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江麵籠上橙色光暈，臨江的杏山連綿起伏，高低不同的山峰風景奇麗，正是遊人向往的遊覽勝地。

    除了主峰上的杏山大佛，商安堂總號所在的茱萸峰，每逢秋風起時，漫山遍野開滿姹紫嫣紅的花海，住在這種清新幽靜的地方，別說是養病，修仙都能成。

    蘇芷香呼吸著芬芳的花香，再一次感受到銀錢的氣息，商家是真有錢，買下整座山峰開藥堂，這種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商家後人要是把生意搞砸了，簡直有辱祖宗顏麵。

    “相公為何悶悶不樂？”蘇芷香停下腳步，仰頭看向商陸被光暈籠罩的臉龐。

    大商陸不說話的時候，也是這般溫潤平和的神情，但骨子裏的冷漠讓人望而卻步。

    神奇的是，眼前的小商陸卻沒有這種距離感，他眉眼含笑望著她，就像暖陽照在她身上，心裏都覺得熱。

    剛才他叫的那聲“內人”，聽起來真像那麽回事兒，現在想起來耳根還有些發燙。

    商陸知道他有心事瞞不過她，倒也無意遮掩：“我印象中，商安堂在漳州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取代，今日出行才發現，城中不知何時多了幾家藥堂。我還聽路人說起，如今惠民堂的生意做得更好，商安堂怕是日暮西山，難以重現往年盛景。”

    “原來相公是擔憂藥堂的生意？”小商陸口口聲聲說要讀書，奸商賺錢的本能卻在作祟。不過，這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小商陸忘記了從商的經曆，應該更容易受她的擺布。

    他一鼓作氣成為商安堂東家，她豈不就是當家主母？到時候，連老爺子都不敢隨意拿捏她，想想都美。

    “雖說漳州總號的生意受到不少影響，好在還有百年聲望，商安堂的藥還是不愁賣的。”蘇芷香覺得做夢不可怕，怕的是不敢做，一旦美夢成真，多少銀子都不在話下。

    “話雖如此，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百年老樹根基不穩，終有一天會腐朽殆盡。”商陸不願參與家族生意，但也不能看著商安堂毀在他這一代，“父親醉心醫術，常年改良商家的藥方，這才是商安堂立足的根本。”

    說到藥方，蘇芷香跟他有講不完的話題：“原來都是你爹……公公的功勞，我就說呢，商安堂不僅用藥精良，藥方也是其他藥堂不能比的。”

    當然，除了那一味金瘡藥，想必是商陸他爹沒來得及改良。

    “即使商家有世間最好的藥，客人卻更願意去其他藥堂，這又是因何緣故？”與其說見不得商安堂衰敗，商陸更舍不得父親那番心血。

    蘇芷香撇撇嘴，還不是因為你家藥賣得死貴，普通百姓得個頭疼腦熱的小病，誰願意花大價錢啊。

    姑奶奶好心做實惠藥，還被你這孫子冤枉成賣假藥……打住，不能再想下去，她又要生氣了。

    “想讓藥堂生意扭虧為盈，應該也不是件難事。”蘇芷香轉身麵向江邊，南來北往的客船從早到晚都不停歇，這不就是擺在眼前的生財之道。

    “相公想替祖父分憂的話，我倒是能出個主意，不過你要答應我，必須要對祖父說是你想出來的。”

    “為何？”商陸深感不解，他娘子聰明伶俐，祖父難道不喜歡？

    “老人家都守舊，不願讓女子插手生意，再說你我有何分別，隻要能幫上忙不就行了。”她這變相的情話，說得商陸心情大好：“沒錯，等藥堂的生意步入正軌，我就能安心讀書了。”

    蘇芷香暗諷他是榆木腦袋，守著商安堂這座大金山，居然還想去讀那堆破書。

    “藥堂依山傍水鬧中取靜，商家先人選的位置是極好的，在其他藥堂出現之前，這裏就是百姓求醫的不二之選。但今時不同往日，那幾家藥堂攔在半道上，普通病患又何必舍近求遠？”

    商陸一點就通：“時移世易，商安堂離碼頭太遠，即使郎中和藥材都是上乘，也做不成本地人的生意。想要化解，除非把藥堂搬到人多便利的地方。”

    “街上旺鋪各有其主，另選新址談何容易，依我看啊，整個漳州也找不出比杏山更好的地方。”蘇芷香故意賣個關子，“藥堂搬不過去，把人搬來不就行了。”

    “搬人？聞所未聞！”商陸的身體微微前傾，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蘇芷香嫣然笑道：“如果商家在山下建一座義渡，不僅能給藥堂開條財路，還能落個為百姓謀便利的美名，到時再把庫房也搬過來，來往運貨更省事呢！”

    蘇芷香覺得她這個提議，除了從商陸嘴裏說出來，老爺子才能聽得進去。建義渡至少需要上萬兩銀子，但從長遠來看，卻是商安堂轉衰為旺的絕好契機。

    商陸激動地抱住蘇芷香：“這等利民的大好事，先前為何沒人想到呢。”

    蘇芷香還沒來得及欣喜，卻聽他話鋒一轉：“那麽，因此得利的其他商戶，該叫他們共同籌款還是按月交租？”

    籌款？交租？虧他想得出來，不愧是奸商本色！

    蘇芷香不太想理他，這般算計太像大商陸了。

    但他也沒發覺，反倒心情不錯：“好，我回去就找祖父商議，沒想到女子也能擅長經商，應該是嶽父平時對你的教導吧。”

    商陸愉悅的語氣不帶偏見，蘇芷香聽起來卻覺得刺耳，她這是天生發財慧根，跟柳竹苓那老貨八竿子打不著。

    什麽叫女子也能經商？他跟他爺爺都是一路貨色，以為女子隻會生孩子吧！

    蘇芷香推開他，不悅地反問：“誰說女子隻能主一室之事，終生困於四方院牆？”

    商陸看出她心有不滿，靜默片刻，才道：“士農工商，商為下品，從商富貴亦能光耀門楣。男女有別，女子從夫，巾幗大義又何分世俗尊卑。我並沒有看輕女子，隻是從沒見過像你這麽聰慧的女子，心生敬佩。”

    蘇芷香神色稍緩，算了，看在他尊敬她的份上，她就不跟“弟弟”一般見識了。

    “走吧，郎中給小寶針灸應該快好了。”蘇芷香轉身走向藥堂，輕盈倩影融入山間那片火紅，縹緲若仙。

    商陸心弦微動，大步上前攔住她的去路，皓玉指尖從她頭頂樹梢折下一枝紅籽。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烏密長發，將那簇紅籽簪在她耳邊，陽光下炫目的那抹紅，映在他波光流轉的眸子裏，豔麗至極動人心魄。

    “椒蓼之實，年年盈餘，願你心事圓滿。”

    “你說這叫什麽？”蘇芷香看這團紅花挺喜慶，更喜歡它的好寓意，好奇地想摸一下。

    商陸卻輕拍她的手，不許她碰自己的頭發：“戴著，別摘下來。”

    蘇芷香留意商陸臉龐浮上可疑的紅暈，怕他說出不可挽回的話，直到他帶全喜下山，也沒再繼續追問。

    那群傷心又傷財的女子陸續離去，角落裏零散有幾個等著看郎中的百姓。

    蘇芷香坐在藥堂裏等方玉婉，旁邊有個抱孩子的大嬸笑著看過來，扯大嗓門問她：“姑娘，你頭上的紅花椒是誰送的？”

    紅花椒？不是吧，她又不是沒見過花椒，遠沒有這麽鮮豔。

    蘇芷香察覺到其他人憋笑的樣子，一語帶過：“看著好看，隨手摘來戴的。”

    大嬸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沒再說下去，嘻嘻哈哈地逗孩子了。

    “這到底是什麽？我都沒見過這種花……”別說是花草不分的曲綏英，春花秋月都叫不出它的名字。

    須臾，方玉婉抱著小寶從裏間走出來，神情鬱鬱寡歡。蘇芷香問過才知道，原來郎中叮囑她，每日都要帶小寶來針灸。

    “玉婉姐姐，你是不是擔心十日內治不好小寶？別擔心，如果到時還沒見成效，我就讓相公找太公求情。”商陸為商安堂盡心盡力，老爺子一高興，說不定就不再追究了。

    “多謝少夫人，到時候再說吧。”方玉婉抬眼看到蘇芷香頭上那簇紅籽，忽然笑道，“少東家對少夫人，真是情深意重。”

    蘇芷香摸著頭頂的紅花，想起大嬸意味深長的笑容，好奇追問：“玉婉姐姐，這是什麽花？”

    方玉婉笑著搖頭：“少夫人在柏州可能沒見過，這是生於江北的紅花椒，風幹後可用作藥材。漳州男子通常送給心上人做定情之物，‘椒蓼之實，繁衍盈升’，意味著後代昌盛，多子多孫。”

    方玉婉看蘇芷香俏臉通紅，沒好意思說下去，低頭抱著孩子走出藥堂。

    蘇芷香又羞又氣，小商陸何時學壞了？這哪裏是祝她年年盈餘，分明是把她當成母豬！

    回到望雅軒，蘇芷香正要找商陸算賬，聽全喜說他去見老爺子，隻得暫作忍耐。不料，曲綏英給她帶來個好消息。

    賬房發月錢了，趁商陸不在，她要趕緊領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