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和郝瘸子互相看了一眼，郝瘸子急忙問張大哥說：張大全，能不能帶我們見見咱舅？

    張大全說：咱們風俗不同，我們這邊沒有亂認舅舅的，姑父姨夫當驢騎，舅舅鬧不得。

    郝瘸子改口說：對對對，?你舅舅，確定是你舅舅，不跟你爭，見一麵我也不是外甥，我們就是想跟他打聽打聽那片邪乎海麵，沒別的意思。

    張大全臉上一臉怪物象，歎口氣說：年前死了。

    郝瘸子一副失望狀，喝了口酒道：節哀，好人不長命啊。

    張大全說：你們是不是不大相信剛才我說的這些話？我舅舅說的事兒是真的，他在魚骨墟那片海沉過船，船沉了，船上其他人也都死了，他自己活著回來的。

    郝瘸子問道：你不說那片海域隻沉船不死人嗎？

    張大全黯然神傷，說道：是我舅舅說那裏隻沉船不死人，他堅持說船上的人都還活著，我親弟弟也在他船上，親戚們以為他帶著人出海，船沉了人死了，他自己活著回來沒臉，精神又受了刺激，就開始胡說八道，船上人都有意外保險，保險公裏來的時候，他還說人都活著，差點讓人家拒賠，好歹最後他改了口，說人都死了，好歹賠了款。我親弟弟呀。

    陸晨一聽，張大全親弟弟死於這場海難，知道此事千真萬確，問道：你舅舅是不是被過往的船給救下來的？其他人飄散了。

    張大全說：那是遠海，一般沒船從那走，他說是自己遊回來的，好幾百裏地，自己遊回來的，我們都覺得不可信，可海上的事，誰又能說的清楚，舅舅回來之後人整個就瘋了，一開始家裏人覺得他讓五個人丟了命，賠了一艘船，受不了打擊，可後來發現不是，他瘋的更邪乎。

    陸晨悄悄給張大全滿上酒，這個時候他需要再喝點，畢竟訴說自己親人的不幸需要勇氣，張大全繼續說：出這檔子事整五年了，那年我弟弟整三十，活到現在也得三十五了。我舅舅回來以後，不論夏天多熱，沒光過膀子，老頭以前可愛光膀子了，一到夏天幾乎不穿上衣，回來後就沒人再見他光膀子。到了寒冬臘月，多則三天，少則兩天，不論多冷，他都得去海裏洗個澡，愛上了冬泳，別人冬泳脫了衣裳，他不，冬泳穿著衣裳下海，別人下海，十幾分鍾就上來了，他能泡一個多小時，厲害著呢。

    更邪乎的是，看見殺魚就害怕，嚇得腿打哆嗦，雖然怕魚，卻吃蝦蟹之類的海貨，而且生吃，吃生蝦，生八帶，生海膽、生牡蠣，除了魚什麽都吃，看見死魚還害怕，到最後，不吃動煙火的飯了，不論冬夏，自己去海裏撈東西吃。餓了就去，吃飽了才回來。

    話講到這裏，陸晨和二傻子都感覺張大全他舅舅好像似曾相識，頓時想起了劉長安。

    張大全喝了一口酒，臉上泛紅，接著說：我妗子（舅母））是個要麵子的人，用我們這裏話說，是個利落人，要強！不想別人看出自己男人瘋來，就從娘家借錢買了輛小車，讓我舅舅趕小海，好讓他趕小海的時候自己下水吃東西，上岸後，在車上換衣服，不讓人看出他下過水，所以除了我們家，沒人知道舅舅的事。

    可到了禁漁期，我舅舅不下海受不了，海上巡邏的多次抓到我舅舅，一開始是教育，後來是罰款，熬過五年禁漁期也不容易，就在年前，禁漁期抓住我舅舅下海撈海貨，人家也惱了，這些巡邏的五年來沒跟別人較勁，一直在跟我舅舅兜圈子，這次說什麽也不管用，非拘留不行。

    這一拘留壞了，拘留十四天，到第十天上，我舅舅在裏頭就快不行了，拘留所嚇壞了，行政拘留又不是刑事拘留，人家直接把我舅舅送了回來，送回來之後，舅舅躺在沙發上對我妗子說：海……海……

    要我妗子把他送海裏去，我妗子就推三阻四的，說得給你叫大夫，這一出門就是倆小時，我表妹還不在家，這期間，我舅舅斷氣了。

    用我表妹的話說，是因為他十天沒碰海水，給幹的虛脫了，我妗子又耽誤了倆小時，直接幹死了。

    拘留所聽說死訊，如臨大事，舅舅的死因好說不好聽，這年頭言論又這麽亂，得把安撫工作做在前頭，就來了個領導安撫我妗子，又賠了些錢，勸我妗子以大局為重，別去鬧！我妗子拿了賠款，就不言語了，表妹哭的死去活來，我妗子還暗地裏勸表妹說：你別哭的那麽傷心了，你爸沉船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這從海裏遊幾百裏地回來的人，不是你爸！

    我表妹不知道咋回事，嚇壞了。我妗子對表妹說：我知道他是幹死的，投到海裏去他還能活命，可是我早就發現他不是你爸了，故意耽誤了倆小時，把他幹死了。

    表妹哭著問我妗子：你為啥這麽狠心，這是我爸！

    我妗子就對表妹說：你這麽心疼你爸，去給他擦擦身吧，臨走幹淨幹淨，好去火化。

    我表妹就去給舅舅擦身子，上衣脫下來，才發現，兩個腋下，上排肋條處，裂了兩道大口子，掀開一看，裏麵猩紅猩紅的，和個大魚鰓一樣，一股腥臭味撲鼻，表妹才知道她媽說的是對的，回來的這人不一定是他爸，人哪有在肋條上長魚鰓的？

    這個時候我妗子給我表妹說：閨女，你爸趕小海下水，可以倆小時不露頭，人有能憋氣倆小時的嗎？別怪媽心狠，這不是你爸了，咱娘倆命苦啊。

    張大全說到這裏，咕咚一口把半杯白酒全幹了，舌頭開始發硬，說道：別不信，這是我表妹親口給我說的，還好我弟弟死了，要是活著，我這當哥的還真不知道怎麽處理，那還是我弟弟嗎？人哪，全是命。

    陸晨和郝瘸子頻頻點頭，以示在認真聽

    張大全又說了番感慨的酒話：來旅遊的人，一到海邊就嘰嘰喳喳，大海啊我來了，又蹦又跳和腦子少根弦一樣，見咱們海邊的人，天天生猛海鮮，那叫一個羨慕，他們是光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啊，咱們海邊的人有句話，叫能上山莫下海，一進了海，邪乎著呢！我弟弟命就這麽沒了，現在年輕人還有幾個願意下海的？能在城裏打份工，連房都買不起，也不下海了。你們有錢人也是，手裏有倆錢就找刺激，老老實實活著，喝個小酒泡個小妞不好嗎？去那片邪乎海麵幹啥？你們就是有錢燒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