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白地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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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尚有是一個喜愛秋季和冬季的人,那時候日光不強烈,出太陽的天氣,白色的陽光照耀大地,照到他灰白的臉和彎鉤似的鼻子,他的心情也隨之舒服明朗。
到了晚上,曾尚有回到家裏,總要開著所有房間的燈,這樣他才能安睡。
臥室,包括衛生間,廚房,廳堂,燈火通明,這樣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有著說不出的暢意,以及莫名的孤獨。
有天他發現,屋裏多了些人聲和奇怪的動靜,這讓他有些恐慌,每當他去查找,聲音又都消失了。
精致的瓷器,精美的牆畫和其他屋內布置,似乎一切如常。
人聲和動靜逐漸喧囂起來,以至於他睡覺終於出了問題。他晚上開著所有的燈,為的就是一個安然和溫暖的睡眠,現在出了這樣的狀況。
有次他實在受不了,推開房門,悄悄走到正廳的牆側,他看見一種魔幻的畫麵:留聲機自動播放著音樂,一些樣子模糊的男女在跳著優美的舞蹈,他們衣裝華麗,各有氣質,似乎深情地相望,在華麗醉人的音樂舞。
曾尚有心裏的恐懼變成了麻木,隨後退到房間,摟著被子,說服自己趕緊入睡。夢裏他夢到一個窮鄉僻壤,空蕩蕩的房屋間,有走散了的孩童,大巴車載著一群人走,又載一群人回來,遠處田野寂靜無聲。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陣子,他整個人就木然了起來。天有多高,地有多廣,海有多深,他看到的和想到的,馬上能形成一種聯係,像一種召喚,召喚他奔向一個期望中的美好境地,或者等待死亡。
秋天和冬天的日光不再可愛,而像是一種來自宇宙的慰藉,慰藉他這個快要失心瘋的人,
孩子們在他身邊飛馳,有時跑到一處,有時被大人們訓誡或接走,上班族像城市的自來水一樣四處流溢,機器人像一種神靈,仿佛可以直接觸摸他的心靈,那些飛船是神靈的文明。
電視裏,舉世聞名的人們接受頒發的榮譽和獎章,他們在致辭時,如同向他致哀一般,一個眼神,一個詞,一個動作,都能刺激到他腐化的神經與思想。
他們都在看自己。他們一定都在看自己。
曾尚有哀嚎一聲。
走出門,他忽然忘記了很多東西,不知道怎麽乘坐管道飛船,不會坐飛船車或者空中巴士,不會跟人打招呼和示好,他總是畏畏縮縮的,低著頭看著路。
世界在發展,環境在演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瘋,隻是他無法認清自己,和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想到有很多人看著自己,他就難受得像一隻被玻璃罩住的飛蟲。
他來到一處高樓的樓頂,俯身看著這美麗的城市,身體的搖晃來自於不健康的身心狀態和對死亡本能的膽怯。可那召喚,實在凶惡和美好,讓他想去彼岸,生命的彼岸,無非是天堂,沒有冷漠,隻有溫暖和光明的天堂。
他開始劇烈地顫抖,越發明確自己的恐懼,自殺的心理像一座橋,本來是通往彼岸,卻逐漸縮小,變成一根木棍收納在他心裏,杵得他難受。
他的心髒像一個倉庫,這根木棍安然躺在裏麵,有時卻和別的事物與印象扭打在一起。
也許他注定是一個流亡之人。曾尚有把房車給賣了,錢都送給了慈善機構,開始流落街頭。
這座城市的內環不允許乞丐出沒,他被趕到了郊區,有天他漫無目的地走著,遇到了一個人。
“我叫吳吟遊。”
曾尚有覺得這個人笑容燦爛奪目。
兩人攀談了會兒,吳吟遊送了他一床被子,告訴他西北方向有一座廢棄的橋,橋下的橋洞可以遮風避雨,不過已經有人了。
最後吳吟遊還告訴他,終有一天,他會遇見一個可以改變他的人。
這座橋叫時運橋,下麵住著五個人,三男兩女。
男的,有一個跛腳的,有一個眼瞎的,還有一個耳聾的;女的,一個神經正常卻麵貌醜陋,另一個長得好看卻腦子不正常。
他加入得無聲無息,五個人默認了。
三個男的經常一起出去尋找吃的,曾尚有看過他們的合作,跛子讓兩人抬東西,聾子給瞎子指路,瞎子給聾子比劃想法,加上跛子從中幫忙,無論是收集廢品廢料還是乞討,三人都合作無間。
兩個女的負責看管他們的窩,神經正常的經常大聲訓導不正常的,有時還打罵她。曾尚有身上帶著的糧食吃完了,他就過去老成持重地勸架,並且拿走一點吃喝的東西。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曾尚有幹脆做起魚竿,在附近的青草河裏釣魚,釣到不少後就做風幹的食物,放在不容易潮濕的位置,沒有鹽,他就偶爾去偷鹽,因為他的衣服裝扮還沒有十分破舊,郊區有一家店鋪對物品看管不嚴格,給了他可乘之機。
漸漸地,曾尚有開始蓬頭垢麵,盡管他很注意幹淨,生活還是拖垮了他的外貌,不過他人卻越來越精神,有時他會分享幹魚給這五個人,有時看見神經不正常的女的偷拿,他也裝作沒看見。
他問過這五個人的姓名,跛腳的叫翟誌剛,瞎子叫慧有聰,聾子叫旁叢,女的這邊,正常的叫桃小紅,不正常的叫雁雲。
翟誌剛喜歡桃小紅又喜歡雁雲,還跟桃小紅做過愛,怕懷孕,做了些措施,旁叢隻喜歡雁雲,有時看翟誌剛過分貼近雁雲,就用磚頭威脅他。慧有聰有些同性戀的意向,曾尚有看的出來。
2301&nbp;年的年初,外麵下著大雪,吃的東西變少,三男兩女忍饑挨餓,艱難地在一堆衣服裏抱團取暖,曾尚有看不下去,準備自己出去找工作。可他沒有稍微體麵點的衣服,沒法見人,沒有人會要一個流浪漢應聘。
青草河的冰麵很厚,即使打穿了也釣不上來魚,他沒有專門的漁具,這讓他陷入非常為難的境地。
“你需要幫助嗎?”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
曾尚有抬起鬆垮的滿是髒印的臉,看見一個人,正是吳吟遊。
“我需要。”曾尚有說道。
“你會不會武術,就是有套硬功夫?”
“不會。”
“那你待在這裏吧,有人會過來接你。”
“好。”
曾尚有看著這人離開,想起還有五個人在忍凍受餓,心裏實在焦急又難受。
他等了三個多小時,來了兩艘飛船,下來幾個人,介紹著他們來自哪裏。
一個地火,一個說自己是閻家的。
他選擇了閻家,當上了保安,救活了自己和那五個人。
有天,穿著正式的潔亮的衣服的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件,內容隻有幾個字:“從今往後,你就叫作祝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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