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雷與電 第六十一章 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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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元回到星冥帝國後,直接去了蔬果園。

    那天晚上被單允摧毀掉的院子,此時完全展露在淩元的瞳孔裏,還沒進殿內,淩元的呼吸開始變得孱弱,幾近於顫抖。

    淩元張口叫喊一聲“奶奶……”

    聲量有氣卻無力。

    聲音不夠大,淩元拖著變得笨重的腳步往院子裏走去,突然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他再一次清晰地體會著周身的環境,那一排排有序倒下的盆栽已經枯萎,目光轉移,瞧見了奶奶時常打理的薰衣草,也沒了原有的生機。

    淩元心口劇痛,使得他手掌撐地,嚎叫道“奶奶!你在裏邊兒嗎!你回答我啊!!!”

    脖頸與額頭的青筋暴起,淩元的臉憋得暗紅,他不顧一切地起身往前奔跑,使足了全身力氣,推開了沉重的殿門。

    門開得吱呀聲,在這偌大的殿內大廳輕輕回響,淩元焦急著快要瘋掉,他嚐試著再一次輕聲道“奶奶,元兒回來看你了,你在裏邊兒嗎?”

    淩元沒有得到回應,他便隻好在殿內到處走動,大廳張望過了沒人,他輾轉來到裏屋,邊走邊說道“奶奶,這回我沒帶大叔回來,你不用躲著不見我的……”

    淩元的淚水止不住,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廳跟裏屋不停徘徊,他心中十分委屈,哭著呢喃道“我跟大叔說了奶奶不想見他的,可他偏要來。奶奶你是沒看見,大叔不認我的樣子讓我好惱火,我是被氣得沒法了啊,奶奶也不要生元兒的氣嘛,你這樣真的好小氣。你是奶奶啊,大叔都是你養大的,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啊,比起我的不懂事,你真的不見我了嗎……”

    情緒爆發的淩元終於哭了出來,他咬牙切齒地怒號“大叔說你死了啊!說你魂飛魄散啦!奶奶你真的好絕情,你出來讓我見見嘛,我也好放心啊!”

    可還是沒有人搭理淩元,他喊累了,最後癱軟在地上。

    臨近黃昏,陽光從屋背照過來,整個藥師殿冷清得陰森,門框像是一幅畫框,將外邊兒的晴朗天空,映在淩元的眼眸上,但他目光隻望屋脊梁。

    周遭的一切都很清淨,跟奶奶在沒在都一個樣,可平緩的心境在自我意識的調節後,立馬被摧毀一想起由自己挑起來的禍端,那一個奶奶就是柳柔蓉的消息,也是由他帶給大叔的,最終導致大叔強行來此,將心態堅毅的奶奶給逼死。

    這情緒起先還隻像是一根針紮在他心頭,現在卻突然變大,將他整身壓倒,淩元氣不過自己犯下的錯,躺在地上再一次痛哭流涕。

    “可我是警告了大叔的啊,我告訴了他就算找到這裏了,奶奶也不會與他相認……”

    比起自己的錯誤,淩元潛移默化地認為就是大叔的錯,他錯完了。

    ——

    魚宮女和小跟班把皇子的住地打掃得金堂發亮,當她們第一眼瞧見推門而入的皇子殿下時,無助的小跟班都快哭了。

    魚宮女小碎步到淩元麵前恭迎著,笑著跟淩元說道“皇子殿下可回來了,小跟班在念叨若是殿下再不回來,她可就要被內務府的人給送走了。”

    小跟班不敢正視淩元,卻聽見皇子殿下問道“要被內務府的人送哪裏去?”

    淩元開始設身處地的去為別人考慮,他才哭過啊,就方才在藥師殿內哭得稀裏嘩啦,所以他很能體會到小跟班此時此刻的心境,萬是她能解決的便不會如此。

    魚宮女心中有一份感動,能讓殿下駐足詢問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的溫暖。

    小跟班低著頭,回應道“回殿下的話,奴婢不知道……”

    這樣的說辭讓淩元心口一鬆,卻不料魚宮女反駁道“小跟班你怕什麽,有殿下在,難道還不能為你主持公道嗎?”

    淩元瞧著這事兒好似不簡單,再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小跟班支支吾吾地沒再多說,情緒越陷越深的她輕輕抽泣著,已然回答不上話來了。

    淩元了解小跟班的為人,這宮女跟魚姐姐的性子完全相反,因為魚宮女是他近身侍女的關係,所以在宮內也算是吃得很開的人,但小跟班不同,她性格懦弱,誰都可以欺負一下。

    淩元內心生出一股無名火來,魚宮女尚且可以將為難她的人,給一張嘴說回去,這小跟班嘴笨得就像此時。

    氣得淩元呼出一口濁氣,越過兩名宮女,來到沿邊有黃金燙紋的木桌旁坐下,憤憤道“魚姐姐,小跟班遇到事兒了,你怎麽都不幫一把的?”

    魚宮女心裏頓時委屈,她手腳並用得在淩元麵前筆畫道“我哪裏敢管內務府的人,現在帝國繁榮昌盛之際,這些人的身價也比往常風光很多,什麽這裏需要三天一換的盆栽,那裏五裏的圍欄又要用玉石點綴,總之忙的人說話的底氣,都要比我和小跟班高好多呢……”

    淩元指了指小跟班,皺眉道“把小跟班帶我跟前坐下。”

    魚宮女得令,攙扶著埋頭哭泣的小跟班在淩元麵前坐下,倆人霎時間就沒了主仆之分,這讓小跟班極不適應,她想要起身,卻被魚宮女按住肩頭。

    魚宮女說道“內務府的人到底跟你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你就照實跟殿下說一遍就好,你我都是殿下的人,說句不好聽的,易先生手底下的狗要是敢咬你,殿下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淩元從魚宮女口中大抵聽出了一些,他問道“是易先生的人嗎?”

    小跟班點了點頭,說道“那天奴婢打掃完了這裏,回側屋歇息,就闖進來了三個人,他們說奴婢整天閑著沒事做,要上報給內務總管把我送走,奴婢當時害怕,求他們別去告訴其他人,他們說不告訴也行,但是要滿足他們一些要求……”

    小跟班越說越委屈,再一次低頭哭泣。

    淩元見此,望向魚宮女問道“他們什麽要求?”

    小跟班光顧著哭,魚宮女的情緒也頓時難受,她哽咽道“這群畜生要小跟班脫光了衣服,陪他們跳舞,陪他們睡……”

    淩元眉頭緊皺,魚宮女繼續道“當時奴婢洗好了衣裳,正準備拿到院子裏晾曬,可是聽見小跟班的房間傳來尖叫,我進房間的時候,發現小跟班被那群畜生嚇得躲在角落裏,她身上穿的衣服,隻剩下她娘親給她做的肚兜了……”

    “我一個人把他們全給打跑了,他們離開的時候,還叫囂著說這是他們跟小跟班的事,叫我不要插手……”

    淩元第一次體會到了後院起火的感受,這幫人趁著自己不在宮裏就為非作歹,淩元深吸一口氣,問道“還記得他們都是誰嗎?”

    魚宮女恨恨道“我都認識,內務管禦膳房進菜的秦釗,管刷馬桶的行先亮,還有管洗被褥的羅玖令……他們半年前都還是各自當差的小太監,現在帝國在外界聲名鵲起,很多地方都缺人手,內務府就提拔了他們管事,可沒想到會欺負到小跟班這裏來,本來就是沒用的太監,還來招惹小跟班,真是一群禽獸!”

    淩元奮起身來,大步走到寢宮門外,嚎道“來人!”

    本來空無一人的皇宮,走廊霎時間傳來齊聲腳步,那帶著鐵甲的琳琅聲悅悅入耳。

    一隊列的皇宮侍衛總計十八人,各個腰間懸掛厚背刀,他們齊齊跪倒,隊長高亢道“龍苑軍第三十二隊隊長裕豐繼,參見殿下!”

    淩元是那種遇事就閑不住的主,奶奶走了的消息讓他急奔回宮,此時小跟班的事,同樣讓他迫不及待,沒想要龍苑軍把人提來,而是他淩元轉過背後去,跟倆位宮女說道“魚姐姐,你帶著小跟班跟上。”

    然後淩元帶著一列隊,分別去了皇宮的三個地方,把犯事的三人,當場叫人用厚背刀責打屁股八十餘下,找來了管分發資薪的戶部官員,立馬結算酬勞,當月薪資全部減半給在小跟班戶上,然後將此還在喊冤的三人,光著屁股給扔在了皇宮大門外。

    魚宮女特意問了一句尚在震驚之中的小跟班“怎麽樣,殿下霸氣不?”

    文弱的小跟班重重地嗯了一聲。

    當天午後,易文稚大總管親自來了一趟淩元寢宮,他當著淩元的麵,給小跟班道了歉,嚇得小跟班躲到了魚宮女身後,魚宮女叫小跟班不能沒有禮節,於是小跟班硬著頭皮說自己不生氣了。

    然後接下來的幾天,小跟班做事時,也還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魚宮女以為她還沒走出陰影來,便關心道“那三人都已伏法,殿下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前,給我們倆漲了好大的氣勢,你咋還這麽膽小。”

    按理說以淩元的皇子身份為小跟班出頭,將那些人痛打後驅除出宮,小跟班應當回歸常態才是,魚宮女想不通這一點,詢問道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對你怎麽樣了?”

    小跟班搖了搖頭,魚宮女說道“那你到底怎麽了嘛,妹妹你不說,姐姐心裏鬧得慌啊。”

    見小跟班還是不肯說,魚宮女使出殺手鐧,道“你要再不說,我可這就去告訴殿下。”

    小跟班放下了手中的細活,連忙把魚宮女拉住,她說道“其實沒什麽的,就是我有點害怕易先生,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手下,因為我被趕走了,還親自來道歉,這種感覺跟平時內務府的管事們大不一樣,我不讓姐姐去找殿下的原因就是……我總不能讓殿下把易先生也給打屁股吧。”

    魚宮女哎喲一聲,戳了戳小跟班的腦門兒,怪道“就這屁大的點事兒,嚇死我了都。”

    小跟班撅撅嘴,繼續了手裏的活計。

    淩元處理好了這件事,思緒被填滿後的沒多久,他逐漸陷入了回憶裏,他開始變得悶悶不樂,但沒多大的情緒波動,該吃吃該喝喝。

    兩位宮女平日裏與他對話也都對答,也會露出笑容,可他就沒有真正的開心起來,在細想後,奶奶的事,被淩元一股腦的歸列為全是大叔的錯,

    後來淩元發現了,他是想起張莎來了。

    自淩元回來後,本以為會挨母親的責罵,可母親見到了他,就與他說起了平常,母親的這份閑情逸致,在淩元看來少之又少,心理上他覺得自己沒那麽被捆綁了。

    每天早晨淩元會起床給母親請安,然後跟母親一同用早膳,直到上朝前一刻,淩元才與母親分開。

    好幾天裏,淩元的身心都得到了自由的奔放,他每天除去給母親請安,都會選擇在蔬果園美美得過上一個下午。

    那不知道被誰損壞的草坪,淩元一個人花了一天去修整,直到自己滿意為止,然後他在給小院種滿了薰衣草,隻因奶奶喜歡。

    那涼亭下的躺椅還在,以前他在院子裏玩兒的時候,奶奶就躺在椅子上喝茶,此時成了淩元凝視那一片花草的特供位置了。

    在過去,蔬果園是禁地,但淩元擅作主張地將蔬果園展露在了皇宮之內,魚宮女跟小跟班倆人在寢宮見不著殿下的時候,就會端著點心茶水到蔬果園來,倆人以前也曾路過這裏,卻沒想到殿下會喜歡到這裏來。

    後來倆人才在淩元的口中得知,這裏曾經住著一個人,魚宮女和小跟班有些覺著不可思議,甚至小跟班心有惶恐,是她聽殿下說那人已不在了。

    魚宮女跟小跟班現在有事做,上一次被人說教沒事做後,小跟班的幹勁兒可比魚宮女要多得多,倆人將藥師殿的裏裏外外都打掃得一塵不染,殿內的陳設一直遵循柳柔蓉在時的品味,是淩元親自參與的打掃。

    三人一起打掃的時候,魚宮女特意把蔬果園的門兒反複檢查了遍,淩元知道魚宮女是怕被人看見他也在勞作,怕皇宮裏的其他侍女太監說閑話,所以他也就不去管了。

    漸漸的,這個帶有農家小院氣息的藥師殿,被淩元突發奇想地改為了寢宮,在淩元向她們提出這一想法的時候,倆人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寢宮一事,一直都是沿用祖製,亂改會被責罵的。

    淩元不信邪,將此事跟母親一說,果真得到了母親的反對。

    可淩元不幹了啊,為了能夠跟奶奶天天睡在一起,他開始在淩顏麵前極力力爭道“我在蔬果園睡才睡得踏實,不讓我睡那裏,我一個人也會在大晚上帶著被子過去睡的。”

    對兒子的管教,少了許多的苛刻的要求,淩顏隻是說道“朕會讓魚宮女看著你,不讓你亂跑……”

    誰知這話如點火炮一般,將淩元點炸,他想起了曾經半夜不回寢宮,導致魚宮女跟小跟班被母親責令打爛小腿,他怒不可遏,朝母親咆哮道“你又要拿別人來威脅我!”

    周遭的一切瞬間炸裂,又很快寧靜下來,淩元氣得胸脯起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事後他知道自己不對,卻又不想承認,隻是平緩道“都是在宮內,我睡哪兒不是睡,倘若母親要以別人的性命來拴住我,母親你又能打爛多少人的腿?”

    兒子的爆喝讓淩顏毫無準備,她開始閉口不談。

    淩元則奪門而出,最終一個人帶著倆位宮女搬到了蔬果園去住。

    魚宮女和小跟班驚訝於殿下的雷厲風行,說風就是雨,當夜帶著她們入住蔬果園,那一路的行走,魚宮女瞧見殿下的步伐急促,沒敢吱聲,與小跟班拿著各自的包袱,靜靜地跟在殿下身後。

    藥師殿很大,在單允當值期間,此地便住有六七位其他煉藥師,後來雲錦來了也不差房間,那院子裏的樹樁也是雲錦在修習妖聖手時,不小心給弄斷的。

    而淩顏對於兒子當著自己麵咆哮的畫麵,這堪比國策的重大失誤,讓淩顏連續在三個夜晚驚醒,她開始反思接下來對兒子的態度,是繼續放鬆,還是嚴加看管是個大問題,多年來不斷變換心境的淩顏,其實在管教方麵總是那麽地力不從心,而為了將來國家的需要,淩顏采取了加強管束。

    二十六年前,那會兒單允已卸去煉藥師職位,當朝祇首黃維還隻是混跡道靈,不過有點麵子的小人物,在單允離開帝國後,皇宮內藏有單允煉製上百枚珍貴丹藥的消息不脛而走,黃維當時隻收下了單允給他的十枚恒聽丹藥作為定金,要他輔佐淩顏當上皇帝,事後再補上另外的十枚,但黃維鬧了一個烏龍,他並不知道淩顏是誰,大概是某個覬覦皇位的臣子,然而他居然夥同上百道者侵襲了天古城。

    所以才有淩顏被黃維帶來的金如峰給逼得沒法子了,打算以願意下嫁為理由,當著數萬的帝國精兵靠近這個偽君子,想要將他一刀了結,這種被現世重重壓迫的苦難,讓淩顏清楚地知道,隻有當人被逼無奈之下才會選擇妥協,所以淩顏在教育兒子上,願意去冒這個風險。

    現在帝國皇庭的威望如紅日,照耀著新編城鎮的每一個角落,這種繁榮昌盛,並不是建立在血腥之上,能夠如此快速地擴大疆土,是在淩顏的意料之中,很多城鎮都有流傳下來的私塾,隻需皇帝的一聲令下,舉國上下便皆是朗朗讀書聲。

    可難就難在軍事跟貨物流通上,對此淩顏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城主作為城鎮最大要員,除開江道南例外,每個城鎮都派有軍隊駐紮,且不在城主管轄範圍內。

    而有老兵就不怕新兵入不了行,雖然過程較為繁瑣,可也是明智之舉。

    有關貨物流通上,淩顏下令軍隊修築,軍餉方麵又成了一大難題,好在黃維憑著多年道上的消息,得到金礦銀礦多達三十餘口,且尚未開采,完全夠支撐全需。

    曆來都是淩顏掌控大局,皇子淩元跟公主淩澈都生活在淩顏這棵參天大樹的綠蔭下,姐姐淩澈盡心盡力為國盡忠的一舉一動,淩顏都看在眼裏,可她卻依舊想要將來登位的是淩元,但淩顏知道這個想法跟現實存在距離。

    魚宮女擔心的事終於被實現了,有著天下第一美人稱號的皇上親臨蔬果園,當皇上瞧見三人各自悠閑地做著自己的事,淩元正躺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比較親人的魚宮女在給淩元剝著葡萄,放後扔進瓷盤裏,小跟班則在給花草施水,手裏還拿著剪子,時不時剪下幹涸的枯葉。

    “把這倆人拿下。”

    “遵命!”

    淩顏的淡淡一句,隨行的侍衛立馬將倆名宮女當場緝拿,淩元從躺椅上撐了起來,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但母親居然當著他的麵兒亂來,淩元質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兒子的口氣使淩顏盛怒,但多年來隱忍的脾氣並沒有破功,淩顏眼光冷冷道“把這倆人給朕帶去合心殿。”

    事態的後果淩元猜測得了,對於母親的報複,他視而不見,將魚宮女和小跟班從侍衛手中解救後,朝母親嚴肅道“有什麽不能在這裏說!?”

    淩顏眼神鎮定,又開口道“將三人捆綁拿下!”

    “遵命!”

    眾侍衛齊齊上陣,淩元開始反抗,侍衛們不敢用強,沒敢將淩元製服。

    魚宮女和小跟班嚇壞了,不用侍衛們動手便束手就擒,任由侍衛將她們五花大綁。

    淩顏瞧兒子不聽話,語氣強硬道“你再鬧。隻會讓她倆受更大的苦。”

    侍衛們與淩元說道“殿下,屬下冒犯了……”

    說著就要將繩子往淩元身上靠攏,淩元不願,他再一次將為難魚宮女和小跟班的侍衛推開。

    母親怒道“淩元,你太放肆了!”

    淩元給魚宮女倆人解繩子,他沒管沒顧母親的質問,一心就想解放魚宮女倆人,奈何魚宮女與他哭著說道“殿下,您就讓皇上帶我們走吧,小跟班已經嚇哭了……”

    淩元不可置信,才發現小跟班在他身邊哭花了臉,他音量高道“不行!要是你們離開了我的視線,那還有誰來保你們的安全!?”

    魚宮女搖搖頭,哭著說道“殿下,你這麽做隻會讓皇上更加地憎恨我們……”

    魚宮女一語驚呆淩元的認知,他愣住了,腦海裏盡是將來他若是不在宮裏後,魚宮女跟小跟班的辛苦遭遇。

    淩元停下來,不解地想母親問道“究竟她們犯了什罪,要你這麽做?”

    皇帝並未正麵回應,她輕輕撇頭,一太監從她身邊走了出來,那太監從袖中拿出一卷黃巾,尖銳道“魚辛文、薛筱班聽旨……”

    身上被綁的魚宮女和小跟班倉促下跪道“奴婢接旨。”

    “近些時日以來,你二人耽擱皇子殿下靜心養性,本因按擾亂國之根本罪判刑,念在你們侍奉皇子殿下多年,朕罰你們去內務府做工,以儆效尤!”

    魚宮女和小跟班不敢抗旨,俯首接旨。

    “不行!”

    淩元當即反對道“前幾天才因為內務府的事打了他們的人,現再要讓她倆去內務府,那我還能望見她們好嗎?!”

    皇上沒想拿魚辛文跟薛小班的安穩,作為條件要淩元聽話的條件,她想著一步步地來轉變淩元對江山社稷的認知,直到他願意做皇帝。

    倒是淩顏這個皇帝還沒說話,魚宮女便開口道“殿下,奴婢和薛筱班都能照顧好自己,您別抗旨,惹惱了皇上就是跟上天作對,奴婢和薛筱班都願意去內務府當差。”

    小跟班依附在魚宮女身後不敢吱聲,弱小的身影瑟瑟發抖,她臉色慘白,快被嚇傻了。

    淩元深吸了一口氣,對於魚宮女的話,他感覺到震驚。

    淩顏對魚辛文有了些另眼相待,她淡淡道“將她二人帶走。”

    淩元往前一步踏,想要阻止,卻見魚宮女對他搖頭不許,淩元止步不前,看著侍衛將二人領走。

    母親走前叫淩元就好好待在這裏,淩元反問道“是不是還要限製我的自由?”

    這個問話要在幾個月前,淩元絕不敢問,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宮沒有母親的手令,不能亂出。

    然而長大了的淩元內心有一種張揚,他覺得自己可以逆母親的意,來彰顯自己有多重要,有這種感想的淩元心頭舒暢無比,此時魚宮女和小跟班被帶走,淩元敢信母親要將自己軟禁,他就敢把皇宮鬧個天翻。

    淩顏臉色放鬆下來,她寬容道“過兩天娘陪你看看書怎麽樣?”

    淩元不喜歡看書,他喜歡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自由,就算身上沒錢也行,他可以吃野果來填飽肚子,他要的就是這種皇宮外的生活。

    淩元低下頭去,麵對母親突然的溫柔,他選擇了逃避,所以拒絕道“我不喜歡看書……”

    自淩顏坐上皇位後的第一次妥協,看著眼前的大小夥子,強是強不過他了,來之前的一定要給兒子封硬的決定,也蕩然無存,淩顏心中的慈母形象突然爆發。

    “那元兒你喜歡什麽?”

    深吸了一口氣,淩元鼓起勇氣,說道“我沒有特別喜歡的……”

    繼而這句話後的氣勢陡減,淩元泄氣道“出去了那麽久,我見過很多花錢不心疼的人,在酒樓裏大肆揮霍家產,也見過很多左右侍女相伴的人,臉上油膩得發亮,還見過落魄街頭的乞丐,給路過的人磕頭要錢。可是娘啊,我知道我成為不了那些人,奶奶教了我很多的,但我說不出來我現在的想法,隻是想告訴娘親,我很想見到神勉,很想見到張莎,很想見到小叔跟檸姐,我都知道我自己的內心是怎麽想的,我都想好了,蔬果園呆夠了奶奶的頭七,我就得離開這裏,那個時候我就想要出去找他們,我要一個個地去找他們……”

    淩顏走到兒子身邊,不知從何時起,兒子需要她來仰望了。

    淩顏拉起兒子的大手,認真道“本來想要元兒呆在宮裏好好讀書,要你將來為國效力,可是經你這麽一說啊,娘就硬不下這個心來……如果你嫌呆著煩了娘準許你出宮去找你想見的人,可你得告訴娘一件事……”

    母親能夠與他服軟,是淩元如何也想不到的,驚喜之餘,淩元問道“什麽事?”

    淩顏拉著兒子的手並未鬆開,她直言道“那張莎是不是,你想要帶回家的姑娘?”

    淩元呼吸驟停,下一刻,他咧嘴笑道“是啊,我這次出去,是想帶她回來見娘的。”

    淩顏那清絕一世的容顏展開笑容,這是她由心的笑容,這一刻的淩顏好似發現了新的一片天地,兒子的笑映在她的眼眸裏,成了天底下最美的風景,淩顏抿抿嘴,心頭被愛給融化了。

    淩顏倒有些眼角濕潤了。

    淩元瞧見母親的淚光,也跟著紅了眼,雖然不知道自己何以至此,可此時此刻的內心感受,有一種委屈讓他如小孩般兒哭泣道“奶奶走了,我真的好難過……”

    兒子的抽噎聽在淩顏心間,如催淚劑一般,她伸手替兒子輕輕拭去淚水,落淚道“娘也是到現在,才體會到了奶奶的感受,以前是娘對不起你……”

    淩元掙開母親的雙手,一把將母親抱在胸懷,哭個不停。

    母子倆的重新認識,需要時間來消化,淩顏是清楚地明白自己內心變化,這種給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便是她此時最想給的,可她想來想去,於淩澈跟淩元而言,倆人從小的生活本就這般優質,還有什麽可以給的呢?

    淩顏突然意識到了,是自己的笑容。

    魚宮女和小跟班又被帶回了蔬果園,倆人正疑惑間,跨進院門的第一眼,便是皇上跟皇子殿下的歡顏笑語。

    這可著實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

    對於淩元而言,母親態度上的大轉變,他接受得很快,他內心並沒有什麽隔閡,直到母親晚上再一次來到蔬果園後,慈愛的笑臉迎著他,邀他共進晚膳。

    是夜。

    兒子長大了,總是有讓淩顏意想不到的事,說風就是雨的淩元在跟她共進晚膳時,跟她說現在就想去找朋友。

    淩顏牙根兒輕咬,笑著問道“是想見張莎了,還是神勉,還是誰呢?”

    淩元正刨著米飯,脫口而出“當然是張莎啦,神勉那小子我晚些見他也可以的,他又不會生氣。”

    淩顏瞧著兒子說話不忘刨飯的乖模樣,有過一絲絲的驚訝。

    在她看來,原來母子倆還可以這樣相處。

    淩顏伸手摸摸兒子的腦袋,暖暖道“好,你慢點吃,到時候要不要娘派人,跟著你一塊兒去?”

    淩元道“如果可以,娘跟我一塊兒去。”

    淩顏愣住,繼而笑著搖頭道“娘三天之後要出國一趟,要不讓易先生陪你去?”

    淩元拒絕道“還是不要了,他跟我去見張莎,這是什麽關係嘛。”

    淩元看了一眼母親,被娘親責怪道“別胡想,易先生是功臣,跟母親是君臣關係,要讓易先生陪你去,是因為他可全權受理咱們淩家家事……”

    淩元哦了一聲,刨著飯小聲道“奶奶去世的消息,是大叔告訴我的,以前我沒告訴娘我去單族是幹什麽,我是去找親爹的,幾個月前,我知道大叔就是我爹,可是他不認我,還告訴了我奶奶去世了。”

    對於單允的做法,淩顏不予置氣,她笑著說道“這些都過去了,快吃飯,都涼了。”

    淩元卻說道“娘啊,要不你講講,你跟大叔之間的事,說說你們怎麽認識的。”

    淩顏笑著說好,但得要淩元邊吃飯邊聽她講,淩元知道後,猛刨飯的樣子,讓淩顏看了笑得合不攏嘴。

    母親眨眨眼,兩手肘枕在桌沿兒上,道“跟你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娘出事的那一天,那一天,娘遭遇黃祇首四兄弟的追殺……”

    淩元驚道“黃祇首這不犯了死罪!?”

    淩顏示意兒子稍安勿躁,她繼續道“那天的夜裏,剛下完了雨,黃祇首四弟兄還隻是在道靈界混吃混喝的小嘍囉,他們四人合力,先是用石灰粉算計殺死了跟隨娘親的兩名侍衛,最後隻剩下大統領與他們糾纏,大統領要娘親逃走,可惜娘親逃不了,然後你爹就出現了,他一個人擋住了三個人,娘親就順利逃走了。後來你爹又追了上來,說是有一位道力很厲害的朋友在附近,要我與他一起去搬救兵回來,可元兒你猜,這修為很厲害的人是誰?是你小姨呢,娘當時也很想救大統領,便同意了,可是跟你爹去找你小姨的路上,我們在山上迷失了方向,倆個人著急找人,沒注意腳下,然後一起摔下山崖去了。”

    淩元聽得眉頭緊皺,問道“娘跟大叔是怎麽自救的?”

    撚了一小搓菜送進口中後,淩大美人語出驚人道“掉下去的時候,你爹拉住了娘的手,可娘親當時想也沒想,一掌便拍在你爹身上,借著他的力道,又回到了山崖邊上。”

    淩元驚得下巴拉得老長,他不可思議道“啊……那大叔還不得恨死娘了?”

    淩顏撲哧一笑,擺手道“沒有沒有,當時你爹一點也不恨娘親。我們幾人重聚後,娘親為了以示真心,跟他一齊麵對剛出世的妖獸。他還帶著娘親跟你小姨,去參加了你林爺爺的婚禮,想想當時,真是一片的好風光,那時候你爹就如元兒你一般,是個正義十足的小夥子,一舉擊退了隱宗的大弟子唐傲,在道上給自己掙了不少名聲。”

    淩元的內心突然平衡了許多,至少是他娘親在大叔身上占了大便宜,那是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

    淩元轉念一想,又問道“那娘跟大叔又是怎麽分開的?”

    淩顏一時語塞,她回想起出事後的晚上,急急忙忙趕到藥師殿,已是人去樓空,隻剩下地上深刻的四個大字觸目驚心,往事不忍重提。

    母親莞爾一笑,右手掌撫在淩元後腦勺,她認真地看著兒子的眼睛,心緒卻是在跟單允說道“那會兒是娘親不好,做事沒顧及到你爹的感受,把他給氣走了。”

    母親說得模棱兩可,淩元也沒繼續問,總之他知道了是娘親氣走的大叔,心頭竟有一絲慶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