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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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不合時宜,豆苗腦海中還是忍不住響起一句話。

    有些人,他站在何處,何處變霎時成為風景,無關外貌,氣質使然也。

    饒是豆苗重活一輩子,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青竹般秀逸俊雅的男子,帥氣的叫人不敢直視。

    前世今生,豆苗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沒有之一。

    不,不能稱為男人。

    他年輕的過分,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頂多隻能算是大男孩。

    年輕的公安民警用方言道:“豆苗,他是肇事者陳輝的朋友,何奈,海市人,過來處理陳輝的後事。聽說了你父母的事,過來看看。”

    一聽說跟肇事者有關係,坐在堂屋等吃席的她的親爺爺一陣風似的跑出來,大聲嚷嚷道,“鱉孫子!把俺兒子、媳婦撞死,今天不給個說法,別想囫圇著出去!”

    公安年輕但經驗不年輕,一聽就知道遇到難纏的家屬了。

    果然,都不等他們進門吊唁,豆苗的爺爺就開始破口大罵,各種難聽的話往外扔,簡直比潑婦還潑婦。

    但其實目的隻有一個,以聲壓人,讓賠錢,賠多多的錢。

    兩條人命呢。

    一眾親戚同仇敵愾,雖沒有幫腔,卻也無人阻止。

    豆苗拍著被吵醒的弟弟,當個沉默的背景人。

    有長輩在,輪不到她說話。

    隻是偶然的視線落在淡然沉默的何奈身上,眼底意味不明。

    “吼啥吼!”有個老人喘著粗氣疾步奔來,看到棺材,眼淚一下子就掉了。

    “大亮啊,俺不該去走親戚,連你最後一麵都沒見著啊……你咋說沒就沒了呢……”

    這位老人,是豆苗爺爺的二哥,按輩分,豆苗該喊他二爺。

    前幾天去了外地生孩子的女兒家,剛剛被接回來。

    “二哥,別哭了,想哭等人家把錢賠了你再哭。”

    二爺氣的血壓飆升,恨不能抽死她爺爺!

    但,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狠狠的瞪了爺爺一眼:“進屋說。”

    二爺領著一眾親戚進了豆苗父母的房間,年輕的公安與何奈跟隨在後。

    公安用方言問:“豆苗,你家現在誰做主?”

    爺爺迫不及待的道:“俺做主,說吧,能賠俺多少錢?”

    二爺手癢:“他是豆苗的爺爺,俺是豆苗的二爺,都是豆苗最親的人,有啥話,跟俺們說吧。”

    公安用普通話低聲的對何奈翻譯了一遍,何奈點點頭,表示明白。

    略顯清冷的普通話在眾人耳邊徐徐道:“肇事者陳輝,是我朋友。”

    “很抱歉,因為我朋友的緣故給你們的家庭帶來災難,我代表我朋友向你們道歉。”

    “但是我的朋友也為自己的無心之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我的朋友是孤兒,按照法律規定,肇事者已死,你們隻能找保險公司賠償。”

    大家不會說普通話,但能聽懂,不然電視也沒辦法看懂是不?

    爺爺急眼了:“啥意思,不想賠錢是不是?”

    何奈不急不緩的道:“出於人道主義,我會替我朋友對受害人家庭做出一定的補償。”

    聽清楚,是補償,不是賠償!

    爺爺可不管這兩個詞有什麽不同,一臉急切的問,“賠多少錢?快說!”

    那急不可耐的樣子、貪婪的嘴臉,令人作嘔。

    何奈一手插在褲兜裏:“你想要多少?”

    “三萬!最少三萬,少一分俺讓人打斷你的腿!”

    有人倒抽口氣,被爺爺的獅子大開口給驚住了。

    三萬塊,兩條人命,在二十年後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低廉,但在這個時候的鄉下,萬元戶還是很稀少的存在。

    三千塊就能娶一個媳婦,五千塊就能蓋三間大瓦房加一個大院子,縣城裏三室戶的商品房一套也才賣一萬塊出頭。

    大部分人家一年的收入隻有幾百塊。

    所以隻要何奈肯給,爺爺估計能樂出屁來。

    何奈沒有二話,直接從背包裏拿出一疊、一疊、又一疊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在豆苗旁邊的小桌子上。

    爺爺以堪比十八歲小夥的速度衝過去,抓起來,一股腦塞到懷裏。

    嘿嘿笑出聲來。

    豆苗覺得心寒。

    這該有多冷血,才能在兒子的棺材旁笑出來?

    她壓下眼底的冷意,問,“二爺,俺爹娘的補償應該也有俺和俺弟一份……”

    “有你娘個屁!”爺爺暴躁的打斷她的話,“死妮子,你敢要一分錢,俺打斷你的手!”

    豆苗麵無表情的道:“爺,俺家裏沒有一分錢。給俺爹娘辦事的錢是借的;俺弟吃奶粉要錢;俺以後上大學也要錢。這錢你不能都拿完,至少要分俺一萬塊。”

    聽到豆苗要分走一萬塊,爺爺肉疼的像被人剝皮抽血,抓起桌上的飯碗狠狠砸過去,“你怎麽不去死!你死了我給你燒紙錢!”

    “啪!”飯碗從何奈身上滑下,落在地上摔成幾瓣。

    豆苗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何奈,內心越發涼薄。

    她看的出來,這一刻,她的親爺爺,是真的想她跟著爹娘一起死!

    那樣,說不定他能拿到更多的賠償。

    豆苗突然沒了悲哀。

    一個連自己親兒子死了都能不管不顧隻等著坐桌吃席的人,難道還能指望他對不待見的孫女有多少血脈親情嗎?

    好在,她本來的目的也不是要錢,隻是想讓大家看清爺爺的嘴臉。

    就是,家醜外揚了。

    丟人。

    豆苗的爺爺拿走了所有的賠償,卻把喪事和債務留給了她,絕情的沒一絲親情味。

    她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操辦著父母的喪事,等人走客散,渾身像散了架似的虛脫。

    驚嚇、疲憊、神傷以及未退的高燒,齊擁而至。

    她腦袋昏昏沉沉,卻不敢閉上眼睛。

    當初,家裏建這三間大瓦房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爹娘就沒舍得再買磚頭建圍牆,以至於整個院子無遮無攔,誰想進都能進來。

    更讓她不安的是,自家的那兩扇門跟農村所有的房子一樣,隻要雙手抓住兩側,用力一抬,就可以從外麵直接摘卸掉。

    基本是擋君子不擋小人,中看不中用。

    如果有人像昨晚一樣存了壞心思……

    進她房間輕而易舉!

    突然,她聽到外麵響起了腳步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