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有是三人中酒力最差的一個，朱由檢也不勉強他，自己和滿桂連幹幾碗後對著方知有道：

    “先生，你剛才說這天下寒士不能為我們所用，這是為何？”

    三碗酒下，方知有蒼白的臉色終於紅了。

    他吃下一個包子後對著朱由檢說道：“陛下可知道這大明的地方官是如何出來的？”

    朱由檢想了想回道：“一個是憑真才實學經三試而功成名就，可依著現在的大明，我更相信更多的還是買來的！”

    方知有點了點頭，“陛下所言不錯，憑真才實學者能出人頭地者，以名門望族居多，當然也包括買官的。所以大明的各階層官員兜兜轉轉幾百年，主要的幾個機構還是在少數幾個大家手裏，而剩下的這些不痛不癢的官員也有身出寒門的。

    臣以前有個朋友，自小聰穎，當時他不論學識還是見地都比我高出許多，我那時候也是恃才傲物，這世間很少有人能看在臣眼裏，卻除了那人。我當時覺得他如果成不了當期狀元的話，那就是朝廷真的瞎了！可誰知道，別說是狀元了，他連鄉試都沒過！

    臣當時想不通啊，這怎麽可能呢？可漸漸發現，我們大明每年的科舉隻不過是一場表演，而真正金榜題名的在科舉之前就已經定了！能力不重要，家世才重要！

    臣當時也算是如願成了秀才，可看著比我強得多的他連鄉試的門都沒進去，我突然覺得這個所謂秀才不過是我父親給當地的考官塞了些銀子而已。

    隨著對我朝科舉入仕失去了信心，我便出門遠遊，等幾年後我回來的時候我那個朋友已經做了我們那個縣的知縣。可是滿腹經綸的他已經成了一個貪官，陌生的我認不出來了。

    我後來才知道，他的學識被當地一個富商看中，依著我大明的稅製，大明官員親屬是不用繳稅的，這個富商就是看中了這點出資讓我那朋友複試，在金錢的作用下一舉中的，金榜題名！

    為了報恩，他漸漸忘了自己的初衷，最後在富貴榮華下成了那些奸商老財奴役百姓的工具。一個好好的‘父母官’成了索命的主……

    而可笑的是，有一次我們無意中碰麵，在和他相談中，我發現他明麵上的那一套冠冕堂皇之詞有一種詭辯的魔力，如果不是我知道他的種種劣跡，我根本分不清他的好壞！而這，隻是我大明官場的一個縮影！

    陛下你讓做臣的替咱們大明選一批治世才俊出來，可我連我的朋友都看不透，哪有能力勝任這個重任。

    再者說了，在現在這個天災四起的災年，能讀書的哪個不是有錢有權得主，矮子裏麵選高個，就算有過關的，又能好到哪裏去！”

    朱由檢點了點頭，“先生看的透徹啊！可偌大的大明，就沒有可用之人了嗎？”

    方知有輕輕一笑，“陛下，你這可真是身在山中不知山了！在臣看來，能替陛下治世的不僅有，而且很多，隻是他們還太小了，不論經驗和履曆卻是少了點！”

    朱由檢眼前一亮，“先生是說，我們大明學院的那些學生？”

    方知有笑道：“陛下，在你成立大明學院的時候，想必早已想到了吧。隻是陛下最近看到了太多的汙濁，一下子被惡心到了，恨不得趕緊把這些膿瘡拔除了，心急了，這思路自然也就亂了！”

    朱由檢趕緊端起酒碗對著方知有恭敬道：“朱由檢受教了！”

    方知有將酒一口飲完笑道：“陛下早就布好了局，臣不過盡了自己的分內之事而已，陛下能挺進臣的話，說明心裏是看得清，隻不過被一時的氣憤奪取了理智！要不然臣今日抗旨，早就人頭落地了！”

    朱由檢擺了擺手，“先生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錯了就是錯了，這沒有什麽丟人的。隻是聽先生一說，我倒覺得我們在北方的軍改進展的有些過於順利了。”

    方知有搖了搖頭，“陛下這倒是多慮了。陛下在那些當權者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雷厲行事是一方麵，這被壓迫了近百年的軍戶早就盼著這一天，陛下在軍心上已經占盡先機。

    另則，一百年下來，這些軍戶的價值早就被壓榨沒了，之所以留著不過是那些當權者做賊心虛地自保而已，再者四十萬人算上就是幾百萬張嘴，他們可不想在這些人上花錢。本就是個雞肋般的存在，陛下既然接了盤，他們巴不得。

    因為他們知道憑我們皇莊的資源還養活不了這麽多人，弄不好就成了農夫與蛇，所以在這件事上他們早已經撇清關係，那些殺死的軍官，不過是他們的棄子而已。

    在他們眼裏，銀子最重要，這點其實陛下早就看清了。不然他們在前段時間祭出賣身契的時候，陛下也不會讓臣給他們寫幾道嘉獎的聖旨。”

    說完這些之後，方知有深深看了朱由檢一眼，“陛下，這氣消了之後可要由您來主持大局了。臣說的這些不過是陛下之前給臣的啟發，這後麵的路該怎麽走，臣還真想不出什麽主意來。”

    說著他又頓了頓，“陛下，您的玲瓏心歸位了沒呢？”

    “行了行了，要知道有七竅玲瓏心的比幹可是死的老慘了。”

    朱由檢燦爛一笑，接著眯了眯眼睛緩緩道：“現在最緊要的，就是這新增四十萬大軍的後續處理問題。在被侵吞的軍戶土地歸回之後，為兵者先到京師集訓，軍屬留作原地！

    老滿，明天你就去皇莊附近開辟一片土地用作新軍軍營，基建即刻進行！

    至於這錢糧，朕既然饒了這幫蛀蟲的命，但該掏的銀子錢糧他們必須給我吐出來。別的不說，單山西的八大奸商朕才除了其中兩個，將剩下的六個全部查抄個徹底，今年這個冬日肯定能挺得過去。

    除了六大奸商之外，整個北境在整合完大軍之後，對那些吃相太難看的也不能再姑息了！我們大明糧倉才剛剛建起，裏麵還是空的，就拿這些蛀蟲的私糧墊底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