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昆曲廣傳大江南北，無論是昆曲清麗悠揚的文雅之姿，還是秦腔粗獷奔放的豪邁之情，都讓眾多戲迷為之陶醉。

    蘇信石算不上真正的戲迷，他連臉譜聲腔都分不清楚，他就愛湊熱鬧，越是名氣大的角兒，他越要鉚足勁兒去看。

    不為別的，就為吹牛有底氣，讓別人高看他一眼。

    這次京城名角來漳州唱戲，他沾商陸的光榮登雅間，台上精彩大戲不斷，香茗零嘴管他夠，漂亮侍女伺候著，足夠他回去吹一年了。

    蘇信石搖頭晃腦翹著二郎腿，心情愉悅樂不思蜀，偌大的雅間隨他可勁造，身邊再也沒人對他指手畫腳，盡情享受有錢公子哥的快樂。

    全喜候在雅間外麵，站在走廊上來回打量，看到眼熟的東家掌櫃前來寒暄，連忙上前跟人家好言解釋，恭敬極有耐心，不敢失了分寸，一個個的把人送走。

    他可不敢讓蘇信石在商會前輩麵前胡編大話，之前他不了解蘇芷香她哥是何人物，但他在養生館混跡多日，還能不清楚主子大舅哥哪種德性。

    商陸願意讓自家人沾光，但他不能讓蘇信石丟了主子的顏麵。

    好在蘇信石另有誌向，他對台上戲子和身邊侍女更感興趣，並不打算結交富貴人家，總算省去不少麻煩。

    全喜還是沒有認清他，蘇信石傍上商陸做靠山就夠了，他才懶得費腦子攀炎附勢，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躺平享福，從來沒有宏圖大誌。

    蘇信石樂得拍大腿流口水之時，壓根就沒想過全喜心裏的擔憂，更不曉得隔壁雅間裏那兩人，已經往這邊瞪過無數次白眼。

    “商陸還會未卜先知？他怎麽知道戲園裏有刺客，居然派了個替死鬼過來？”顧旻抓破頭都想不通，戲園武生是血焱刹奸細的秘密，商陸不可能知道啊。

    他大費周折請來京城名角，攛掇商會那幫老頭子來聚會，就等著商陸露麵痛下殺手。沒想到，商陸明明都答應來了，結果卻來了個半吊子。

    商陸一再破壞複新大業，主公對他已是忍無可忍，書生那一連串計謀無懈可擊，顧旻不想顯得自己太沒用，配合書生想出誘殺的主意。

    雖說直接殺死商陸極為不易，但萬一成了呢，他不就立下大功了。千算萬算錯估商陸的狡猾，顧旻又在書生麵前丟了臉，他咽不下這口氣。

    “顧東家無需多慮，商陸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至少，你我發現他對戲園起了疑心，想必是血焱刹出了叛徒。”

    書生目光陰冷，握緊手中的茶杯，腦子裏飛快掠過幾張麵孔，感覺誰都像是叛徒。問題就出在孫掌櫃身上，但與他接頭的人久無音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既然已有人叛變血焱刹，看來，他也得加快步伐了。

    “好戲正在上演，我就不打擾顧東家聽曲了。”書生沒工夫聽他囉嗦，商陸都沒上鉤，還需養好良餌。

    “那您慢走，我每日都在藥堂恭候大駕，聽您隨時調遣。”顧旻起身相送，書生不許他送出雅間，方才止步。

    顧旻坐回來麵向戲台，耳邊亂嗡嗡的，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把商會的東家掌櫃都請來了，花錢出力沒落到好，戲演一半他也沒法走，不然商陸更懷疑他沒安好心。

    書生肯定在笑話他愚笨，認定他不是商陸的對手，他像個哈巴犬討好書生，卻毫無建樹，將來主公大業已成，他也分不到多大功勞。

    顧旻滿腦子想這些煩心事，有人走進雅間都沒發覺，直到那人拎起茶壺給他倒杯茶，斜眼一瞥，竟又是沐白薇。

    “你、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顧旻之前在藥堂見她那一麵，心裏還有些蠢蠢欲動，隨後他與友人喝酒聊起沐白薇，意外聽說了某些傳聞。

    昔日自命不凡的昭蕙才女，被他羞辱破身以後，非但不記恨他，一而再來相見，傻子都知道另有緣由。

    轉念至此，顧旻惱羞成怒冷掃故作羞澀的沐白薇，她裝什麽柔弱溫順，任人糟踐的下賤胚子，也敢來戲耍他？

    雅間裏光線晦暗，沐白薇看不清他的神情，按照事先想好的說辭，羞答答地裝作癡迷他的模樣。

    “顧東家怎會不知昭蕙思慕之情？昭蕙曾經魚目蒙塵，辜負顧郎一片深情，如今我已看清自己心意，此生非君不可，哪怕你曾輕賤於我，昭蕙也願與君長相廝守！”

    沐白薇這話說得何其卑微，她不記仇恨不求名分，這輩子就認定他了，但凡不是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被她深深感動吧。

    顧旻家底豐厚又不缺錢，念及過去那點情分，納她做妾或是收為外室，應該不至於過多考慮。

    換做從前，顧旻可能真會上她的當，他就喜歡矯揉造作的女子，向來吃她這一套。可沐白薇這個女人，讓他感覺不到絲毫誠意，反而是滿滿的算計，虛偽到讓人惡心。

    她把商陸奉若天子捧上頭頂，卻當他是孫子踩在腳下，那麽看不上他，還總是釣著他。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心裏恨他恨得要死，卻低三下四求他垂憐。這女人可悲又可怕，哪個男人不想活了，才敢收她做枕邊人。

    沐白薇沒等到顧旻的回應，摸著他僵硬的手跪在他麵前，虔誠的眼神像在膜拜神明，極大程度地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心。

    “顧郎，你不信昭蕙麽？”沐白薇神情嫵媚地仰望他，小手鑽進他衣擺下，賣力地服侍他。

    顧旻悶哼了聲，他並沒有被她取悅，隻是忽然發覺，那傳聞可不是空穴來風。

    “聽說前不久，詩社被采花賊盯上了，與你親近的幾位才女都被糟蹋了？”

    沐白薇手腕一頓，嘴角微微上揚，笑意不減：“昭蕙心裏隻有顧郎，未曾聽聞。”

    “昭蕙姿色遠勝她們，采花賊卻唯獨放過你，莫非是被你收買了？”顧旻怕自己折在她手裏，猛地推開沐白薇，“不知羞恥的賤貨，你肯定被那賊人玩過了，還有臉找我做冤大頭！”

    沐白薇癱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看著他，也不爭辯，淚水從眼角無聲滑落。

    顧旻看她這種反應，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強烈的屈辱感將過往歡愛撕個粉碎，惡狠狠地扣住她的下巴。

    “你說，我把你做的‘好事’全抖出去，你那幾個姐妹該有多‘感激’你？”

    沐白薇垂下眼不看他，冷笑兩聲，笑聲越發淒涼：“顧東家對昭蕙做過多少‘好事’，我又該如何‘感激’你呢？”

    顧旻恨得咬牙，瞧她就是個瘋婆子，嫌棄地甩開她：“快滾！你再敢來找我，我一定殺了你！”

    沐白薇聽到他的怒吼，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酸澀的眼淚簌簌流淌，抽泣著從地上爬起來。

    好不甘心啊，就算她有天大的錯，也不該受這種懲罰。顧旻奪了她的清白，采花賊對她百般淩辱，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們卻都恐嚇要殺了她。

    死有何難，她變成鬼，也不會放過欺辱她的人！<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