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冬夜裏春意蔓延，溫暖的火光為那對交疊身影蒙上淺金色薄霧。

    蘇芷香仿佛置身於一望無垠的海麵上，眼前妖冶的俊顏逐漸變得模糊，那雙墨眸裏的溫柔將她徹底吞噬。

    她隨著洶湧的浪濤漂浮不定，時而柔風細雨讓她稍覺愜意，時而被驚濤駭浪掀飛上天，又重重地跌落下來。

    她飄渺的意識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原本還顧及商陸身上有傷，接連幾波巨浪打下來，她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霧光在風浪中反複聚攏散開，像是沒有盡頭，極致的痛楚過後，漸漸嚐到微酸的甜。

    直到昏天暗地雲雨漸歇，蘇芷香顫抖的唇，輕輕覆上商陸左肩傷痕。

    商陸抬眸深深凝視她，珍之又重地吻上她額頭，雙臂收攏擁她入懷，靜靜感受彼此的心跳。

    蘇芷香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眼皮沉重得再也睜不開，倒在他懷裏昏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她感到一陣涼意緩解了所有不適，隱約察覺商陸在她身邊不停忙碌，但她實在倦乏，翻個身又睡著了。

    “滴答”，“滴答”，耳邊輕盈的水聲像是清泉漱玉，蘇芷香恍惚想起她要煮粥，又覺得口幹舌燥，痛啞的喉嚨像是著了火。

    她迷迷糊糊輕聲呢喃：“水，喝水……”

    下一瞬，幹燥的嘴唇就被濕潤了，她像沙漠裏快渴死的人，將那清澈水流盡數咽下。

    “還要嗎？”頭頂的聲音輕柔悅耳，蘇芷香不由自主地靠上去，執著地尋找她夢裏的清泉。

    忽聞對方一聲輕哼，蘇芷香在天旋地轉之間，又遭遇一陣狂風暴雨的顛簸。

    蘇芷香許久才緩過氣，她皺眉睜開眼睛，對上商陸深邃眼眸，有氣無力地嗔道：“你好壞。”

    “我知道。”商陸低啞的嗓音似乎有種魔力，驅散了難以承受的窒息感，讓她從疼痛中找到前所未有的樂趣。

    身邊的火堆熄滅後又點燃，蘇芷香分不清自己是清醒還是做夢，她吃飽就睡，直到被他折騰醒來，如此往複，不知過去了幾個晝夜。

    商陸趁她熟睡時，找到一處積雪流下的水窪，他將水濾幹淨，在火堆上煮沸冷卻，喂她喝水，給她擦身，還為她煮了心心念念的米粥。

    等蘇芷香適應這種荒唐的生活，她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痛感，隨身攜帶的消腫藥膏，竟然全被商陸用到了她身上。

    “幾天了？”蘇芷香枕著他手臂回味米粥的清甜，令她懊惱的是，原先那幾塊紅薯都被燒成灰，也不知在火裏烤了多久。

    商陸指尖繚繞著她微濕的長發，像這樣不問世事，守著心愛之人墮落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不過五日而已。”商陸並不覺得時間太久，這段不可思議的日子，算是他人生中最輕鬆的時光。

    蘇芷香初次昏睡那晚，他就找到了那處水窪，石壁縫隙裏的光線微弱轉變，讓他勉強能分辨出晨昏。

    他原以為自己染上血疾，但他近乎自虐地追求快樂，並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反倒日漸精神煥發。

    他索性不去想生死存亡，隻想盡到身為人夫的職責，讓自己深愛的妻子過得好一些。

    “你怎麽知道過了五天？”蘇芷香每次醒來，身上都是清爽的，對於這一點她很滿意，但商陸這句話她就不愛聽了。

    五日，而已？她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他居然還樂在其中？不過嘛，就算昏睡的時候比清醒更多，她也不是毫無知覺的。

    商陸之前受了傷都能翻江倒海，這麽多天過去了，商陸那股勢頭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為洶湧。

    種種跡象表明，商陸並沒有染上血疾，他不會有性命之憂。

    蘇芷香顧不得數落商陸，纖細手臂摟住他脖子，欣喜地望著他：“你不會有事了，對嗎？”

    商陸被她拉近到眼前，順勢嚐了下她嘴上的甜，喉結微微顫動：“我想，我們還能一直愛下去。”

    蘇芷香看到他頸肩深深淺淺的抓痕，破碎的畫麵在腦海拚接完整，臉頰燙得像要冒火。

    她轉身從他懷裏逃出來，腰卻疼得像被折斷了，她閉上眼睛，咬牙忍下來，伸手摸索著淩亂的床榻：“衣裳，給我穿上。”

    商陸看她疼得蹙眉，慢條斯理又拿來一瓶藥膏：“那就不方便塗藥了。”

    他輕淺的笑聲，惹紅了她的耳根，蘇芷香沒法正眼看他，趴在被褥裏任憑他擦藥。身體各處的清涼觸感，讓她清晰地回憶起來，過往幾天商陸對她做過的事。

    她曾以為他們走不出這座陵墓，做一對薄命鴛鴦埋葬在這裏，也好過死後無處所依。

    沒想到他們命不該絕，老天都願意成全這門親事。

    既然還有希望活下去，蘇芷香不得不考慮擺在眼前的棘手事兒。

    當初爹娘知道她錯嫁進商家，跟冷麵無情的少東家結為夫婦，老兩口嚇得魂飛魄散，都以為一家子都活不成了。

    商陸主動放她離開，爹娘仍是不敢相信，連夜逃到彩陽鎮，誰都不敢重提商家，裝作已經淡忘那段可怕的過去。

    但蘇芷香知道他們從沒忘卻，隻是怕到不敢提起，每當店裏的客人無意說起商安堂，老兩口就嚇得不敢吭聲。

    眼下她答應了商陸的求親，還跟他不知羞地共度多日，生米煮成熟飯，她還能反悔麽？

    蘇芷香在他手下不敢動彈，字斟句酌地開了口：“我們進村時已是除夕，現在外麵都在過年吧。”

    “我說過，要陪你一起守歲。”商陸掌心往下一壓，蘇芷香差點驚呼出聲。

    她埋下紅通通的臉頰，暗自腹誹，她果然不該對他太好，對他太壞更不行，奸商最擅長得寸進尺。

    蘇芷香艱難地等待那陣顫栗過去，緩緩開口，聲音抖得像化開的春潭：“過年家人難以團聚，我爹娘和你祖父都很著急吧，我們離開這裏以後，各回各家就是最好的結果，這幾天發生的事，你就當成一時衝動……”

    商陸又一用力，蘇芷香頓時說不出話了。

    商陸俯身靠近她耳畔：“看來我還不夠努力，你竟然有閑心胡思亂想。”

    商陸聽她話音，就知道她想反悔，好一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她偷了他的心，占了他的人，她怎麽可以剛睡醒，就想跟他劃清界限？

    “你現在後悔太遲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商陸的語氣還算平靜，卻用行動證明了他的“不滿”。

    從他決心與她共赴黃泉那一刻起，無論是天命摧殘，還是家人阻絕，都不可能拆散他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