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心裏已經認定，金藥杵是商海裕的囊中之物，她終於迎來了揚眉吐氣的好日子。

    “聽說金藥杵就供在香室裏，老爺，公公拿給你看過嗎？你帶我也去瞧一眼吧！”鄭氏等不及要親眼看看傳家寶，讓自己更有盼頭。

    “父親給我看過幾次，沒什麽特別的，就是金子打造的藥杵。”商海裕純粹往自己臉上貼金，老爺子壓根就沒給他看過傳家寶，還是他年輕的時候，自己偷偷溜進去看過，那藥杵看起來很普通，後來他也就不惦記了。

    鄭氏並不買賬：“藥堂各房的鑰匙不是都在你手裏麽，趁公公那邊正忙著，咱們去去就回！”

    “香室有人看守，過去不太方便，你急什麽，該到手的東西跑不了。”商海裕覺得偷看太掉價，他有把握從父親手裏接過金藥杵。

    鄭氏正在興頭上，怎肯罷休：“你是商家二爺，將來的大東家，金藥杵遲早要交給你，提前看一眼又怎樣。”

    這話說到商海裕心坎上了，對啊，他有什麽好怕的，屬於他的東西看看又怎樣。

    “香室供奉著藥王神，每日孫掌櫃都去上香打理，平時都是夥計們輪流看守。待會兒你去引開門口的夥計，咱們看過以後放回原處，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商海裕交代鄭氏守口如瓶，莫要向旁人炫耀。

    “知道了，老爺。”鄭氏迫不及待想看到董氏嫉妒的醜態，不過為免節外生枝，她還得守住這個天大的好事。

    老兩口貌似悠閑地踱步到香室，鄭氏故作急切吩咐守門的夥計，說是石階那邊有病患摔倒，叫他趕緊將人送去醫舍。

    夥計看到商家二爺親自前來，哪敢不聽二夫人的話，回頭看了眼上鎖的香室，心想大白天的不會有事，跑出院子直奔遠處石階。

    鄭氏耐著性子等那夥計跑遠，收起淡定的神色，催促商海裕快開門。

    商海裕四下張望一番，幽靜的小院再無旁人，就算那夥計撲個空，回來看到香室一切如常，也不敢隨便亂說話。

    他取下掛在腰間的藥堂鑰匙，找到最不常用的那一枚銅匙，迅速打開香室房門。

    枝葉縫隙間幾縷陽光斜照下來，室內彌漫著香霧微塵，案台上的三柱檀香燃盡不久，鄭氏仰望著藥王神像，雙手合十祈求：“藥王神在上，保佑我家老爺早日奪得東家之位……”

    “快過來，在這邊。”商海裕從不拜神仙菩薩，他認為那都是婦人家的無聊之舉，開藥堂的都供奉藥王神，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

    神像後方的楠木博古架上，大小不一的方格裏，存放著各種藥瓶和藥罐，正中上方有兩扇鏤空花門，商海裕記得金藥杵就放在那麵小櫃裏。

    花門是榫卯相連，他抽出雲紋形榫栓，打開小櫃就看到七寸高的金藥杵，年代久遠，外壁金光稍顯黯淡，還不如精細金器值錢，傳承意義卻是無價之寶。

    “這就是商家的傳家寶啊！”鄭氏也覺得平平無奇，“不過至少也有上百年了，祖宗留下的東西咱們得好好保管，將來再傳給錦飛。”

    鄭氏看一眼就知足了，她都想好以後放在家裏，自己時刻看著，不許他人覬覦。

    “老爺，那夥計八成要回來了，咱們快走吧。”

    “怕他作甚。”商海裕看著近在眼前的金藥杵，心底忽然生出無限豪情，“隻要景謙成不了東家，這傳家寶就是我的了。”

    說著，他仗著膽子取出金藥杵，拿在手裏摩挲把玩。鄭氏想到被她支走的夥計，還是放心不下，頻頻回頭看一眼。

    忽然有片黑影闖入眼簾，鄭氏以為那夥計回來了，慌忙推他一把：“有人來了，快放回去。”

    隻聽“嘭”一聲悶響，商海裕手裏的金藥杵應聲落地，嚇得他頭皮一顫，惱怒地瞪著鄭氏：“你這婆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我……”鄭氏盯著地上的金藥杵欲辯無詞，茫然無措地看向門外，這才發現原來不是人影，而是靠在牆上的掃帚被風吹倒了。

    “趁沒人發現，快撿起來！”鄭氏慶幸這不是瓷器，不然真就無法收場了。

    她手忙腳亂地撿起金藥杵，像是抱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雙手都在抖，看也不看就丟進櫃子裏。

    “小心點兒，別碰壞了。”商海裕沒好氣地推開鄭氏，抬手將金藥杵扶正，錯愕地發現藥杵外壁被摔出幾道裂痕。

    “完了，這下瞞不住了。”商海裕活了大半輩子，從沒像這一刻如此緊張。金藥杵是老爺子最寶貝的東西，他還沒坐上東家的位子，竟然把傳家寶摔壞了。

    鄭氏嚇得臉色慘白：“老爺，這不怪我，肯定是你摔壞的……”

    “夠了，現在爭論誰摔壞的有用嗎！”商海裕懊惱地嗬斥她，當即有了主意，“絕不能讓父親知道與我有關，這般魯莽，怎能擔當重任！”

    鄭氏驚慌尖叫道：“老爺不能賴在我頭上，錦飛剛受過罰，我就算死，也不願當眾挨板子！”

    事發突然，商海裕腦子裏亂嗡嗡的，但就算維護二房的顏麵，他也不可能將妻子推出去做替罪羊。與破壞秋千那種小事相比，摔壞傳家寶勢必將激怒父親，他前半生的努力，都有可能功虧一簣。

    鄭氏急得都快掉眼淚了：“老爺，你先把金藥杵放回去，我們快離開這裏，當做沒事發生，也許公公不會發現……”

    “不可能！父親每個月都會來上香，親自擦拭金藥杵，這麽明顯的痕跡，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商海裕一語打碎她的幻想，鄭氏不知所措地搖頭：“那該怎麽辦？找誰來替罪？”

    鄭氏後悔沒把廖思燕強行帶來，眼下臨時抓人都不知該陷害誰。

    商海裕沉思片刻，眼前一亮：“冒失莽撞，不守規矩，藥堂裏就有個最合適的人選。”

    鄭氏想到那張她想親手撕碎的俏麗笑臉，隨即轉憂為喜：“下賤女子擅闖要地意圖偷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商海裕毫不遲疑關上櫃門，拽起鄭氏走出香室：“你去攔住那個夥計，盡量拖延些時間，我找三弟他們打下手！”

    鄭氏滿腦子想的都是除掉蘇芷香，就算與他人聯手也在所不惜，隻要長房那邊沒戲了，三房一家子廢物根本不是對手。

    藥堂夥計們追隨著商陸，圍擁在蘇芷香身邊，聽她繪聲繪色講著草藥的傳說。

    譬如治牛瘟的砂仁如何調理脾胃，藥農舍己救人命喪斷腸草，以及貞婦眼淚化成的相思子，都是柏州民間流傳的故事。

    蘇芷香從小讀書少，平時跑街賣藥就愛聽人說書，醫術藥理方麵更是感興趣，聊上幾天幾夜都不帶重複的。

    夥計們早就聽說柳氏藥堂江南聞名，少夫人柳氏不愧出自藥商之家，見多識廣，聰慧過人，都看好她成為將來的當家夫人。

    商海柏和董氏在家裏瞧不上商陸夫婦，沒想到他們在藥堂深受愛戴，那些櫃台夥計隻知道少東家，連商家二爺都不放在心上，更別提毫無建樹的商家三爺。

    “見風使舵的小夥計，自以為少東家最受重視，都像哈巴狗似的討好景謙，他要是最後做不成東家，這些賤骨頭又得巴結二哥……”

    “他們怎麽不來巴結你呢，瞧你那點出息！”董氏不願目睹長房威風，自從看到當家的希望，她也不想輸給二房。

    商海柏尬笑兩聲：“是啊，抓鬮這種事全憑天意，咱們平時念佛積福，自有老天爺保佑。”

    話音剛落，商海裕的手下請他到外麵說話，兄弟倆一見麵，商海裕故作高深地說：“三弟，咱們兄弟不分彼此，你我誰做東家都可以，在此之前，應該先把最難纏的踢出局……”

    這廂建義渡的工頭找商陸議事，蘇芷香坐到旁邊喝茶小憩，隻見有個眼熟的丫鬟跑到她麵前，輕聲說道：“少夫人，玉婉姨娘有事找您商量，能否請您移步到後院？”

    蘇芷香想起來了，老爺子給方玉婉母子派了丫鬟，這姑娘就是其中一個。方玉婉說她們都挺好相處，對小寶也極有耐心。

    但她沒聽說方玉婉帶小寶來針灸，怎會突然找她談話？

    蘇芷香來回看了眼，鄭氏那娘們好久沒露麵，恐怕又在背地裏使壞，或是找方玉婉的麻煩。

    “她在哪兒？”蘇芷香起身隨丫鬟走出藥堂，曲綏英也在後麵跟著。

    “玉婉姨娘就在附近，麻煩少夫人多走幾步。”丫鬟畢恭畢敬將她請到香室，蘇芷香看到房門大敞，迎麵就是肅穆莊嚴的藥王神像。

    “人呢，還沒到嗎？”蘇芷香看著空蕩蕩的香室，心裏不禁納悶，沒再跨過門檻。

    曲綏英瞥眼丫鬟覺得不對勁：“玉婉姨娘把少夫人請來，她卻遲遲不露麵，擺什麽架子！”

    她佯作氣惱給蘇芷香使個眼色，示意先走為妙，這時，香案上金光一閃，有個物件忽然掉在地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