上一票!”

    在他說話間,酒肆裏本分散各堆的腳夫也都隨之圍攏過來,把楚回三人團團圍住。

    邢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蒙了,再看向楚回和阿沁,與那兩人六目相對,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那牙人卻又換了個口氣,不陰不陽地說道:

    “不過,我腳幫也是行走江湖之人,不願與人結仇,隻要……隻要你們把懷中錢財全數留下,我們便放你們一馬,若不然……嘿嘿,免不了毒打你們這些賊人一頓,再扔在州府衙門的大門前!”

    這下,三人才明白過來,這擺明了是要搶錢啊!

    邢傲不屑地看著周圍的烏合之眾,手中的長刀已隱隱發出龍吟,隻要他願意,頃刻便能製服這酒肆之內的所有腳夫,還有這個腦滿肥腸的牙人。

    隻是,這麽一鬧,必然會驚動漕衙,想上那一品舟,可就更難了。

    就在雙方尷尬地對峙之時,卻聽酒肆雅間內,隔著紗帳傳來爽朗的一聲:

    “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