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雷與電 第六十八章 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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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遮天晚霞燒得通紅,一行三人的師徒漫步在道上,個個精神飽滿得一副遊玩模樣。
師兄陳雍庭背負的竹箱,是他個人的寶貝,裏頭有他畫好的百張符咒,師傅老道人穿著小璠又才新買的道服,步履輕盈地走在火紅的晚霞之下,老道人在被單二公子淬體後,身子骨的一些舊機,至今還未有反彈症狀,使得老道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倆徒兒麵前炫耀,說著今後可行,定要求著單二公子再與他淬體一次,直教他活到九十九。
這話聽在小徒兒單璠耳中,那便是妥妥的,她走在師傅前頭,手裏拿著樹枝,一路洋洋灑灑好不風光,揚起下巴給師傅保證道“師傅放心,今後每年我都叫我爹爹給你淬體,準能活到一百!”
老道人笑得樂開了花來,徒弟的話甜得跟蜜一樣,他這一開懷就收不住性子,給大徒兒問道“雍庭啊,你小時候夥食不好,不妨讓你師妹也給她爹爹求求情,給你也淬淬體,保不齊你還能再長高一些。”
陳雍庭不想理會師傅,自從有了小璠這個師妹後,師傅不成師傅了,他陳雍庭這個做徒弟的,也不成徒弟樣了,要讓外人來看他們三人的行事作風,以及待人接物的細節,都有人說他一臉嚴肅的陳雍庭是個老氣橫秋的算命神仙了,其餘兩位倒成了不成器的徒兒。
徒兒不把自己放眼裏,老道人也沒轍,在沒有認單璠這個徒弟的時候,陳雍庭就已經對倆人的開支細細把關,他自己的錢財能全都拿來買酒喝,最後落得個一窮二白還跟徒兒借銀子的時候,徒弟陳雍庭給他的饅頭也沒斷過,要說師徒倆的命啊,早在四年前,就由陳雍庭死乞白賴地向老天爺借命給續上了。
三人之間的這種潛移默化的轉變,老道人心知肚明。
可是心頭有一把尺子的單璠看不慣師兄不尊師重道,每每此時,她都會扯扯師兄的衣服。
陳雍庭了解,回應師傅道“我不需要,我身體好。”
這把尺子很嚴格,單璠怎麽聽也不對味兒,倒是老道人笑著擺手道“行啦行啦,小璠呐,你師兄能夠搭理師傅一句就很不錯啦,師傅不怪。”
可是單璠沒法子理解,她不理解師兄為什麽不肯交出銀子給師傅買酒喝,不理解師兄總是說話不朝著師傅的麵兒講,更不理解師兄為什麽不肯學點墨驅鬼這樣的絕學,天天守著那一點銀子有什麽好的,這一刻的單璠憋不住了,她生氣了悶氣來,不理師傅更不理師兄,一個人朝著前頭的路徑直走去。
老道人看著站在原地的陳雍庭,將他往前推了推,催促道“小璠生氣了,你小子還不趕緊哄著去,要是做出了什麽過激的行為傷了她,你小子到時候可別哭著說師傅不提醒你!”
陳雍庭很想去哄,可是這樣的情況經常發生,他怕哄了之後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倒不如讓單璠自己個兒慢慢適應。
老道人一腳揣在徒弟屁股上,罵道“小璠才出單族多久,很多道理懂不得,你現在不去嘛,等將來小璠懂事了,如果還輪得上你這臭小子去撿便宜,老子跟你姓!”
陳雍庭沒經曆過男女情愛,聽不見去師傅的情感箴言,但他屁股是真的被師傅踹疼了,怕師傅再來第二下,他也隻好往前方小跑追了上去。
陳雍庭追至單璠背後,問道“小璠,你怎麽了啊?”
之所以沒有追到單璠麵前,是因為陳雍庭沒有把握將師妹哄開心,這是他心理上的懦弱表現。
可是走在前頭的單璠心裏早已經驚喜了起來,她很開心師兄在意她,便停下了腳步。
陳雍庭差點撞上,很怕師妹轉過身來質問他的神情,前些日子因為一間上房的緣故,陳雍庭都快被師妹盯得鑽地洞了。
師妹轉過了身來,卻是一副小女孩的幽怨“錯了嗎?”
陳雍庭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錯了,卻見到師妹那不依不饒的神情頓時笑開了花,隨後師妹蹦跳著她那嬌小身影回到了師傅身邊“師傅,師兄說他知道錯啦,你瞧我這招管不管用?”
老道人稍一愣神,才知道是單璠故意捉弄陳雍庭,他笑著助長單璠的氣勢,說道“好好好,小璠真厲害,把你師兄弄得團團轉,真替師傅出了口氣。”
看著前方的一老一小開著玩笑,陳雍庭心頭有種莫名地厭惡感,可當單璠笑嘻嘻地從老道人那裏又回到了自己麵前,隻見得師妹行進間的臉色又變回了那一副幽怨模樣,氣得陳雍庭當場離去。
師兄轉身的凝視眼神,如針紮一樣讓單璠懵了,感覺自己這回踢鐵板上了,連忙上去攔住“師兄,你幹嘛啊?”
陳雍庭不喜師妹這麽折騰自己,也看不慣師傅有一句沒一句的風涼話,現在被這一老一小給弄得心中生了無名火,就連陳雍庭本人也有些難以置信。
他眼裏沒有什麽尊師重道,對單璠也沒有什麽兒女情長,就僅僅覺得他們這麽折騰很讓他惱火,不願多說話,陳雍庭深深地鼻息出口氣“沒什麽,我現在就想一個人走走,小璠你去陪師傅吧。”
瞧著師兄走了,知道師兄不待見自己,單璠腦子如漿糊一般攪在了一起。
看著師兄漸行漸遠的身影,單璠直如失去了心頭的摯愛,張嘴想要呼喊,抬手想要拉扯,但喊不出來,又抓之不及。
單璠是真的不懂怎麽了,最終站在原地,低頭哭泣。
遠在倆人身後的老道人恨得牙癢癢,這陳雍庭簡直不識好歹,但他也沒有辦法啊,倆個新人鬧情緒,幫誰都不討好,隻能眼巴巴地望著。
當陳雍庭回到單璠麵前時,這丫頭的兩隻手緊緊拽著衣裳,淚水嘩嘩落下,滴入小道泥土裏,隻留下水印子。
陳雍庭也不懂哄人,就站在單璠麵前傻,愣愣道“師妹……”
然後再無多的言語。
耳畔傳來師兄熟悉的清脆嗓音,單璠低著頭沒看師兄,隻是哭著抱怨道“你回來幹嘛,你走你的啊。”
“對不起。”
陳雍庭的語氣又浮現出無可奈何,聽得單璠直想痛哭個三天三天,但她突然踮起腳尖抱住了麵前的師兄,嘴裏不停地哭鬧著“我有什麽不對,你可以說出來啊,你說出來了我就改嘛,可你幹嘛要扔下我一個人走,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措不及防的陳雍庭被師妹抱個滿懷,軀體跟哭腔帶來真真實實的感覺讓他為之一愣,他尷尬地笑道“小璠你沒什麽不對啊,是師兄太小心眼了而已。”
掛在自己身上的師妹扭了扭嬌小的身軀,抱怨道“我都抱著你了,你幹嘛不也抱我啊!”
陳雍庭嚇到了,喉間發出一陣咕嚕,他的手臂抬了起來,卻久久沒有住大力合上,瞧見遠處的師傅在笑,陳雍庭又突然聽道“你下來啊,我手好累的,要斷了……”
單璠失落,繼而倔強道“我不下來!我就賴在你身上了!吊死我算了!”
很明白師妹的情懷,陳雍庭的情緒在此刻十分失意,他微微垂下頭來,說道“師妹,我配不上你的,你下來吧。”
單璠不管,知道了師兄的真實想法後,她一點也不喪氣,霸氣道“以後我讓你不開心了,你要告訴我,可不要一個人悶著不說話,更不許你拋棄我。”
陳雍庭不經一顫,說道“我沒有要拋棄你……”
“你還說!”單璠氣呼呼道“你就是一個人走也不行!走也是罪過!”
陳雍庭被嚇怕了,抱怨了一句“這麽霸道跟誰學的啊?”
單璠理直氣壯道“跟我娘啊,我娘平時就是這麽管我爹的,你敢不服?”
陳雍庭心念著什麽跟什麽啊,方才乖寶寶,這會兒又凶巴巴的。
單璠雖然有些失望師兄沒有聽出自己的言下意,是要他牽手,可細想一番,倆人關係好似也沒到這一步,她便不那麽傷心了。
反正單璠是越來越喜歡這樣不懂情調、卻是非分明的笨師兄了。
一行人繼續上路,單璠的情緒多有控製,路上並沒有大聲武器地東竄西跳,她好像明白了一些師兄喜歡的女孩子更偏向文靜一類,所以她沉思啊,裝模作樣地盡量給師兄留個好印象。
老道人則比較悠閑,他連去哪兒都不知道,反正有了小璠後,走哪兒都不重要了。
以前看著陳雍庭一臉憂鬱的神情,老道人還念叨著上哪兒抓鬼去,正好當個笑料與倆徒兒說道“小璠呐,以前師傅跟你師兄行走道靈的時候,有好多人都說師傅是神棍,專騙孩子錢。直到師傅跟他們對罵,咒他們家最好別鬧鬼,結果師傅跟你師兄就被人追了兩裏地,也虧得跑得快,不然師傅讓雍庭啊,少不了給他們一頓胖揍。”
單璠問道“師傅啊,聽師兄說,以前你都不給他喂招,還說他不是練技道的料子,怎麽師兄還能把他們一頓胖揍了。”
老道人說得在情在理“那不是想給你師兄能多磨礪就磨礪嘛,但是小璠你來了喲,師傅才知道這當徒弟的料子,原來是山外有山。”
單璠三招兩式解決掉了五個彪形大漢的情景,老道人至今曆曆在目,他道“咱們這一派啊,無名無姓,無根無緣,死了就把屍身燒掉,隨風而去,活著更是不求個錦衣玉食,但這真本事一旦端上台麵,那可就都是真家夥。若是遇上個什麽妖魔鬼怪,光憑著為師交於小璠一手的驅鬼,保證咱們一條坦蕩大路走到底喲。”
師傅隻有靈識而無靈力的缺陷,單璠是知曉的,那會兒看到師傅一個勁兒誇她有多厲害,而他卻暗自神傷的時候,單璠就知道自己是學道的好苗子。她心頭竊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學成,要真要師兄學點墨驅鬼,他還不一定能上手,所以白單璠覺著師傅說得很直觀漂亮。
前方是一座座山峰相連的山脈,綿延不絕,看上去有幾十裏,老道人直起了腰背,極目遠望,說道“這前後三十裏沒有人煙,咱們就先進山去,在山裏捉一些野味,生火烤了來填飽肚子。”
這個提議很對單璠口味,她第一個讚成,陳雍庭知道自己該幹什麽,隨手看到身旁的樹上有根直木,兩三下將其從樹幹上扭下來,拿在手中,算是防身的。
沒有巴布在的身邊,單璠有些惆悵,以前這猴子在的時候,這樣的環境下,是要蝦有蝦要魚有魚。
以前經常跟巴布野食,所以單璠把捉魚捉蝦的責任獨攬己身,可當自己挽起褲管袖管,踩進清澈泥黑的小溪後,才發現還得是天生極靈的巴布來比較靠譜。
單璠性子有些急,動作稍大就把魚蝦給嚇跑了,氣得她心裏憋得難受,可也不敢多表現,怕魚兒不遊回自己身邊來了。
天邊那紅彤彤的晚霞暗淡了下來,天色逐漸地黑了,以單璠的目力,還能瞧見河水裏遊淌的魚兒,再一次猛虎撲兔,濕了一身卻什麽也沒撈著,她氣得狠狠一跺腳,不料腳下踩滑,一屁股坐到了淺水裏。
恨水恨魚恨肚子餓的單璠坐在水裏哭了起來。
身後有火光明亮起來,是陳雍庭尋到了此處來,見到身影單薄的師妹一個人從水裏坐起身來,心念著白天還很賴皮地要自己抱,現在自個兒站在水裏偷偷地抹去淚水,陳雍庭突然覺得師妹好像長大了一些。
“師妹,你還沒捉到魚嗎?”
師兄的詢問讓單璠輕輕應了一聲,她倒真的很想捉個五六條大魚,讓師兄師傅果腹,但一點收成也沒有,讓她心中盡是慚愧。
“你瞧我的。”
夜裏看不清,陳雍庭手中拿著火把的光芒閃耀著。
單璠見師兄一把擲出之前路邊找來的樹枝,那一道隻聽尖銳風聲卻不見影子的樹枝,在下一刻斜插在河麵上,從水底不斷濺起水花。
單璠大喜,知道有魚中標。
“師兄,你好厲害!”
單璠歡快地跑過去,舉起樹枝來,一條清水魚被整體破腹,橫在樹枝上。
陳雍庭笑著從火把上撚了一撮小火焰,把大的火把遞給了師妹,說道“你拿著這個往回走,竹箱裏有我給你準備幹淨的衣裳,帳篷我已經搭好了,火也生了起來,你往回走應該很快就看得見。”
此時單璠下半身濕透了,她關心道“那你把火把給了我,師兄你怎麽辦?”
陳雍庭道“一會兒我把小火把掛到樹上,隻有要魚兒進入火光內,我看得見的,基本上就不會失手,你快些回去,要是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單璠隻想跟著師兄一塊捉魚,想要任著性子留下來,可害怕師兄嫌棄,單璠叮囑了一句,便舉著火把往回走。
當單璠回到駐地時,看到師傅一個人收拾著柴火,火堆時不時發出柴木燃燒的爆裂聲響。
老道人道“小璠啊,累到了吧,你師兄走前說來看你,已經給你搭好了帳篷,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兒,外邊兒蚊蟲多,等師兄回來吧。”
單璠點了點頭,將捉來的大青魚交給師傅,拿起一旁的竹箱進了帳篷。
忽的起風了,風時大時小。
大的時候,吹得帳篷呼呼作響,小的時候,又文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單璠換好了衣裳從帳篷裏鑽了出來,來到師傅身邊,問道“師傅,這風好奇怪啊。”
老道人盯著地上的火堆,看了小會兒,隨即張望四周,怪罪道“能不奇怪嘛,這麽密的森林裏,如何能起風的?”
單璠被嚇得一個激靈,當下意識到還在捕魚的師兄,她朝來時的方向呼喚了一聲,但毫無回應,單璠頓覺不妙,想要奔走而去,老道人一把將她攔住,隨即右手撚住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決,黃符紙如一道金光射向了陳雍庭方位。
從來都是和藹的師傅如此嚴謹,單璠楞住了,隻聽得師傅說道“小璠,你師哥沒事,這髒東西是奔我們這裏來的。”
風變得更大了,四周哀鳴四起,陳雍庭好不容易搭建的簡易帳篷給吹翻在地上。
單璠打架不怕惡漢,卻沒見過這種鬼哭狼嚎的陣仗,她躲在師傅身後,聽到陣陣聲響,聲響含糊不清,重複了好幾遍,但大抵在嘶吼著你們來玩,不玩走不掉……
師徒二人瞧見了飄蕩四周的森森熒光,熒光點點,成百上千,幻化成諸多人型,卻都腳不沾地,毫無目的地飄蕩著。
單璠害怕極了,她眼光飄過四周,拉扯著師傅的袖管,問道“師傅啊,師兄他真的沒事嗎?要不我們去找師兄,跟他匯合吧。”
老道人哭了,哭得很傷心,哭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單璠以為師傅中了邪法,不停地搖晃師傅的臂膀,口中大喊大叫道“師傅!你醒醒啊!你要被冤魂鎖了去,咱們還怎麽去找師兄啊!”
誰知老人擺了擺手,哭勢依舊不減,甚至抽噎道“小璠,師傅是開心呐,做了你這麽久的師傅了,四五個月來還沒有一次能證明自己的機會,以前跟雍庭的時候,半年都遇不見一回,這要是你在的時候再遇不上,師傅的這張老臉,可在你爹麵前掛不住了。”
單璠便哄道“師傅你可別哭啦,這裏好危險,我們先去找師兄好不好。”
老道人發泄一番,心境好了不少,挺直了腰背,鎮定道“剛才給你師兄送了一道符咒去,他不會有事,現在最重要的,是為師要看小璠,你怎麽把它們給解決掉。”
單璠還在想師傅何意出此言時,突然間狂風大作,吹得枯枝殘葉滿天飛,窸窸窣窣的細小碰撞聲不絕於耳,那幽怨的空靈聲回蕩道“糟老頭,你嚇唬誰?不玩兒不準走啊。”
老道人跟單璠被妖風吹得睜不開眼,他提腰地喝“小璠,驅鬼奠勢決!”
單璠當機立斷,於狂風之中閉著眼,兩手捏出蘭花指在胸前,沉氣將手高舉過頭。
刹那間,一麵與單璠等高,帶著瑩瑩金光的符咒立在她麵前,這麵符咒與前段時日,在客棧裏碰見淩元畫就的那一麵成熟許多&nbp;,其符咒威力巨大,妖風瞬間停止。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徒弟的符咒將這髒東西嚇退,老道人法指一揮,一道黃符紙追尋而去,由於黃符紙威力尚不足以鎮壓妖魔,這隻髒東西喚出一股妖風將黃符紙泯滅。
老道人感受得清楚,片刻後跟單璠歎氣道“哎!老夫要是多教你一點兒,也不至於讓它給逃了!小璠的符咒可以憑著意念走,還能一次結數百麵,形成結界,師傅都忘記告訴小璠啦。”
單璠兩手的蘭花指保持著,麵前豎直立起的大型符紙熠熠生輝,聽到師傅的話,她明白了一些。
“哎呀……”
一直孤魂野鬼倒飛至單璠近前,摔倒在地,老道人剛痛恨自己失策,瞧見那鬼魂額頭上附有一張黃符紙,知道是徒弟陳雍庭幹的好事。
果不其然,一向目光淡淡的陳雍庭此時嚴謹得要死,他躍身落地,右手裏再現一張黃符紙,左手捏劍訣,口中念念有詞,就要給這鬼魂來個魂飛破滅。
“我逗你們玩兒呐,幹嘛下這麽重的手!”
鬼魂是名男子,他被陳雍庭一招製服,周圍的瑩瑩光星不再複出,四周恢複了原貌。
在單璠沒有撤掉那巨大符紙之前,落地的髒東西一直不敢正視單璠。
單璠撤掉了符紙,從地上拾起一根還在燃燒的木棍,湊到師兄麵前,誇讚道“師兄,你好厲害啊,可比我厲害多了誒。”
單璠完全不把鬼魂當回事,覺得師兄剛才的那一縱躍,身姿極好,心頭傾慕得緊。
隻看得師兄一腳踩在那鬼魂腹部,眸子裏精光閃爍道“逗我們玩兒?要不是我們專門治你,你能繞得過我們!”
這話讓鬼魂瞬間泄氣,不知該如何作答,他隻好向單璠求情“小姑娘,我是不是隻說過,讓你們跟我玩兒的,沒說要害你們性命是不?你給你師兄證明一下我啊,我是冤枉的啊。”
單璠心眼淺,別人說什麽,她就認真地想什麽。
單璠回答道“好像是,說什麽不玩不準走,但是你還罵我師傅糟老頭呢。”
那鬼魂惱道“那你們也可以罵我糟老頭啊,也跟我說不玩不準走啊,卻是憑什麽要把我打得魂飛魄散!?”
單璠跟師兄說道“師兄,他說得有道理誒。”
陳雍庭懂得多,知道這混球在跟師妹玩心理博弈,他腳下用力一踩,狠狠道“我師妹好騙,你也當我好騙,我師妹跟我好說話,你當我也會跟你好說話!?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特想一掌滅了你!?老實交代,你在這裏害了多少人了!?”
那鬼魂叫喊聲極大“沒有害過人啊,隻是嚇傻過兩個,我都是被別人害死的,所以我沒有去害過別人的性命啊,不信的話,你就打死我吧!”
出來混的陳雍庭見慣了蛇蠍心腸的百態眾生,被鬼魂的最後一句這麽一激,心頭頓時燒起怒火,也沒管這鬼魂是不是真性情,就要用符紙一掌了結鬼魂的神型,卻被師妹阻攔。
單璠瞧見了鬼魂緊緊閉著的雙眼,她憑著第一直覺,知道這鬼魂沒說謊,她道“師兄,你瞧他這麽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要不咱們就放了他吧。”
陳雍庭被師妹勸說,心神一散,腳下不注意被鬼魂瞧瞧拿掉了額上符咒,他一把將陳雍庭震開,化作一道青煙想著急急掠去,口中還叫喊道“我就不陪你們幾個傻子玩兒啦,你們慢慢吵吧,拜拜嘍……”
鬼魂氣力極大,陳雍庭被震得飛起,看趨勢要倒地,是單璠腳下疾步數丈,空手將師兄接住,才免遭跌落磕碰。
陳雍庭沒有責怪師妹,想著人都沒事便好,可師妹將自己接住後便沒有說話,隻見她兩手捏蘭花指,低聲沉喝。
“去!”
一道道與單璠等高的金黃符紙,從她手指間憑空躍出,速度奇快,直朝鬼魂的去向鋪天蓋地地飛去,數量達到了驚人的二十餘張。
不光陳雍庭看傻了眼,就連老道人也感覺見了鬼,先才口頭告知單璠驅鬼的奠式決之後,還有飛式決跟造式決,這丫頭沒有現學過,卻能夠立馬現用,這等天賦在他這一門中,簡直天人。
沒多的時間給老道人和陳雍庭發愣,一聲痛叫響徹方圓百米,知道鬼魂中了符咒,三人立馬由單璠帶頭追了過去。
遠處林間,有個立體圓形符咒將鬼魂困在其中。
森森月光下,那圓形符咒體表麵上,金光流動不止,像是一個正在燃燒的火球。
那頭鬼魂此時在裏頭備受煎熬,他求饒道“沒你們這麽玩的!有種放我出來單挑!”
單璠又把他的話給聽了進去,臉色沉沉地認真回答道“我不就是把你從外頭關到裏頭去了嗎,你還有什麽本事跟我打?”
鬼魂不服氣“你是趁我不注意才得逞,要論打架的本事,我比你們都要強!”
單璠惱火得應了一聲好啊,卻聽師傅告誡道“小璠,鬼魂都會遁地,跟咱們一派一樣,遁地之後就不好再找了,小心他再一次使詐逃跑啊。”
被拆穿的鬼魂怒號著“老東西!就你話多!我要跟你決一死戰!”
陳雍庭不屑道“你覺得你還有可能活著走出來?”
有老道人跟閱曆極深的陳雍庭在場,鬼魂的確不能在單璠這裏得到任何好處,他本人死前依舊保留著一份真性情,正感受著符咒帶來的痛苦,最終認命道“好吧,你們殺了我吧。”
單璠頭一次聽到這種要求,突然間心軟了,細細想來,這隻鬼也的確在玩弄他們,但罪不至死,現在他認輸,單璠的戒備徹底鬆了,隨即將那符咒布成的結界消失掉,說道“你走吧,以後都不要作惡了。”
鬼魂坐在地上呆滯片刻,繼而不可置信地蹭起身來興奮道“你……真的打算放我走?”
單璠正要說話,身旁的師傅手持符咒,正中鬼魂腦門,鬼魂頓時仰頭驚聲哀叫,霎時間,鬼魂如一縷青煙當場泯滅,魂飛魄散之時,隻聽得他那空洞的聲音“糟老頭你不得好……”
話未講完,鬼魂徹底消失在了這片道靈界之上。
“師傅?!”
單璠心頭驚詫,她想詢問個為什麽,卻見師傅對她說道“這鬼捉弄人間不可久留,今日遇到我們克製於他,明日遇到進山砍柴的農戶,不知道會不會再給他嚇傻,長此以往下去,沒有人製服得了,任由他在此山間吸收山靈之氣日月精華,將來必定是個禍胎。”
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麵,但單璠最後知道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隻是很清晰覺得師傅做了一件讓她覺得是壞事的事。
老道人枯黃的臉龐,映著徒弟陳雍庭手中火把的火光,他看見單璠眼中的閃爍,背過身走向之前的駐地,那裏還有東西需要收拾。
今晚還得睡覺,有些駝背的老道人邊走便說“咱們進門拜學,要做的就是堅持己道,小璠對鬼怪心慈,將來害得其他無辜百姓受災是小,若是沒把你教明白,將來害得自己身死道消,你叫師傅如何跟你爹娘交代?”
很熟悉的場景,單璠本無意,可這情緒異常熟悉,來得很猛烈,望著眼前的師傅,她的腦海中足足想了好一會兒,才驚覺原來夢禎姐教育自己的時候也是這般樣,師兄則如軒哥一般不說話,表示著他不反對師傅的教導。
多麽熟悉的感覺啊,內心向來溫順的單璠甘受教育,瞧著師傅遠去方向,那個方向已經一片黑暗。
陳雍庭陪在單璠身邊,他安慰道“師妹,師傅小事上含糊不清,可這大事上對你這般……”
陳雍庭語塞,怕師妹不愛聽,又改口道“其實師傅這麽逆你的意,當著你的麵兒做了一回壞人,他的心也不好受。”
單璠很鎮定地轉過身去,卻是對師兄撒嬌道“師兄你抱抱我,我就好啦。”
陳雍庭沒敢亂來。
單璠莞爾一笑“逗你的啦,我知道師傅是為了我好,師傅他好自私哦,用這樣的法子,來教會我一個他的道理。”
陳雍庭歇了一口氣。
“師兄你快跟上來啊。”
單璠遠遠地給陳雍庭招手“帳篷被風吹塌了,你得幫我再搭起來才行,還有你再不來,我可看不清路了,摔了的話你得背我。”
陳雍庭趕忙哦了一聲,舉著火把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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