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旻從商陸身邊走過，陰陽怪氣地“提醒”他一聲，威脅的意味不言自明。

    商陸看也沒看他，漠然開口：“顧東家身陷囹圄，有閑心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顧旻像是被他一刀紮進心窩，猝然停下腳步，扭曲的五官猙獰醜陋，嘴角氣得直哆嗦，梗著脖子像要跟他爭論幾句。

    “快走！磨蹭什麽！”顧旻身後的捕快早就疲憊不堪，都急著回去趕緊歇息，看他止步不前妄圖挑釁路人，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

    “我是冤枉的，我沒殺人……”顧旻委屈又氣憤，模仿蘇信石的語氣大喊大叫，紅著眼掃視還沒散去的人群，“沐白薇你這個毒婦，不知羞恥的賤人，你有能耐去報複商……”

    那個“陸”字還沒吼出來，忽覺腥臭水漬從天而降，下小雨似的灌進顧旻嘴裏，他懵然抬頭看去，那把沾著夜香的破掃帚撲麵襲來，打中他的鼻子，嗅覺都失靈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誰動的手，又聽見耳邊響起奚落笑聲。

    “哎呀，我說刷夜香桶的掃帚丟哪兒去了，原來，聞著你這滿嘴臭味飛來了啊。”

    “刷夜、夜香的……”顧旻抿了抿嘴唇，琢磨那股難以形容的惡心氣味，忽覺腹中劇烈翻滾，張嘴就想嘔吐。

    “少磨蹭，趕緊走！”捕快才不在意掃帚哪兒來的，他們又不能阻止胸懷正義的圍觀群眾，看住手裏的嫌犯才是正事。

    顧旻被捕快推著往前走，一路不停吐口水，無比屈辱地怒視眾人，誰敢當麵羞辱他，被他揪出來必將加倍奉還。

    趙捕頭帶隊離開戲園後，人群陸續散開，商陸走到全喜身邊，一把摟住躲在樹後的纖瘦身影。

    “又淘氣了？”商陸將蘇芷香抱進懷裏，在她頭頂輕笑了聲。

    蘇芷香仰起頭看著他，不服氣地哼道：“誰叫他嘴巴賤，還想把你拉下水，我不該懲罰他嗎？”

    “該。”商陸修長手掌覆住她後腦，眸子裏溫柔的笑意，頃刻就能驅散所有煩惱。

    蘇芷香望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倒是沒脾氣了，隻是不知回家該怎麽說。

    “我送你回去。”商陸回頭示意全喜牽來馬車，揚手將蘇芷香攬入臂彎，輕聲告訴她案子的進展。

    蘇芷香靜靜地聽他說，秀氣的眉頭越皺越緊，好可憐的小姑娘，真凶實在是罪孽深重。

    “你覺得，主謀是不是沐白薇？”蘇芷香不敢想她怎會變得這麽惡毒，或者，她原本就不是個好東西。

    商陸沉默難言，他對沐白薇的印象略顯模糊，感覺不出她和其他女子有何不同，在他有限的記憶裏，也許她有些自命不凡，愛耍小姐脾氣，卻是學堂夫子公認的才女，詩社同窗都對她讚譽有加。

    顧旻警告他當心沐白薇，可見顧旻篤定她就是真凶，捫心自問，即使商陸對她沒多少印象，也很難把她想象成凶手。

    “我不知道，就算是她，我也無意深究緣由，隻願盡快水落石出。”商陸不想過多猜測，他更相信證據，“我在意的是那個幫凶，他打暈你哥栽贓陷害，他在暗你在明，阿香，最近你要格外留意，養生館是否有可疑人物，我讓獵風他們時刻盯著吧。”

    蘇芷香點了點頭：“如果真是沐白薇那瘋婆子，事已至此，她沒什麽不敢做的，你是她愛慕已久求而不得的男人，說不定她也會報複你。”

    商陸聽她這話有點怪，眼看全喜趕來馬車，快步抱她上車後，勾起她下巴，直視著她：“我對你才是愛慕已久、求而不得，不相幹的人，不值得多慮。”

    自從蘇信石哭哭啼啼被捕快押走，蘇芷香的情緒始終有些低落，她忍不住胡思亂想，擔心身邊的人受到波及。

    但她看到商陸堅定的眼神，緊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水來土淹，兵來將擋，沒什麽大不了，更不應該退縮。

    她彎起眼角釋然微笑，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頸窩裏：“嗯，跟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

    商陸目光柔軟，一手摟緊她纖腰，一手輕撫她後背，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傷害她的家人也絕不原諒。

    蘇芷香和蘇信石兄妹倆半夜都沒回家，蘇家夫婦也沒敢合眼，守在院門外來回張望，生怕兒女出了什麽事。

    他們聽到靜夜裏的馬蹄聲，跑出幾步看到全喜趕著馬車，老兩口總算鬆了口氣。但當商陸把蘇芷香抱下來，空蕩蕩的車廂裏卻沒有蘇信石的身影。

    老兩口又開始擔心了，難道說他們最近又打又罵，那逆子不服管教，不怕餓死離家出走？

    蘇芷香看出他們心中所想，忙道：“爹、娘，你們別亂猜了，我哥說他想回彩陽鎮，找高飛玩幾天，等他心情好了就回來。我和景謙怕他亂跑，特意送他去到鎮上，把他交給高飛才回來的。”

    蘇母難以置信地眨下眼睛：“他不是最討厭小飛嗎？怎麽還特意找他玩？”

    “他嘴上說討厭，但除了高飛那傻小子，誰願意捧著他呀。”蘇芷香故作輕鬆安慰母親，蘇父卻覺得莫名其妙：“他晌午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他突然回去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蘇芷香就快編不下去了，商陸適時替她解圍：“兄長出門聽戲，阿香跟他吵了幾句，兄長抱怨最近太辛苦，他想找個地方歇幾天，我索性送他回彩陽鎮。”

    商陸這種說法，總算讓老兩口信服了，不錯，蘇信石隻會抱怨幹活太累，隻要能躲起來躺幾天，找誰玩都一樣。

    全喜沒敢吭聲隻是點頭，老兩口不覺得商陸會幫女兒說謊，兄妹鬥嘴而已，蘇芷香也不會故意欺騙他們。

    “景謙，這麽晚了，你和全喜別回去了，就在這裏歇下吧。”蘇家夫婦的意思是，請他們去客房休息。

    全喜哪敢跟他主子同處一室，老兩口收拾好客房前腳剛走，全喜就把主子請去蘇芷香的閨房。

    商陸知道蘇芷香掛念哥哥，與她淺談心事相擁入眠，便能慰藉漫漫長夜。

    墨染夜色籠罩著靜謐街道，戲園後巷的簡陋瓦屋裏，沐白薇忍受著潮腐的氣息，依偎在武生懷裏假笑嬌嗔。

    “阿越，你為何不帶我逃走？這鬼地方，我早就受夠了。”她身上還有些銀錢，至少能過幾年逍遙日子，等到風平浪靜，她甩了這男人，再做打算也不遲。

    武生睡前洗去滿臉油墨，露出端正樸實的臉龐，看上去再平凡不過了。

    “趙捕頭帶顧東家來認人，誰不在場就是不打自招。”他抱緊沐白薇，耐心跟她解釋，“事情一旦敗露，除了衙門追捕，還將麵臨血焱刹追殺，我這條命不值一提，但我不能讓你冒險，再等幾天吧，等風頭過去，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闖。”

    呸，油嘴滑舌的粗鄙武夫，比采花賊好不了多少，每次都搞得她渾身疼痛，要不是為了活下去，誰願意委曲求全哄他開心。

    她偽裝屍首迷惑眾人，但她家人要去認屍，該不會露餡吧？顧旻要是知道被她陷害，恨不能真殺了她，至於蘇芷香那個蠢大哥，雖說不足為懼，還是先走為妙。

    沐白薇越想越焦慮，轉過身背對武生，氣得咬牙，還得柔聲示弱：“是我考慮不周，險些連累阿越，等些日子也好，隻怕你害了那姑娘，她叔父早晚會找到你。”

    “不會，你放心吧，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武生閉上眼睛就想起純真無暇的小紅，那是個好姑娘，他沒想過害她，可是，偏偏她和沐白薇體形相似。

    罷了，他是個有今朝無明日的刺客，他能守住心愛的女人，死而無憾。<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