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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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破曉,淡青的晴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如同籠罩在銀灰的輕紗之中。此時數道光縷自天邊射下,直穿林間,像一隻手輕輕撩開這層薄紗,讓人得以一窺全貌。
草木橫生之處,一個高約七尺的洞口藏於其中。裏麵不時傳來血蝠蟲豸的混雜之聲,讓聞者皆是唯恐避之不及。
其內一扇古樸巨門敞開,往裏走一個十數米高的斜坡連接著巨大的潭池。
池水中一個男人渾身著平躺在中央,周圍朵朵彩蓮簇擁在其身旁,緩慢的圍著他打轉似乎在為其護法。
水潭周圍千萬毒蟲蛇蟒環伺,上方穹頂血蝠萬餘。所有蟲豸全部一動不動,似乎都在等待著池中的男人蘇醒。
原本粘稠渾濁的液體如今已然稀薄如水。徹底顯露出了男人的樣貌。
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三千青絲在池水中隨意漂浮。直挺的鼻梁唇色緋然,側臉的輪廓若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也不失柔美。如此樣貌當真是造物者鬼斧神工之作。
也就在此刻,一直閉目於水中的男人突然醒來。
不過下一刻他就被周圍的水嗆個半死,好不容易遊到岸邊大口喘息著。
忽然感覺到臉上少了點東西,用手一摸有些不可置信道“這這是全都恢複了?”
他連滾帶爬地跑到池水旁,看著水中那陌生的臉龐,蘇柏顫抖著手輕輕觸碰著麵龐。
不是因為這張臉的長相出眾,而是因為蘇柏終於能以自己的真麵目示人。最重要的是和小時候的長相差別極大,這樣一來不必整日戴著人皮麵具隱藏在陰影之下。
“對了,這裏有我給你的一份禮物,看看你需不需要。”清冷的聲音出現在蘇柏的耳邊,正是玉佩中的曲秋濯。
他低下頭看著胸口上懸掛的玉佩,低聲問道“什麽禮物?”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就在那幾朵蓮花裏。”曲秋濯繼續補充道“當年你爹沒收下這份禮物,還說這裏的一切留給你,你會替他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什麽事情,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肯跟我說。”蘇柏看著玉佩出言問道。
“這種東西無須我對你說,你隻要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就行,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曲秋濯說完這話就閉口不言。
“如今還是救凡霜最重要,不和她浪費功夫。”蘇柏也不打算和她死纏爛打,顧凡霜如今命懸一線肯定不能再耽擱下去。
逆著斜坡而上,在青銅大門旁終於找到了重傷暈倒的顧凡霜。
“凡霜!”蘇柏急忙跑到跟前,看著顧凡霜的狀況他實在是心痛難忍。
立即抱著顧凡霜的嬌軀走向水潭,將她的身體緩緩放入其中,而後就在一旁焦急等待著。
顧凡霜的身體剛放進水中,那幾朵蓮花就朝著蘇柏奔來。不過能明顯看出其他蓮花被一朵蓮花推動著走近。
“這都是什麽東西?”
還沒等他說完,朵朵蓮花展開。
“試試看合不合身。”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套行頭可是冰蠶毒絲編織而成,除了我教給你的臻冰玄功以外,很少有人能夠地擋住上麵的寒毒。”曲秋濯的聲音再度傳來。
蘇柏雙手掐訣,周身一股冷冽之氣盤旋不止,明明還在盛夏時分,卻讓人置身於寒冬臘月。
隨後蘇柏伸手取過衣袍,在空中甩過一道弧線,素裳襯於內、玄衣披於身,寸寬束帶圍於腰。
那玄色寬袖長衫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背後以幻靈蛇鱗織成一張蟒首,與蘇柏背後的圖案如出一轍。腰束上繡著月白祥雲紋。長發僅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幾縷散發輕輕拂動。
終於是湊齊了一身行頭,不至於赤身在大庭廣眾之下。
而最後一朵蓮花遲遲未開,讓蘇柏有些奇怪,不禁走上前去想要看個究竟。
當他伸手在彩蓮尖端一指的那一刻,突然冒出一個小頭狠咬自己一口。
蘇柏立刻抽回手,看著上麵血流不止的兩個小孔,不禁眉頭微皺。
“這是必要的過程,這也是我為什麽要將你身上的內力完全改為臻冰玄功。不然被葵寒蝮蛇這一口咬下去十有會死。”曲秋濯愛答不理地說著。
不知道為什麽蘇柏竟然脫口而出道“那我現在是百毒不侵?”
“你在想屁吃!”曲秋濯鄙夷道“沒多少實力做夢倒是一個頂倆。”
“那葵寒蝮蛇為什麽對我沒有造成傷害?”蘇柏撓了撓頭問道。
曲秋濯不勝其煩地解釋道“因為毒牙裏沒有注射毒液進去,殘餘的一絲毒液也被冰蠶毒絲吸收,你真以為就憑你擋得住啊。”
“你是半分鍾不諷刺我難受是吧。”蘇柏有些不服氣道。
沒想到曲秋濯竟然承認道“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那個意思,這麽多年沒人和我說話,每天對著毒蟲聊天還真挺無聊的。以後多讓我罵罵你,就當作是我教你武功的報酬了。”
“我t”
半日後,在顧凡霜的吸收中,池水的顏色更加清澈,到最後已經徹底變成了一潭死水。
“葵寒蝮蛇應該也差不多到時間了,你的血液已經被它化進體內,以後用它就可以如臂使指。”曲秋濯緊接著提醒道“你的心上人也該抱出來了,再放裏麵就要窒息而死了。”
“哦哦!”蘇柏聞言立刻上前,將顧凡霜從池水中撈出。
就在他抱著顧凡霜之際,一條三尺長蛇從蓮花中噌的一聲竄出,掛在蘇柏的右臂,用扁平的小腦袋輕輕蹭著蘇柏的臉龐。
一股冰涼的觸感傳來,可是蘇柏卻有種親切之感。
“看來是我的血液已經和她融合完畢,曲秋濯果然沒有騙我。”
“你那心眼兒怎麽和針鼻一樣小,還以為我會騙你?”
曲秋濯的聲音再度傳來,瞬間戳穿了蘇柏的小心思,順便還損了他一把。
蘇柏沒有理她,這老娘們越是理她越無法無天。
看蘇柏故意不理自己,曲秋濯立馬陰陽怪氣道“哎呦,還裝高冷了~嗬嗬,在我眼裏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跟我裝什麽裝。”
“我第一次見說話風格和長相完全不符的人,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請問怎麽才能做到你這麽不要臉的。老女人!”
蘇柏本來隻是想隨便還個嘴,沒想到的是竟然把曲秋濯搞破防了。
“你說什麽!!!你說我老女人!你知不知道老娘我當年可是大魏第一美人!追我的人從這裏能排到大都,你居然說我是老女人!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蘇柏捂住自己的耳朵,發現根本屏蔽不了。沒多久隻好服軟道歉,還被曲秋濯一頓數落。
到最後蘇柏凝視著躺在巨石上的顧凡霜,曲秋濯這才停止輸出。語氣緩和了許多“接下來你的路會很不好走,她在你身邊說不定會受到牽連。不過你就這樣什麽都不告訴她直接送走的話,那你們之間的裂隙就會與日俱增,想要再破鏡重圓就難了。”
“我知道。”蘇柏伸出雙手,蔥白的十指輕輕摩挲著顧凡霜的臉龐,看著如今陷入沉睡的她,蘇柏難以抉擇。
以顧凡霜的脾氣絕不會安心待在月音門,經曆了這麽多次生死,兩人的感情豈能說斷就斷。
“那你的選擇是什麽。”曲秋濯聲音聽似平靜,可蘇柏未知的選擇,讓她的心也是懸了起來。
蘇柏沒有說話,直接橫抱起顧凡霜向著洞外走去,葵寒蝮蛇此時縮在他的衣袖中。
玉佩中的曲秋濯也不再問下去,她知道蘇柏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三個時辰後
蘇柏抱著顧凡霜找到了懸崖上的馬匹。他將顧凡霜綁在自己背後,駕馬朝著青州趕去。
……
此時月音門內,千碧曼端坐在正堂內,邊品著茶邊盤算著日子“已經過了十二日,奚孟河也該回來了。難不成真的和我預感的一樣,他那裏出了什麽變故?”
就在她思慮此事之際,一聲通報傳入了她的耳中“長老,山下有一個叫明黎的人帶著一個昏睡的女子前來求見您老。”
“哦?還帶了一個女子?”千碧曼聞言茶杯停在了半空,語氣中略帶急切道“那女子相貌、衣著何樣?
一個身穿紫白相間錦衣、形貌幹練的女子單膝跪地恭敬回答道“那女子麵容姣好,穿著一身素衣,不知道是哪裏人士。”
通報之人來之前過於匆忙,沒有仔細看顧凡霜的樣貌,隻能說的模棱兩可。
千碧曼放下茶杯,左右踱步走了兩個來回這才開口道“帶路。”
“是!”
千碧曼步伐明顯變得急促,身後的女弟子都不禁在腦中猜測著顧凡霜和師祖之間的關係。
一盞茶後
當千碧曼看著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她不知該說些什麽眼前站著一位玄衣素裳的俊美男子,在他身邊一匹高大駿馬上躺著一位女子,正是她晝思夜想的顧凡霜。
“這男人是誰?為何不曾見過?”千碧曼看著蘇柏眼中閃過一絲熟悉感,可是由於蘇柏的長相與之前差別太大,千碧曼根本認不出來。
“我記得當時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戴著一副人皮麵具,長得極其醜陋。可是此人的身形與那男人倒是極為相似。”
千碧曼凝視著蘇柏,後者也感受到她的目光,於是上前幾步。
可剛要開口說話,周圍的月音門弟子就拔劍將其團團圍住。
“住手!”千碧曼立刻出言製止道。
那些女弟子聞言立刻將利劍收回鞘中,不過那雙眼睛一直緊盯著蘇柏。
千碧曼從眾多弟子中緩步朝著蘇柏走來,口中輕蔑道“你是當時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是的。”蘇柏點頭應答。
玉佩中的曲秋濯見到千碧曼如此居高臨下的樣子,有些不爽“這個老女人長得不怎麽滴,擺架子倒是一流。哼!“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月音門的規矩吧。”千碧曼不鹹不淡的說道。
蘇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晚輩很清楚。”
千碧曼饒有興趣的看向蘇柏。她從顧凡霜如此維護蘇柏的行為中看出兩人的關係絕不是那樣脆弱。
可如今蘇柏竟然主動將她帶到自己眼前,實在是讓自己有些不明白“那你為何要將她送到我這裏?”
蘇柏嘴角強行扯出一絲笑意,雙手攤開“您不是想收她做弟子嘛,我如今可以將她雙手奉上。隻不過晚輩想讓您答應我一個條件。”
千碧曼繼續朝著蘇柏走去,開口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蘇柏閉口不言,看了看周圍的女弟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千碧曼見此屏退眾弟子“你們都退下。”
“是。”
待山門前隻剩下蘇柏和千碧曼兩個清醒之人的時候,千碧曼這才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蘇柏先是將顧凡霜抱下馬,而後走到千碧曼身前,鄭重其事地說道“您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都要護她周全。”
千碧曼想都沒想,立刻從蘇柏手中接過顧凡霜,並連聲答應下來“她是我千碧曼的關門弟子,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對她動手,這一點無須你來操心。”
接著眼神中帶著些許敵意道“既然我答應了你的條件,那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柏自然明白她要說些什麽,還沒等千碧曼開口他就說道“晚輩明白,今生今世絕不會出現在顧凡霜眼前,也不會再和她產生半點瓜葛。”
“好,我暫且相信你。若是你日後反悔對凡霜死纏爛打,就別怪老身不客氣了!”見蘇柏答應得如此果斷,千碧曼也沒有再刁難他,留下這句話就帶著顧凡霜漸漸遠去。
蘇柏看著那道倩影在自己的視線內逐漸模糊,最後在拐角處完全消失……
一股悵然若失之感縈繞心頭,這麽久的感情讓他對顧凡霜難以割舍。可是待在自己身邊自己真的能保護她嗎?或許就這樣分開才是她最好的歸宿吧。
隻是又多了一份無疾而終的感情。
“後悔了?”
玉佩中,曲秋濯的聲音再次傳入蘇柏的腦中。
“沒有。”蘇柏低著頭不願承認。
曲秋濯可不會相信蘇柏的嘴硬“拉倒吧你,我看你一臉不舍的樣子恨不得把她印在你腦子裏。”
“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用這樣親近的目光看著她了。”蘇柏長歎一口氣,的確自己的神情已經將自己的內心暴露的過於徹底
“人生處處是選擇,沒有對與錯,或許你覺得今天送走她是錯的。可留下她的話以後會不會也是錯的呢?”曲秋濯輕笑著說道“這一切隻不過是剛剛開始,別在意這些,走好接下來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蘇柏看著正午的烈日,輕輕閉上雙眼,兩行濁淚緩緩流下“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