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深情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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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香後腦勺像被重錘砸中,震得她耳膜欲碎,大腦一片空白。恩姑?遙遠記憶裏的某個稱呼,逐漸讓她看清眼前的年輕巡撫。
如果給他臉龐抹上幾片鍋灰,頭發拆散下來,換件破爛衣服,那不就是去年中秋夜的叫花子!
“叫花子……不是,你是齊、齊知儒……”好家夥,大半年沒見麵,當初餓得隻剩半口氣的落魄漢子,居然官袍加身變成巡撫大人!
究竟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還是她運氣好撿到寶了,五十兩銀子“包養”的俏郎君,如今做大官了!
蘇芷香被口水嗆到咳嗽兩聲,俏郎君是玩笑話,不存在的,她也沒包養他,不過是隨手做好事積福報。
齊知儒看她慌亂低頭俏臉微紅,覺得甚是可愛,卻又不便多言,他揚袖又做個請的手勢,蘇芷香沒再拒絕,邁過門檻步入房中。
她有好多話想問他,譬如他考上狀元還是榜眼,皇帝老爺青睞他的才華,提拔他一路高升嗎?
齊知儒謹慎地關上門窗,走到離她幾步遠的書桌前,桌上那盒精美的鬆花粉,他從去年中秋夜珍藏至今,每晚想起她時,就拿出來聞聞香氣,感覺她就像在身邊一樣。
他深情凝望她的側顏,想掩飾心中激蕩的情愫,一開口卻泄露無遺:“恩姑,我一直以為……你是柳氏。”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不由自主抿唇微笑,恩姑記得他的名字,真好。
蘇芷香尷尬撓頭,小手一揮:“這個嘛,說來話長……對了,我剛才在碼頭看到沐白薇,你再派人過去搜查行嗎?”
她不想在背後說誰壞話,但那隨從好像沒放在心上,感覺不太靠譜,還是多講一遍吧。
齊知儒二話不說,立即開門吩咐下去,蘇芷香聽到眾人飛奔而去的腳步聲,暫且放下心來。
回想去年中秋夜,齊知儒和沐白薇同在台上競選鬆花仙侶,齊知儒衣衫襤褸憔悴不堪,唯有滿腹才華惹人驚豔,商陸都不曾小瞧他,沐白薇卻沒正眼看他。
世事多變,沐白薇誤入歧途無法回頭,齊知儒飛黃騰達無限榮光,天意弄人,何其唏噓。
蘇芷香想不到,齊知儒得知沐白薇的悲劇是何感想,顧旻也有罪過,齊知儒卻輕易饒了他。
蘇芷香有自知之明,即使齊知儒尊稱她為恩姑,她也沒資格插手衙門辦案,更不敢對巡撫提出無禮要求。
齊知儒回來重又關緊房門,字斟句酌提起沐白薇:“顧旻堅稱真凶另有其人,昭蕙才女出於報複故意為之……”
“顧旻有沒有告訴你,沐白薇為何要報複他?”蘇芷香忍不住多句嘴,察覺齊知儒難以啟齒,想必是聽說了。
“大人公事公辦,民女無話可說,顧旻絕不無辜,大人卻放了他?”蘇芷香不願懷疑齊知儒被惠民堂收買,但他似乎對顧旻太寬容了。
“恩姑,今夜難得重逢,公事日後再說可好?”齊知儒不知怎麽跟她解釋,遲疑了下,補充道,“放走顧旻,並非迫於百姓質疑,他身邊有個危險小人,若不能將之捕獲,恐怕多有禍端。”
蘇芷香聽得似懂非懂,心裏卻有種被信任的喜悅:“你這是釣魚打窩子,當顧旻是誘餌?那我沒什麽疑問了,你是朝廷大官,自有你的道理。”
齊知儒望著她的眼神略顯酸澀,其實,他沒她想象得那麽風光,雖是平步青雲的江北巡撫,做的卻是危在旦夕的差事。
說不定哪天,他就與她天人相隔,再也不複相見。
“恩姑在我流落街頭之時,慷慨施以援手,時至今日,不才稍有餘力,不知恩姑有何心願,也許我能為你實現?”
齊知儒高中狀元成就功名,那時他就想回來報恩,卻被朝廷委以重任,左相對他信賴有加,起初受寵若驚,後來漸漸明白,他知道的越多,越是無法脫身。
他毫無背景別無選擇,注定深陷權勢的激流漩渦,左相看他像白紙那麽幹淨,用心培養他效忠朝廷。
齊知儒得朝廷俸祿,理應效忠聖上,他無牽無掛不怕生死考驗,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恩姑,他承諾過報恩,怎敢食言。
蘇芷香看他這麽講義氣,也不扭捏:“你想報答的話,銀子就不必了,我現在也不缺,你知道蘇信石是我哥,麻煩盡快查明案情,早日放他出來就好。”
“此事理所應當,難道恩姑沒有其他願望?”齊知儒來到漳州之前,就已奉命徹查江北藥商,得知商陸和離,想去柏州找她,無奈此行異常艱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敵方監視之下。
蘇芷香想了想,認真答道:“沒有啊,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賺銀子,最近已經賺不少了,嘿嘿……”
齊知儒很喜歡她的笑顏,但在這一刻,在他看來卻像強顏歡笑。
“恩姑如若受人欺辱,我必為你討回公道!”坊間傳言,商家維護柳家顏麵說是和離,實則卻是休妻,畢竟商陸相貌堂堂,聲名遠揚,誰家舍得放過萬裏挑一的金龜婿。
齊知儒記得他們夫妻感情很好,莫不是兩家利益牽扯,商家長輩迫使商陸和離?
“算了,放過他人也是放過自己,做人應該開心點嘛。”蘇芷香沒錢的時候受過不少欺負,但她現在有商陸啊,也有銀子,她已經很幸福,何必在意之前的不快?
齊知儒想起她對“柳氏”避而不談,以為她有難言之隱,心疼到猛烈抽搐:“商陸迫於壓力和離,卻不肯放你走,他逼你改名換姓與他相好?”
說出這般粗俗話語,他都不禁微微麵紅,但不得不挑明話頭。
蘇芷香完全呆住,不愧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想象力太驚人了。
“不是,商陸不是這樣的人……”蘇芷香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趕緊為她男人澄清,“我根本就不是柳氏,我叫蘇芷香,柏州的藥販子……”
她將她與商陸相識相愛的過往,如實告訴了齊知儒,她曾認為假藥販子太不光彩,此時說起也沒那麽難以開口。
落魄也好,風光也好,都是她的真實經曆,一個人連自己都無法麵對,未免活得太虛妄了,坦然接受,改過自新,一步步攀向高峰,心裏才更踏實。
齊知儒沒想到她年紀不大,經過的風浪比他還多,難得的是,她從沒被往事束縛,覺得吃虧是長見識,不畏過去,不懼未來,人生這條路走得坦蕩蕩。
到底是他恩姑,確非常人能及,隻是,當蘇芷香提起商陸,眼底就閃爍著動人晶芒,幸福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彼此相愛,在蘇芷香心裏,一絲縫隙不曾留給別人。
齊知儒既替她感到高興,又為自己莫名心酸,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早已心有所屬,從來沒有他的位置。
“如此說來,恩姑心想事成,諸事順遂,無須不才多此一舉。”他更不該自作多情,他的心意怎能與商陸相比。
商陸不在乎蘇芷香是藥販子,與她和離為了還她自由,再次求娶,隻因摯愛無悔。
齊知儒還沒來得及向她示愛,他的愛戀就已無疾而終,但他什麽都做不了,唯有祝福。
“大人,商陸強闖驛館,下官攔不住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