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主任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大言不慚的楊五妹幹事,&bsp&bsp也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臉，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楊幹事，要是我沒記錯的話,&bsp&bsp你當年剛進婦聯的時候,&bsp&bsp也是沒騎過自行車的。”

    馬主任這話,&bsp&bsp楊五妹不清楚為什麽她突然提起這事兒，不過，這事兒婦聯裏的人都知道……不，是剛開始,&bsp&bsp婦聯的人都沒有騎過自行車，“這不是大家都不會嗎？”

    楊幹事有理由懷疑馬主任是不是特地針對自己，她沒騎過自行車不是很正常嗎？她家十八代貧民,&bsp&bsp根正苗紅,&bsp&bsp可不像那些吸人血的地主和資本家,&bsp&bsp大肆奢侈揮霍。

    “可我記得，當年你在練習自行車的時候，足足練了兩個月。”馬主任對於這種厚臉皮的婦人,&bsp&bsp臉色冷靜平淡,&bsp&bsp似乎在問，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葉明珠同誌？

    楊五妹被馬主任這麽一提醒，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的事情來,&bsp&bsp臉上的神情莫名有些尷尬了。

    可是尷尬了兩秒過後,&bsp&bsp又十分理所當然的回答，“那怎麽一樣呢？我老胳膊老腿的！怎麽能跟現在的年輕人相提並論？我這麽笨拙,&bsp&bsp當然得多聯係幾天了。”

    楊五妹的理所當然與厚臉皮,&bsp&bsp在馬主任看來,&bsp&bsp就是無理取鬧了。

    “楊幹事,&bsp&bsp如果你這麽有空閑的話擼，今天跟夏幹事她們一起下鄉吧。”馬主任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楊五妹爭論太多，神情帶著點不耐煩。

    楊五妹一聽讓自己跟著下鄉，立馬就皺著臉，“今天還沒輪到我呢。”

    “是啊，還沒輪到你，你又著急什麽？”馬主任冷哼一聲，“有這份心思去揪同誌們的小辮子，在這兒胡攪蠻纏，還不如做多一點有利於婦聯工作開展的事情。”

    被訓斥了一番的楊幹事唯有勉強的抿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認為馬主任這麽縱容這些年輕人，總有一天會出事！

    當然，還有一部分小心虛，自己當時在拿到那自行車的時候，的確覺得新奇，而且再加上有那麽一股莫名的虛榮感，想要在自己的親朋好友麵前展露一下自己的‘自行車’，這不才推遲了一個多月還回來？

    而且，她又沒有耽擱婦聯的工作，她都是晚上的時候才騎回去的。

    再加上婦聯有三輛自行車，又何必著急她那一輛？

    此時的楊五妹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想法隻適用於自己而雙標別人，有多讓人厭惡。

    ……

    “明珠，我聽說，楊幹事好像很不樂意你每天騎自行車回去的事情，還特地去主任麵前告你的狀。”江文貞看著楊幹事去馬主任的辦公室，她說那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壓低聲音，好像是故意告訴婦聯辦公室的其他同事聽一樣。

    葉明珠恰巧出去了，等她回來，江文貞立即就將這事情告訴了葉明珠。

    葉明珠餘光瞥了一眼在楊幹事身上，而後淺笑的朝著江文貞感謝的點頭，“我知道了。”

    “你別聽她說的，之前婦聯剛發自行車的時候，也就隻有兩三輛，大家都還沒有學會，可她一個人就每天晚上下班就要霸占一台，還死活不肯給我們，自己就霸占了兩個多月。”

    當然，這事兒還是從之前的同事那聽來的，當時那同事一聽就是對楊五妹特別不滿，不過後來那同事調職離開了婦聯，去別的地方了。

    “哦？”葉明珠驚疑的抬眸，還能夠用兩個月嗎？一時間，葉明珠有些心動，畢竟上下班的時候不用自個兒走回去，多方便啊！

    不過，剛是心動了半秒，就將這個想法給抑製住了。

    葉明珠還好奇的詢問了一下婦聯以前的事情，當然，兩個人的聊天十分的偷摸摸，令葉明珠還得到了不少辛密。

    “葉明珠同誌，後天，你跟趙美芬同誌一起到杏花村宣傳，可以嗎？”在江文貞跟葉明珠聊著辛密的時候，馬主任突然過來朝著葉明珠開口道。

    還在討論著八卦的江文貞和葉明珠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在背後說別人壞話被人抓到了，然後就聽到了馬主任說的這話。

    趙美芬同誌？

    葉明珠看向了旁邊不遠處那個比較沉默寡言的女幹事，看著略顯富態，神情和善，不過她們之間好像沒多少交流。

    “好的，馬主任。”葉明珠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的點點頭，對於這個每個人都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也不認為自己不行。

    趙美芬將自己的視線看向了葉明珠，望著葉明珠那略帶光鮮亮麗的衣服打扮，懷著友善的提醒，“明兒，可以穿得普通一點兒！”

    趙美芬的提醒，也讓馬主任想起來，連忙提醒葉明珠，“對，趙幹事說得對，最好就穿得普通一些。”

    葉明珠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著，而後眨巴了幾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趙幹事與馬主任兩人說的意思。

    “雖然說現在的環境條件比以前好了許多，但還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與衝突比較好……”馬主任當然知道現在的年輕小姑娘愛美愛俏，但是也要看情況。

    她從來不認為小姑娘愛美愛俏有什麽問題，可問題是有些地方的人比較野蠻落後一些，總不能夠讓所有人都立馬開化。

    “好的，主任。”葉明珠也是個聽勸的人，看馬主任與趙幹事兩人都這麽說了，她也點頭。

    見葉明珠聽話不鬧騰，馬主任跟趙幹事也放心些了，不過對葉明珠的感官又多了幾分好感。

    “我跟趙幹事那是為了你好，鄉下……咳咳，現在很多地方，還是不能夠理解我們的工作，前些年出的事兒也多。”馬主任最後還是解釋了一句，別以為她們這些人看不慣小年輕穿得花裏花俏。

    葉明珠頓時就明白了，“好的，主任。”

    葉明珠當然不會以為世界上每個村落鄉鎮都像她們吉利大隊那麽和諧友善，雖然說出了許曉藍那件事情，但許曉藍是下鄉知青，不算她們吉利大隊的人。

    以前吉利大隊可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一說起許曉藍來，葉明珠都有些嫌棄她這顆老鼠屎敗壞了一鍋湯。

    因為安排一起下鄉宣傳，趙美芬還特地過來跟葉明珠說及了一下自己到時候的行程如何，葉明珠一一記住，看起來十分乖巧的點頭。

    鋼鐵廠。

    褚南延的工作並不粗重，隻是有些數據需要細化，容易算錯，需要為人仔細而認真，一旦馬虎，可就不成了。

    因為坐在辦公室裏上班，並不需要在車間跟其他工人一樣幹粗重活兒，褚南延的工作還算是輕鬆。

    買了一個跟葉明珠同款不同色的保溫瓶，鋼鐵廠裏有飲用水提供，褚南延出辦公室去洗手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一個男人對自己充滿敵意的橫眉豎眼。

    那張清冷的臉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正盯著自己，用各種詭異的目光，在自己的印象中搜索了一下這個男人的記憶，他記得這個男人是鋼鐵廠的工人，但是……他們認識嗎？

    小盧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特別的不友善，盯著他，“你叫什麽？”

    “你不認識我？”褚南延問這話的時候口吻都帶著點驚疑了，既然不認識自己的話，為何還要用這種充滿敵意的眼神看他？

    在小盧聽來，就是這個小夥子說話真是不要臉，以為自己是什麽大人物嗎？別人就得非要認識他不成？

    “不認識。”小盧朝著褚南延冷哼一聲，他又怎麽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又沒能管住自己，假裝走快兩步掩飾自己的心虛。

    褚南延僅是疑惑的看了一眼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不過，很快就將這一抹疑惑的色彩給收了回去，縱使如此，跟自己也不是有很大關係。

    此時的褚南延怎麽也想不到，小盧會這麽還是因為那天看到自己心儀的漂亮姑娘對他言笑嫣嫣的畫麵，他也知道自己這麽不對，可又能怎麽辦？唯有如此發泄自己內心些許不滿。

    但發泄完了之後，又在內心裏琢磨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好像人家小夥子也沒做什麽。

    不過，這個小插曲，褚南延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回自己的辦公室幹活去了。

    中午的時候，葉明珠還跟褚南延說及了這個問題，“主任安排我後天下鄉宣傳我們婦聯！同時幫助那些受苦受難的婦女們，解放廣大勞動婦女，這個任務艱巨而光榮。”

    葉明珠那慷鏘有力而又帥氣十足的話，嗯，在葉明珠自己看來，自己就是這麽英姿颯爽，在褚南延看起來，卻不是如此。

    褚南延聽著葉明珠這話時，眉頭微蹙，“這樣，會不會太辛苦？”

    主要是褚南延擔心葉明珠下鄉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他隻去過吉利大隊的那個鄉下，可那裏的人雖然喜歡說閑話，但窮凶極惡的並沒有。

    雖然首都為‘天子腳下’，現在已經不是稱王稱霸的時代，也是各位領導人執掌的地方，也不知道附近的鄉鎮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隱藏著也不一定。

    “應該不會吧？”一說起這個時，葉明珠就有些踟躕了，隻是去走走，宣傳一下，了解一下情況，應該不會辛苦到哪兒的。

    “會的，到時候你要自己騎自行車去鄉鎮……”褚南延想要跟葉明珠提及她一會兒的辛苦事兒時，隻見葉明珠整個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我自己騎嗎？”隻能夠在大院練習的葉明珠根本沒有自己發揮的餘地，認為她膩了，上班的路上，總不能夠自己載著褚南延來上班吧？明顯也知道自己載不動。

    不就隻能過讓褚南延騎著自行車送她到婦聯，自行車一同留下時她就騎著進去那一段小路，然後鎖在婦聯門口的那個鐵欄柵上。

    這會兒，能夠讓自己實踐一下，葉明珠興致勃勃，根本就不聽勸，那樣子，褚南延想要說什麽，都可以預料得到葉明珠不會聽自己的。

    “對。”褚南延沒有去勸說葉明珠了，而是在思考著葉明珠要下鄉的話，該給葉明珠準備什麽合適。

    回到家之後的葉明珠根本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心情，還蠻開心的情緒在激動著自己的第一次‘出差’，身為老人家的褚老爺子就知道葉明珠是因為心情激動而興奮，“嗯，不錯不錯，看來明珠很努力，上級很看好你呢！”

    褚老爺子那充滿了欣慰的口吻，使得褚南延都將自己視線看向了褚老頭子好幾眼，好像在無語的說，爺爺！！！

    僅是那個無奈的眼神，褚老頭子對自己孫子的了解，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孫子在想什麽呢？

    “好了，好了，這是好事兒，你不要這麽不相信明珠。”褚老頭子才不管褚南延的這個臭脾氣，人家明珠這不是幹得挺好的嗎？

    褚驚鴻跟浦鈺女士兩個人在聽著褚老爺子的話時，一個點頭，一個頷首，表示自己的讚同，人啊，都是需要磨礪後才能夠綻放光芒。

    南延就是太杞人憂天了，女孩子家家的多出去鍛煉一下，不挺好的嗎？

    葉明珠笑著點頭。

    後天的到來，褚南延給她準備的小布袋裏，放著許多東西，提著的時候都莫名覺得有些重，葉明珠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向了自己小布袋，僅是看了一眼，就滿臉咋舌。

    “南延，你給我準備這些幹什麽？”難道是準備讓她去殺人藏屍嗎？真是的！

    “有備無患。”褚南延覺得葉明珠這樣子可需要好好保護自己，穿得幹爽清秀，可再怎麽說，也比較打眼。

    “不用了！我就帶這個好了！”葉明珠還想將小布袋裏的其他東西還給褚南延時，發現褚南延手裏根本就沒有拿其他東西裝，一下子就氣呼呼的鼓著臉看他。

    “乖，別讓我擔心。”褚南延見葉明珠好像是真的不太樂意時，歎了口氣，溫柔得似是要將葉明珠浸泡在蜜罐裏，使得葉明珠被哄得昏頭轉向，根本就想不到要拒絕褚南延的意思。

    此時，在葉明珠被迷得昏頭轉向時，褚南延已經不等她拒絕，就離開了這邊兒。

    等到葉明珠回過神的時候，唯有氣呼呼的拎著自己的小布袋走了婦聯的辦公室，經過這麽久一起工作，她們也知道了葉明珠手裏提著的那個小布袋，事實上就裝著一些姑娘家用的東西，比如什麽保溫瓶之類的。

    “葉幹事來了？待會兒我們就出發吧。”趙美芬來得也挺早的，畢竟現在騎自行車下鄉鎮的話，需要用勁兒踩自行車腳踏，再加上要是再遲會兒太陽越來越大，那就更加難搞了。

    “趙幹事。”葉明珠一聽到趙美芬叫住自己，頓時，葉明珠也想起了今天要下鄉的事情，臉上的笑容揚著燦爛，似乎是對未來都充滿了光輝的信心。

    “走吧。”趙美芬也沒有跟葉明珠寒暄太多，都是要正兒八經工作去的，隻是，當她們出門的時候，推著自行車走出婦聯大門，還看到了旁邊的另外一個略微陌生的同事，好像叫……

    “這是牛東，我們就靠他了。”趙美芬見葉明珠將視線放在旁邊的壯漢身上，“他通常跟著跑周邊鄉鎮，不經常在辦公室，不過，牛東為人很好的。”

    葉明珠一聽，臉上立即揚起了個燦爛的笑容跟這個同事打招呼，“牛東同誌，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兩個婦聯幹事下鄉，若是什麽準備都沒有，還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兒，有一句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牛東憨厚的撓了撓自己後腦勺，不太好意思的紅了臉，“好說，好說……”

    牛東當然也知道辦公室來了個新的女同事，也知道這個女幹事已經有了丈夫了，不過不太擅長跟女子交流的他，還是有些羞斂。

    粗壯大漢露出一抹憨笑，畫麵的確還能看得下去，“走吧，我們先出發吧，路上一邊說吧。”

    趙美芬跟葉明珠兩個人騎在前邊，牛東在後麵跟著，若是比較窄小的路，就是趙美芬在前麵帶路，葉明珠才發現，原來騎著自行車跑這些崎嶇的路，並不是一種爽快威風的感覺。

    “我們去的村子叫杏花村，你比較幸運了，這回兒這個距離我們城裏不遠，大概十來分鍾二十分鍾就能到了。”趙美芬還在那兒跟葉明珠樂嗬道。

    葉明珠此時被顛到了，對於趙美芬這句‘幸運’還真有些莫名的無奈，“那還是托了趙幹事你的福，我還是個小年輕，新人一個，不懂，一會兒還要趙幹事多擔待……”

    聽著葉明珠如此客氣的話語，趙美芬臉上還是挺溫和的，似乎對葉明珠挺喜歡那般，“每個人都是從新人開始的，誰也不是一開始就什麽都懂。”

    趙美芬當年剛進婦聯的時候，也是靠前麵的老人帶著自己熟悉工作，現在才越來越熟練而已。

    “趙幹事真好。”似是憨厚的笑了笑，沒有什麽心計的人設就呈現在趙幹事麵前，偶爾聊幾句，偶爾感受著地上的顛簸，這坑坑窪窪還真難搞。

    “這地已經算很不錯了，要是下雨那就更加糟糕，全都是水坑，一路過，那水就能夠濺到一身。”那時候誰都不願意下鄉。

    隻是，下鄉不是為了單純宣傳她們婦聯工作，而且要去檢查（查看）一下現在的那些婦女同誌生活如何，自己應該怎麽幫助她們……

    “那的確糟糕。”一想到那個畫麵的葉明珠整個人都皺巴著臉了起來，“到時候怎麽辦？能不下鄉嗎？還是說穿著雨衣？”

    葉明珠帶著點小嬌氣，她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婦聯的工作挺輕鬆……嗯，主要是之前在吉利大隊的時候看村裏那個婦聯幹事好像什麽事兒都不用做一樣。

    “對，穿著雨衣。”並沒有注意看葉明珠神情的趙美芬自然不知道葉明珠在想什麽，還十分肯定的點頭，不穿雨衣的話，還能穿什麽？難道直接帶著鬥笠嗎？

    杏花村。

    這個村子有著一個美好的名字，但是這個村子卻沒有周邊的其他村子那麽富裕，他們大隊長還因為之前交公糧為了讓自己的政績更好，還謊報了不少。

    搞得□□那幾年，一個個麵黃肌瘦，還餓死不少。

    最後，大隊長下台，換了另外一個大隊長上台，這個憨厚老實的大隊長帶領大家走向了一條勤勞致富的道路，唯一有一點就是，不夠凶狠，讓村裏的人沒有多少敬畏之心。

    不是第一次到鄉下，對麵前的這些黃土地沒有多少神情上的變化，十分的淡然，隻是跟在了趙幹事的後麵，槍打出頭鳥，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別惹出笑話。

    一邊跟著趙幹事，一邊聽趙幹事跟大隊長說著話，都是客套話，大隊長沒什麽空，就讓副隊長帶著趙幹事她們去村裏的人家，慰問一下婦女。

    嗯……在他們看來，就是這樣。

    真是沒事找事兒幹，不過，婦聯這位置可是上麵大領導要求建立的，他們這些底下的人怎麽敢說不好？

    而且，身後還跟著個據說是退伍軍人的保護著，“這兒是我們大隊記分員家，他們家對待媳婦兒是很好的……”

    副隊長覺得趕緊將她們糊弄走，別打擾自己幹活兒。

    已經是搶收後了，冬季種木薯等耐寒耐旱作物，大家這會兒也不用每天下地，偶爾上山摘摘野草野菜什麽的，看看有什麽獵物野獸。

    好久沒吃過肉啦。

    就在趙幹事走了沒多久時，就聽到了前頭一個尖銳刻薄的怒斥聲，“你個掃把星，克死了我兒子，現在還敢在這裏氣我。”

    在趙美芬與葉明珠聽到這個聲音時，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就朝著那邊的方向走了過去。

    副隊長本來還打算帶著這兩個婦聯來的女同誌隨便走一圈就離開，然後又聽到了李婆子在叱罵兒媳婦的聲音，真是該死。

    上次婦聯的女同誌也來過一次，不過上次來的那兩個說話帶著點尖酸刻薄，跟李婆子差不多，卻不夠李婆子強橫，這不，靠著自己跟來的另外一個同誌在那兒霸著而讓李婆子稍微的收斂了一些。

    可在婦聯女同誌麵前答應了之後，可不代表李婆子會這麽做，在婦聯女同誌離開了之後，對她那兒媳婦蹉跎就更厲害了。

    “停手，你在幹什麽？”趙美芬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都皺了下眉，她也是當婆婆的人，但對於自己兒媳婦，也從來沒有打罵過。

    哦……雖然偶爾會發生一些小矛盾，但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眼前的婦人大約挺著四五個月的身孕，跪在地上，李婆子剛潑了水過去，還準備拿起自己手中的帶刺條藤打她。

    抬起頭，看向了這邊來，這兩個不是婦聯的女同誌嗎？還有身邊那個男同誌，人還挺健壯，是個退伍軍人，頓時，手中的帶刺條藤給收了起來。

    “這不是她不小心摔了水盆，正覺得羞愧，所以跪下來請罪，我都說了，我們一家子，怎麽可能會因為這個而生氣呢？”

    李婆子記得上次那來的女同誌可沒有這麽好的嘴臉，但也知道這些婦聯的女同誌來就沒個好事兒，還多管閑事，李婆子都覺得煩厭了。

    聽著李婆子說的這話時，趙美芬那本來皺著眉的神情稍微沒那麽沉了，覺得像李婆子那樣的，應該可以改造。

    “真的假的？我怎麽覺得是你在虐待蹉跎自己兒媳？”趙美芬沉著臉的站在那兒朝著李婆子質問，決定今兒就去李婆子家好好做教育工作。

    被‘纏上’的李婆子心裏又怒又氣，“這是我的家事，你們婦聯的人再怎麽也不能夠插手別人家事，你們想幹什麽？”

    葉明珠沒有理會那李婆子，而是上前將這個跪在地上的孕婦給扶了起來。

    “李婆子，話可不能夠這麽說，隻要是我們國家的婦女同誌，都歸我們婦聯的幫忙。”趙美芬堅決不讚同李婆子說的話。

    “起來吧，去換身衣服吧。”葉明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何在，隻知道孕婦如果一直這麽淋濕身子，恐怕將來很容易流產的情況。

    被葉明珠催了一聲的孕婦田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瞧著這個小姑娘如此，葉明珠都歎了一口氣，想起了上一次蘇家的那個小媳婦兒。

    被蹉跎的小媳婦兒大多都是這樣，怯弱不敢反抗。

    葉明珠將視線看向了李婆子身上，李婆子朝著葉明珠冷哼了一聲，然後瞪住了自己兒媳身上，怒斥一聲，“還不快去換掉衣服？傻愣著幹什麽？”

    被訓斥的田芳才被訓斥一番之後，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然後挺著自己那個凸顯的肚子，朝著屋裏去了。

    副隊長見婦聯的這些女幹事跟那個男同誌進了李婆子的家時，臉上的神情都劃過了幾絲煩躁。

    “副隊長，我們留在這兒就成了，你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趙美芬好像是看懂了副隊長臉上的這一抹煩躁之意，也沒有強行將副隊長留下來的意思，他在這兒還更加礙眼。

    “不用，我也沒什麽事兒，我在這裏陪著你們吧。”副隊長擺了擺手，現在回去，大隊長還可能會問兩嘴，公社那邊對婦聯的女同誌們的安全問題還是很重視的。

    每次開會都會說一下，強調大隊裏的百姓們可不能夠做欺負婦聯女同誌的事情。

    然後，趙美芬就開始對李婆子進行口頭教育，旁邊的葉明珠也沒有隨便插嘴，而後，想到了剛才聽到的那句聲音。

    李婆子，似乎在說她的兒媳克死了她的兒子？

    “李婆子，我剛才聽你說，你兒媳，克死了你兒子？是怎麽回事兒？”葉明珠在旁邊突然出聲，而她聲音落下，其他人都將自己視線看了一眼葉明珠身上。

    趙美芬沉默了半秒，倒是沒有訓斥葉明珠別隨便插嘴。

    李婆子倒是不想回答葉明珠這句話，但是想起了自己兒子，又開始憤怒而猙獰了起來，“那可不是嗎？自從娶了她那個掃把星之後，我兒子身體就越來越差，肯定是被她克的。”

    “還有呢？”就因為這個，所以認為她克了自己兒子？各種蹉跎嗎？

    “還有什麽？這還要有什麽？”李婆子不樂意了，認為這個年輕的女同誌就是故意給自己找茬，生氣的怒拍桌子，橫眉豎眼。

    哦……

    她懂了。

    “李婆子，就隻有一個兒子嗎？”葉明珠壓低了聲音，詢問著旁邊的趙美芬。

    趙美芬瞥了一眼葉明珠，“當然不是，李婆子還有個小兒子，不過小兒子可能是比較喜歡遊玩，不經常在家。”

    葉明珠明白了，李婆子是仗著自己還有個兒子，不怕自己將來膝下傳承不了香火，所以對田芳肚子裏的孩子完全沒有上心。

    認為死了就死了，沒了就沒了，這樣剛好，還能夠陪她兒子殉葬。

    封建殘餘壓迫，葉明珠直接將在李婆子的頭頂上安插了這個罪名，她因為要下鄉，還特地讓褚南延買了一本語錄。

    前些年風波動蕩時，學校都不許開課，現在市麵上能夠買到的書本，都是語錄、鋼鐵是怎麽煉成的……等類型的書籍，她得要將自己裝得十分的有文化、十分高大上的那種。

    “李婆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可不行，大主席說過，我們建立了新國家，推翻了我們頭頂的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

    葉明珠突然笑盈盈開口的話，使得李婆子有些不懂的皺起眉，認為這個小丫頭說話文縐縐的什麽意思？

    “你折磨兒媳婦，還借口以克死兒子為由，一是舊社會壓迫，二是封建迷信，我們□□八屆十一中全會上，大主席通過了破四舊的提議，你這樣可是舊思想，舊風俗，按道理，我們是要帶你回去教育一下的。”

    葉明珠對這種因為封建迷信而蹉跎兒媳婦的老虔婆沒有半點兒的好感，相反，還特別厭惡，她根本就不是迷信無知，而是心狠手辣，尖酸刻薄。

    葉明珠除了背語錄外，在家裏還有不少的報紙，每天早上褚老頭子跟她公婆幾人都喜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讀報紙。

    她那時候也跟著讀了不少，看來，還真是有用，以後她也要更加用功才行了呢。

    “李婆子，你這種情況視為嚴重的話，可能還要拉去改造……”葉明珠皺著嚴肅的眉眼，看起來又十分的認真。

    隻是，這話李婆子一點兒都不信，“你說什麽呢？你嚇唬我啊？我李婆子在村裏待了這麽多年，可不是嚇大的！”

    李婆子認為這個年輕的女幹事還真是大膽極了，以為自己是個婦聯同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副隊長，大主席通過了的破四舊提議，就在人民公社日報裏寫著，你看過沒？”葉明珠不理會李婆子的話，而是問向了副隊長。

    人民公社日報？

    早在年的時候就提出來了，他當然知道了，隻是，副隊長不知道的是，蹉跎兒媳的事情，怎麽就成了舊思想了？

    “當，當然！”副隊長見葉明珠說的慷鏘有力，有理有條，肯定不是哄騙自己的，而是沉著臉，“李婆子，你這個想法可真是要改了！”

    李婆子對婦聯幹事的話不相信，對副隊長的話卻不能不相信，可還是帶著點遲疑，“真，真的？”

    除四舊，她當然知道了，隻是自己什麽時候能跟這種事情沾上邊兒了？那可是碰不得的，赤衛兵那群人，可是瘋子！

    “還能騙你不成？”副隊長對李婆子也不是很看的上眼，以前李家的大兒子在時，還算是家裏的一把手，娶了個勤勞能幹的媳婦兒，本來日子應該過得紅紅火火。

    誰知道李婆子這麽瞎眼，為了自己小兒子不斷的蹉跎大兒子跟兒媳婦，這不是害死了自己大兒子，可是又不敢在心裏承認，隻能夠日複一日的說服自己大兒子死了，是被大兒媳給克死的。

    “你要是再這樣，可就真的要抓去改造了。”副隊長口吻完全沒有好語氣，一副不耐煩的神情，卻因此而讓李婆子給相信了起來。

    她不認為婦聯的幹事敢將自己帶走，不過看在副隊長的麵上，也沒有非要跟婦聯幹事爭論起來，正所謂民不與官鬥！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蹉跎兒媳了？不信你找田芳出來！田芳，你個死……你快出來！”李婆子朝著裏麵大喊，聲音依然還是那麽雄壯。

    田芳剛換了衣服，聽到婆婆的叫喚聲，下意識的趕緊走快了兩下步伐，朝著外邊兒走來。

    “田芳，過來，你跟婦聯的幹事說一說，我有沒有蹉跎折磨你？”李婆子直接質問著田芳，那聲音又像是威脅，不過還帶著絲絲的自信，認為田芳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根本不敢反抗。

    “沒，沒有，婆婆，對我很好……”田芳可能是害怕，嚇得趕緊出聲為自己婆婆解釋，連忙擺手，為自己婆婆作證。

    被害人都這種姿態，趙美芬心裏也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怎麽強硬也無用，自己走後，恐怕李婆子還要用更難頂的手段去折磨自己兒媳婦。

    “李婆子，你要是下次再讓人看到蹉跎兒媳，我們可要帶你回去好好改造了。”趙美芬在那兒威脅著。

    趙美芬在那兒繼續說教中，旁邊的葉明珠沒有注意聽她們在說什麽，而是將自己視線看向了田芳身上，因為備受蹉跎，還懷著孩子，心神疲倦，整個人都消瘦著，看著有些瘦得過分……

    隻是，眉眼間的怯弱，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夠開解的，再加上她婆婆還在這兒，自己說的再多，離開後，恐怕她婆婆更加看不順眼了。

    隻能夠暫時穩住李婆子，不過，這樣蹉跎兒媳，虐待兒媳的人，可不能夠因為她是個婦人就要放過呢！有些老人，可壞著呢。

    葉明珠僅是出聲關心了兩句田芳之後，在離開這個村子時，還偷偷將自己口袋裏僅剩的一顆糖放到了田芳手裏，“未來的生活，會苦盡甘來的。”

    回去的路上，趙美芬見葉明珠還悶悶不樂，知道現在的小年輕剛出來，鬥誌昂揚，以為自己能夠叱吒風雲，解決天底下所有不平事兒。

    “我們的道路任重而艱難，不能夠因為一絲絲的困難，就放棄，知道嗎？”趙美芬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安慰著葉明珠。

    “我知道。”她就是心裏不太舒服，相對於別人，葉明珠覺得自己的生活真的很好，好許多！從小父母疼愛，嫁人後又遇到褚南延，褚家的爺爺與公婆又十分開朗，絲毫沒介意她從鄉下來，這一點，跟大院裏的其他人家完全不同。

    回到了城裏之後，本來打算一起回婦聯的葉明珠，突然出聲，“趙幹事，我還得出去一趟，之前蘇家的事情，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吧。”趙幹事想了下，想起了所謂的蘇家什麽事兒，哦，原來是蘇愛國那母子倆毆打媳婦（兒媳婦）的事情。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葉明珠想了個借口，“我上次跟蘇家媳婦李蘭娟同誌談了好一會兒，她挺相信我的，如果是你們也跟著一起去的話，恐怕……蘇家的那些人又要以為她找人告狀來了。”

    “那可不行，萬一蘇家那混小子連你一起打怎麽辦？”趙幹事不願意，這可是她帶著出來的人，得完完整整的帶回婦聯去。

    於是，葉明珠沒轍，隻好跟著一起回婦聯，回到婦聯的時候，其他同誌也出去了，可能是有別的工作。

    葉明珠手裏帶著小布袋，直接朝赤衛兵那邊的方向去了。

    李婆子需要抓起來教育一番，婦聯這些勸說教育的手段根本說服不了李婆子，對她沒有威懾力，自己等人離開，那田芳同誌跟肚子裏的孩子，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除四舊’的主力就是革委會，以魔法打敗魔法，她剛才在扶著田芳起來的時候，還看見她渾身都是傷，又消瘦，肯定是平時不給她飯吃……

    離開革委會的葉明珠心情好了不少，革委會的同誌也不是個個都用鼻孔看人，比如跟差不多同級別的同誌，一般會給那麽一丟丟麵子。

    當天下午，李婆子就因為剝削階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灰塵……被赤衛兵的人抓去改造教育去了。

    田芳嚇壞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婆婆會被抓走，嚇得想要將這些赤衛兵們攔下，可又因為怯弱而不敢，踟躕的時候就趕不上趟了。

    晚上，小叔子不回家，就她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做飯，一開始，還滿是害怕。

    可一整個晚上加上第二天早上，都沒有人指著自己鼻子大罵，沒有人拿著有刺藤條對自己抽。

    然而，第二天，葉明珠帶著婦聯的三四個幹事，包括退伍軍人牛東、孫英才等一起過來了，這可是大好宣傳機會，她們昨兒的時候都沒有想到葉明珠這麽凶殘，直接讓赤衛兵行動去抓人。

    但抓住了這個典範，婦聯的人也立馬想到這是個好機會，想必以後那些惡毒婆婆、喜歡蹉跎兒媳的婆婆們，肯定會收斂許多，那些受苦的婦女媳婦會過得更好。

    就在她們婦聯的幹事再次去杏花村的時候，蘇家，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兒！

    前幾天婦聯的幹事來了一趟後，葉明珠將李蘭娟說服了，可內心還十分遲疑與膽怯，當天晚上，自己差點被打得半殘。

    李蘭娟流淚到天亮，第二天偷偷摸摸的聯絡了自己隔壁家的嬸子，她娘家的人知道後第三天就過來了，立馬就帶她去醫院檢查。

    蘇家母子剛好出門去了，留下的李蘭娟一個人在家，認為這個怯弱的媳婦兒什麽也做不了，當然不會有不放心這種思想。

    李蘭娟看到自己母親來時，雖然以前她在家也經常罵自己，可現在，李蘭娟的眼淚，就這麽不受控製的哭了出來。

    “嗚嗚……媽。”李蘭娟忍不住哭腔哭出來的時候，李蘭娟她媽也看到了自己女兒現在的情況，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

    以前過年，蘇愛國帶著李蘭娟回娘家，都是冬天，穿得厚，根本不知道裏麵被毆打過的痕跡，李蘭娟也沒臉跟家裏人說，覺得自己不能生，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跟著來的李家幾位大哥看到自己妹妹被打成這樣，跟李蘭娟的關係不算十分親昵，可畢竟也是自己妹妹，是他們李家的人！

    蘇家的人竟然對他們李家的人動手，這是赤果果的挑釁！

    “走，媽帶你去醫院。”聽了李蘭娟哭訴之後，李蘭娟她媽立馬就拖著她去做檢查，那個婦聯幹事說得對，土地再怎麽肥沃，播種的人沒有種子，怎麽長出糧食？

    去醫院檢查以後，就知道，她家閨女能生，而不能生的，是蘇愛國！

    李蘭娟的母親本身就是個潑辣的，對自己女兒這麽怯弱恨鐵不成鋼，擰了一把的臭罵一頓。

    然後，就帶著自己女兒(妹妹）去蘇家鬧了一頓，站在門口，插著腰，朝著裏麵大喊，“蘇家個臭八婆，給我出來，你他娘的兒子不能生，竟然冤枉我女兒不能生？是不是當我不存在了？你們蘇家男人才是廢物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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