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發女子似乎沒有聽到路振鳴的自言自語，她張開兩個手掌，纖細白皙的手指點在琴鍵上，有時看著琴譜夾上的五線譜，有時看著黑白琴鍵，彈出的聲音非常難聽。

    “你似乎對我彈鋼琴很感興趣？”綠發女子眼神冷漠地看著路振鳴，很不屑地說道。

    “我倒是頭一回看見別人這樣粗糙地學習。”路振鳴舉起手裏的酒瓶，喝了幾口酒，接著說道，“據我的了解，你即使這樣彈下去，也無法理解基本的音符意義，更別說一套演奏流程。”

    綠發女子拿起琴鍵上的一根香煙，點燃，仰著高空抽了起來。

    “抽煙是不好的習慣，對於女性而言。”路振鳴微皺著眉說道。

    “煙是一種消耗品，卻讓人能夠暫時忘卻煩惱，你不明白，煙是一種內在的呼吸需要。”綠發女子似乎有一些興致對話，撣了撣煙灰，露出狡黠的微笑。

    “人們發明酒，能讚賞幾千年的飲食文化，人們發明煙，隻是為了掃興，他們往往覺得自己的興致高於自己的理解。”路振鳴放下手中的銀槍，說道，“給我一根香煙，我教你彈鋼琴。”

    綠發女子有些怒不可遏，本來想說讓他滾，自己去買，看著他剛才放下的東西，很可能是一件武器，說不得是一個厲害角色，轉而道“一根香煙，你能教會我，會有更多的報酬。”

    路振鳴搬來一個椅子，綠發女子讓出一些位置，兩人在鋼琴前沉默了一會兒。

    “懂不懂？黑鍵&nbp;36&nbp;個，白鍵&nbp;52&nbp;個，一共&nbp;88&nbp;個。”綠發女子嘲諷道。

    路振鳴想起以往胡亂記得的關於樂理的碎片知識，默念著幾個音符，快速地彈起琴鍵，一時雜亂的聲音大起，吸引來幾個交談舞者的目光。

    “好了，我會了。”路振鳴盯著鍵盤，忽然自信地說道。

    接下來，路振鳴就像講述一本書一般，把基本的樂理仔細地講了出來，綠發女子有些驚訝，她很認真地聽著。

    對於路振鳴而言，彈奏鋼琴的基本方法就像不同的打鬥招式，能夠整合起來就是武藝，或者說功夫，不過這是藝術活動，是需要自己對於美和藝術的鑒賞程度，以及他人的觀感判斷的。

    “你肯定是一個練武奇人，你講述的方式和彈奏的感覺，和我之前學來的完全不同。”綠發女子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

    “我當然是練武者，不過我未嚐沒有對藝術的尊重和憧憬。這裏還是過於陰寒了些，如果在陽光充斥的地方，我會彈的好一些。”路振鳴說道。

    “凜冬舞會，是太空一些有藝術追求的人自發聚集和舉辦的，好像一百年前就有了。場間的人有一些是喪失了人性的太空流亡者，多年的太空探索，對於所屬的文明和家園，他們隻能本能地回憶並且效仿。”

    “你我在這裏獻醜，也沒人過來打攪，他們確實與這樣的舞蹈，這樣的古歐布置，已經不可分離了。”路振鳴說道。

    “是你彈得難聽而已，鋼琴可是樂器國王，他們對於這種文化有神經性歸化，一定對鋼琴情有獨鍾。”

    “還嘲諷我？你現在學的怎樣，我要彈曲子了。”

    路振鳴雙手放在鍵盤上，他在回憶多年前，那座琴城裏，那位琴·伏特加的經典作品，由他的一個入魔徒弟所彈出的部分旋律。

    想好之後，路振鳴流暢地彈了起來，旋律非常的清脆悅耳，就像清晨的陽光裏鳥兒在枝頭浴光鳴叫，就像寂靜地風吹曠野草木，就像山穀斷崖間的罡風。

    “真的……很好聽。”綠發女子讚賞道，“這是你隨意創作的嗎？”

    “並不是，這是一個老琴匠的得意作品的部分，你幫我想想，怎麽把這曲子變成一部完整的琴譜。”路振鳴說道。

    “你可太為難我了。”綠發女子說道，接著她的雙手和路振鳴的雙手，在琴鍵上胡亂彈著，尋找著合適的感覺。

    路振鳴看著旁邊這位女郎，柔順的淡綠色長發，很漂亮的臉頰，唯獨眼神凶悍了一些。

    “你經常殺人？”路振鳴忽然說道。

    “這麽一點殺氣，你都看的出來？”綠發女子說道，“我的名字是‘綠絲·芮爾’，你可不要忘了。”

    “在華夏，殺人在天道範圍，這個我記得。你喜歡華夏文化嗎？”

    “我的中文很不錯是不是？天知道我在華夏一些厲害人物那裏吃的虧，想要撿便宜還是很難啊。”

    “強者，在於拯救弱小，在於匡扶正義，在天道之上，在彼岸。”路振鳴說道。

    “你說的沒錯，對我而言，隻是求生不容易，求死也很難而已。”綠絲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這曲子怎麽彈了，我彈給你聽。”

    路振鳴收斂心神，非常自然地彈起鋼琴，曲聲一出，引來場間許多舞者的注意，他就像忘我一般，沉浸在這種美好的寧靜的曲子裏，他的心情時而歡喜，時而黯淡，他仿佛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楚，又有一些釋然和迷茫。

    一曲奏畢，舞者們紛紛報來掌聲，綠絲摟上路振鳴的脖子，親了一口說道“彈的太不錯了。這曲子怎麽應該有我的功勞，咱們給這曲子取個名字吧。”

    “《黃金時代奏鳴曲》。”路振鳴說道。

    “不錯。”綠絲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一個黃金時代，你會跟著我嗎？”路振鳴看著綠絲，很認真地說道。

    “跟著你？我殺人如麻喲，我了解你性情，怕不是會滅了我，成全你心裏的‘天道’。”

    “在華夏，‘天道’也是迷信。”路振鳴毫不遲疑地說道，“我原諒你的過去。”

    “我們來雙手聯彈，這一首《黃金時代奏鳴曲》。”沉默了一會兒，綠絲說道。

    接著，兩人幾乎沒有差錯地一起彈奏，曲聲比之前更加美妙，就像一起做了一個夢，在一個最好的時代，他們在最好的地方，度過了最好的人生。

    曲聲完畢，綠絲流下熱淚。

    路振鳴想要伸手擦去她的淚水。

    突然，大廳的門被推開，林晨闖了進來。

    “路振鳴，你在哪裏？”林晨吼道。

    路振鳴剛想回答，發覺一些危險的味道，他轉頭看去，綠絲手裏多了一把量子武器，槍口漾著明豔的波光，猶如一朵紅花，開在那冰冷的原野上。

    “不要！”

    “不要殺人！”

    路振鳴伸手招來銀槍，槍身貫穿了綠絲的身體。

    路振鳴站起身來，冷漠地看著綠絲。

    “讓我……為你彈一首曲子。”

    綠絲苦笑著說道，鮮血從口中和腹部不斷地湧出，她卻沒有登時斃命。

    綠絲的雙手放在琴鍵上，血液隨之流在上麵，她竭盡最後的力氣，彈了一些歡快的音符，最後倒在鋼琴上。

    林晨看到這樣的狀況，趕忙跑了過來，向路振鳴詢問發生了什麽。

    路振鳴的聲音變得非常沙啞，把事情清楚地講完。

    林晨拍了拍路振鳴的肩膀，說道“路振鳴，你看這個拳頭大不大？”

    路振鳴看著林晨，沒有說話。

    林晨一拳把路振鳴轟飛，轟出凜冬舞會的房間。

    林晨看著這個倒在鋼琴上的女子，心情變得十分複雜，他見過這個人一麵，是太空強盜的一員，當初他與這幫人交戰，這個女人非常狠辣地對他開了一槍，還好他有自我複原能力。

    人性總有兩麵，他猜到了路振鳴和這個女子互相有愛慕之情。

    現在，眼前這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林晨上前握住銀槍，輕聲說道“溫柔一些。”

    接著他拔出了銀槍，扔在了一邊，把旁邊的桌椅捶成一口箱子當作棺材，將這女子放了進去，又找來一些冰塊放了進去。

    ……

    林晨將這口棺材放在自己的飛船上，為了路振鳴，他猜想他會非常心傷一段時間。

    等到事情結束，他會把這棺材帶回地球安葬。

    ……

    星空港事畢，他準備去另一個地方，也就是從另一個太空強盜那裏打聽到的，離這裏不遠的一個星域，聽說他們老大這兩天會去那個地方宣布一些重要事情，屆時所有太空強盜必須前去。

    這塊星域附近就是聯邦警察的巡查區域，離這塊巡查區不遠的地方又是一些重要的星際航道。

    由於地球上各個國家和各種勢力都有太空建設的投入，因此對於太空中的飛船航行，尤其是大型貨船，早年由聯合國出麵劃定出詳細的星圖，以避免不同的國家與勢力之間發生不必要的摩擦與矛盾。

    太空建設跟地球上的國家息息相關，這樣的意外情況一旦發生，就很容易上升至國家之間的矛盾以及利益往來的損失，之前的世界大戰給了地球人類又一次深刻的教訓，太空強盜的猖獗，很大程度是因為戰爭之後社會文化不景氣、人們精神狀態普遍低迷造成的，當然，更是強大的殺傷性武器泛濫的原因。

    離開之前，林晨在星空港的底艙等待了一段時間，他在等待路振鳴，他相信他不會對之前的一拳心存芥蒂，不過這件事情發生，他心底可能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過了半天，林晨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穿著黑袍的戴著戲曲臉譜麵具的人。

    “非常精彩，我很久沒有看過這樣有意思的人類情節了。”黑袍人的聲音像是電子合成的，非常平靜。

    “你是馬天佑？你的出場方式也十分的戲劇化，給我這樣感覺的敵人要麽是強者，要麽是一些怪異的邪祟。記得以前在馬家，我遇到過一個，名字是‘馬天龍’。”林晨同樣很平靜地講道。

    “一字之差，卻是道理不同，你何以判斷你講的那個人就是我呢，就像現在在你旁邊的我。”

    “那我換一種道理，你是敵人。”林晨說道。

    黑袍人笑了兩聲，說道“你看看我。”

    林晨看了過去，發現這人的臉變成了路振鳴的，氣質分毫不差，突然，他的臉又變成了那個綠發女郎的，變成了齊山海的，變成了野草的，接著變成了夢淨塵的。

    “是不是很熟悉？”

    “你連聲音都可以模仿，真的是有才。當初你向我說和，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為了時間，現在，沒有人阻止的了我了。”黑袍人臉上的麵具從紅黑雙色變成了藍黑雙色。

    “你想用星艦要挾地球？”

    “簡單，往往意味著強大。”

    “目的？”

    “地火馬上就要和狂鯊開戰了，這場戰爭將是世界大戰之後規模最大的一次。我和狂鯊有些交情，為什麽？我有這個分量！相信你也知道，從兩百多年前開始，異能者頻繁出現，而且數量越來越多。有這樣一個世界，和我們的宇宙世界互通有無，他們，包括你，都不過是一個替身，一個任由另外一個世界降臨的廢物落點。連狂鯊的那個死老頭都抓不住我，為什麽？我要用星艦群淨化地球，讓那些異能者都去死，這樣人類世界才能得以保存下來！”

    “果然很瘋狂，不愧是你，馬天龍。”林晨非常讚賞地伸了一個大拇指。

    “知道我為什麽告訴你這些嗎，知道我為什麽特意用信息攻擊你和齊山海嗎？”

    “你想利用我？”

    “哈哈，哪有這麽簡單？你們是人類的精英，你們值得知道這場滅世行動，你們有資格看到這世界的末日，當然，幸存下來的人，我說了算。”

    馬天龍瞬地消失，林晨不禁沉思，覺得自己非常渺小。

    他對陣過不少的人，每一個敵人都很強大，而且野心與目標十分的可怕。

    如果像路振鳴這樣的人多一些，不對，比他稍微腦子靈轉一些的人多一些，相信人類世界會美好許多。

    林晨歎了口氣，起身走進飛船。

    他需要找到那些配備了目前人類創造的最強大的武器係統和防禦係統的星艦群，並設法帶走或者摧毀它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