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上巳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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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三日春意新,流水湖畔多麗人,上巳節也稱女兒節,誰家有女初長成,通常會在這個日子舉行及笄禮。

    柳絮飄如雨,風掠淡籠煙,在這個百花爭豔的浪漫節日,情竇初開的才子佳人,相約圍坐在回環水渠邊,吟詩作對好不快活。

    盛放桃花釀的酒杯置於水麵上,順著清流緩緩漂浮,誰沒對上詩詞或是沒押韻腳,就隨手喝一杯激發靈感,再作雅句回贈友人。

    從朝陽初升至暮色漸晚,城中男女絡繹不絕湧向江岸,有些人去晚了吃不到酒,席地而坐自娛自樂,猜花鬥草也有幾分趣味。

    舉民同慶雅俗共賞,各尋各的春嬉之樂,人群中隨處可見的芍藥粉盒,卻是大姑娘小媳婦都舍不得放手的“珍寶”。

    自從去年中秋之夜,鬆花粉就被女子視為養顏聖品,但因價錢略貴,在貴婦圈更受追捧。

    最近毀容謠言傳得沸沸揚揚,昔日備受羨慕的東家夫婦,情愛逝去以和離收場,曾經的追隨者不禁感慨萬千,鬆花粉的美麗傳說黯然褪色。

    商安堂大東家甚至放棄了鬆花藥妝,想必也是不忍觸景生情。但誰也沒想到,時隔多日的上巳佳節,鬆花粉又以“彩緣”名號出現在眾人麵前。

    雖是名不見經傳的新招牌,店家卻極具巧思,那一朵朵鮮豔芍藥係在鬆花粉盒上,免費送給心有所愛的男子,由他們親手贈與愛慕的女子,許諾芍藥之約。

    男子無論年紀大小,傳情示愛往往缺少幾分天賦,就算舍得給愛人花銀子,也不知該挑什麽禮物。

    彩源養生館幫了他們大忙,一文不花就約到心上人,深情厚意自是銀錢難以估量的。

    女子收到這份特別的禮物,喜悅之情自不必說,無論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還是村野鄉間的農婦人,都將愛侶的情意悉心珍藏。

    在這個春意纏綿的日子,她們手拈芍藥,臉擦花粉,含羞帶怯來赴情人邀約,耳鬢廝磨之間,共敘好彩頭的緣份。

    “彩緣,原來還有這層深意。”蘇芷香遠望岸邊成雙成對的情侶,深深地佩服起自己,“雖說我沒讀過幾本書,但我有取名的天賦啊,我現在有種強烈的預感,咱們彩緣這塊招牌,將來一定能火遍大江南北。”

    蘇芷香坐在拜月樓雅間裏,手上纏著一層層紗布,臉上的表情痛苦卻快樂著。

    商陸送她的上百盆芍藥,全都派上了用場,她和曲綏英一枝枝折下來,親手係在鬆花粉盒上,累是累了點,好在省錢了。

    曲綏英伸出包成粽子的雙手,勉強地捧起茶杯喝口水,無比欣慰地笑道:“多虧你想出的好主意,等養生館開張那天,生意準能爆滿。”

    蘇芷香自覺慚愧:“說起來,商陸才是最大的功臣,等咱倆賺到錢了,還得感謝他才是。”

    “該換藥了。”韓京墨手托藥盒坐到曲綏英麵前,他不關心窗外的風景,隻心疼她倆手上的傷,“雖說芍藥刺軟,也不該不戴手衣,手掌都磨破了才知道痛,我真拿你們沒辦法。”

    蘇芷香傻笑道歉:“師父,都怪我不好,我說過要一個人做的,英子她偏要來幫忙……”

    “我也是掌櫃嘛,當然要與你同甘共苦。”曲綏英瞥了眼韓京墨,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你再多說一個字,就不要你換藥了。”

    這話蘇芷香可不敢說,大氣都不敢喘,偷偷看向手法麻利的師父,他嘴唇微微抿起來,倒不像是生氣,似乎在忍住笑意。

    蘇芷香來回打量師父和師娘,自己的嘴角不斷上揚,當初那些小姑娘高喊東家夫婦好甜,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吧。

    “好了。”韓京墨三下五除二幫她們重新包紮,起身走出雅間,“商東家和老東家都在樓上,我去打聲招呼,你們不要飲酒等我回來,阿香,你不可以亂跑,聽到了嗎?”

    蘇芷香沒想到她會被點名,匆忙“嗯”了聲:“我記住了,師父,你放心去忙吧。”

    韓京墨關門離開,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轉角,蘇芷香緊繃的肩膀才放鬆下來:“我就那麽不聽話嗎,師父管我像管小孩一樣。”

    曲綏英丟給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你沒聽見老爺子也在樓上?他要是知道商陸給你留個雅間,還不得氣到把拜月樓掀翻了?”

    “我哪敢去招惹暴躁老頭,再說,每到逢年過節,拜月樓就一座難求,我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好好享受呢。”

    話雖如此,蘇芷香靜下來就想起去年的中秋夜,那時她和商陸萬眾矚目,就連素不相識的路人,都誇讚他們是神仙眷侶。

    當時她開心著呢,卻又顧慮假身份,就像從別人那裏偷來的片刻幸福。

    如今她擺脫了柳氏的陰影,得到商陸更勝從前的真情,但每當來到熟悉的地方,她還是覺得抬不起頭。

    之前是礙於假身份,眼下卻顧忌這張臉,她可以找回自己的姓名,卻不能抹去他人的記憶。

    凡是見過“柳氏”的人,都認得她這副麵孔,她不能當眾承認曾假扮柳小姐,隻得任憑他人胡亂猜測,都說商陸難忘舊情,又找了個“柳氏”的替身。

    真正的蘇芷香,一無家世二無錢財,除了那張臉長得像,不然商陸為何會看上她。

    蘇芷香思來想去,自己都覺得委屈,好嘛,以前是替嫁,現在是替身,終歸比不上“柳氏”唄。

    “英子,今晚多喝幾杯,不醉不歸。”雖說“柳氏”就是過去的她,蘇芷香心裏還是很不服氣。

    等她將彩緣養生館做大做強,做到跟商安堂不相上下的時候,她和商陸才算是真正的東家夫婦,曾經的深閨婦人怎能相比。

    曲綏英知道她不願意忍氣吞聲,特別是不肯向商家人低頭,但憑還沒開張的養生館分號,恐怕連商安堂的一級台階都沒法比。

    “來,我陪你喝!”曲綏英豪氣舉杯,早將韓京墨不得飲酒的叮囑拋在腦後。

    蘇芷香從蘇信石桌上搶來一壺桃花釀,和曲綏英五魁首鬥起酒。

    蘇信石仗著妹夫撐腰,成為拜月樓的座上賓,回想去年中秋夜,他從叫花子手裏訛來五兩銀,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叫花子要是再碰見我,嚇得他跪下來叫我大老爺!”

    蘇家夫婦聽到兒子吹牛,老兩口思憶往事感觸良多,不知不覺說起他們流落街頭的見聞。今時不同往日,曾經受過的苦難,因著重逢的幸運,都能雲淡風輕一語帶過。

    蘇芷香連喝幾杯酒,聽到家人輕鬆的笑談,辛酸的淚水卻濕了眼眶。倘若她與爹娘無緣重聚,他們都將在痛苦的深淵中永久沉淪。

    蘇芷香想起來就後怕,她不能再讓家人受苦,她也不許自己回頭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