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金鼓喧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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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姝畫心知他有不滿,尷尬擠出一絲笑意:“眼下情形特殊,也不差這兩日,老五,阿香姐和英子姐都是好人,商東家和韓神醫也沒有為難你,除掉堂主,還得仰仗他們。”
袁驍武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略微用力,眼底暗色漸深:“這一路上我都依著你,你不願意跟我,我也從不勉強!後來你哥死了,你看似不在意,但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我有耐心等你接受我,但我不是傻子,你看不起我,就算我對你掏心掏肺,我在你眼裏,也不是從前的老五了。”
“你、你弄疼我了……”文姝畫趁他鬆勁甩開他的手,袁驍武確實沒有勉強過她,對她百般溫柔極盡用心,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想,若是袁驍武沒做過采花賊,或許她可以接受他。
然而世事沒有假設,就像袁驍武無法贖清他的過錯,即使他以為她不在人世,悲傷過度放縱自己,那也不是他被寬恕的理由。
文姝畫淡淡地瞥他一眼:“誰說你傻了,我答應你的事當然不能忘,等過這兩日有了結果,你我再說也不遲。”
袁驍武神色稍緩,壓低聲音再次強調:“等我殺了堂主,你就做我女人!”
文姝畫心煩意亂地點下頭,袁驍武不會不求回報幫她,不管她如何逃避,他千方百計都要得到她,哪怕以後膩了倦了,也得等到他放手那天。
但對文姝畫而言,堂主死後,大仇得報,她活著也沒什麽意思,袁驍武恨她也好,怨她也罷,他們都沒必要糾纏下去。
袁驍武窺探不到她的真實心意,隻當她答應了,不再埋怨那兩個狠婆娘,躲到旁邊樂得清靜。
文姝畫端著茶壺的手不停發抖,她連死都不怕,這副身子也沒什麽可惜。但她從心底裏,不想和他變成那種關係,她寧願留在回憶裏的,隻有從前的袁驍武。
她走進灶房放下茶壺,手指顫巍巍從衣襟取出藥瓶,這是她從韓京墨藥箱裏偷出來的,她聽蘇芷香說過,噬魂鈴花毒一觸即傷,過量必死無疑。
這樣就好,一了百了,她雙手已沾滿鮮血,她隻想清白地走。
帳下萬兵聽號令,軍中諸將肅威嚴,閱兵大典理應是金鼓喧闐的壯觀場麵,但在烈日當空的北詔軍營,由步兵、弩兵組成的十餘列隊伍,除了手裏長槍磨得雪亮,一個個雙眼無神士氣不足,比日常操練還要敷衍。
端坐點將台的齊知儒,不動聲色打量主位上的北詔王申重樓,他沒記錯的話,申重樓還沒到天命之年,年紀不算太大,自幼習武體力超出常人,即便屢次受傷難以出征,也不該是這般憔悴模樣。
申重樓斜倚在椅背上,麵黃肌瘦眼窩凹陷,鬆鬆垮垮的王袍套在他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樣怪異。
齊知儒曾懷疑眼前的北詔王是替身,但他身邊有幾個老隨從,都親眼見過申重樓,確認是他本人沒錯。
之前幾次會麵,申重樓都是孱弱病態毫無鬥誌,他對齊知儒恭敬有禮,如見聖上心存感恩,挑不出一絲毛病。
誠然,閱兵隻是噱頭,齊知儒心知肚明,申重樓想躲避朝廷對他的猜疑,不僅自己要做出這副病弱模樣,還將軍營將領都偽裝成無能懦夫,想做反賊都難成事。
事實真是如此?齊知儒並不這樣認為,他至今看到的一切都太虛偽,假得正如他的預料!
申重樓壓根沒把新上任的江北巡撫視為對手,他以為齊知儒像以往那些酒囊飯袋,裝模作樣就能應付過去,齊知儒若表現出貪財好色,那就更容易打發了。
最近這段時日,申重樓派人送去驛館的金銀財寶,齊知儒都照單全收,那些姿色不俗的美人兒,他也沒有退回,全部收用做灑掃婆。
申重樓拿不準齊知儒究竟是哪路人,畢竟他毫無背景如同白紙,雖說他是左相一手提拔的,但終究不是派係中人。
齊知儒收下他的賄賂,不能證明什麽,轉手呈獻朝廷,皇帝反覺他有異心。
申重樓厭惡混沌不明的感覺,齊知儒這種小嘍囉,也不值得他浪費精力。
“天晴霽朗,旗開淩雲,北詔將士威風凜凜,本王甚是欣慰,他日聖上有旨,眾將必當肅清逆賊肝腦塗地,咳咳……”申重樓的體力仿佛不足以支撐他說下去,咳得臉色慘白氣息紊亂,左右侍從端茶拍背,忙得不可開交。
齊知儒故作關切:“王爺可還好麽?校場風烈,如有不適還請保重貴體。”
申重樓擺擺手,虛弱不堪地應了聲:“實不相瞞,本王已是力不從心,不知齊大人有何見教?”
齊知儒睜著眼睛說瞎話:“勢如雷霆,迅疾如風,北詔大軍堪稱保國安民之棟梁。”
申重樓會心而笑,青灰眼尾浮上深淺不一的皺褶,指著齊知儒輕哼了聲:“齊大人謬讚,謬讚……不過,本王聽著歡喜,今晚請齊大人來府上小敘,本王必定讓你樂不思歸。”
齊知儒心下驟沉,笑容卻更諂媚:“下官榮幸之至,多謝王爺抬愛。”
“好,就這麽說定了。”申重樓拍著椅子扶手,坐直身子左右張望,“對了,商安堂商東家現在何處,快把本王準備的金匾抬上來。”
他身邊的隨從連忙領命,下去抬金匾請東家。
申重樓精神見好,齊知儒不鹹不淡陪他閑聊幾句,眼角餘光瞥向坐在不遠處的商陸。該來的躲不過,商東家務必小心啊。
點將台上的動靜,商陸聽得一清二楚,他神色如常與其他貴客周旋,韓京墨臉上稍有愁容,像有心事重重。
顧旻身處他們之間,暗自琢磨許久,堂主親自出馬,蘇芷香和曲綏英斷無逃生可能。
家裏的婆娘失蹤了,韓京墨滿腹憂慮不敢明說,商陸貌若鎮靜,心裏恐怕也不太平,或者,他早就厭倦了那潑婦,巴不得再覓新人。
女人嘛,原本就是無關緊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不定他幫商陸辦了好事。
轉念至此,顧旻放下憂慮,嘴皮子又有點癢了,等到商陸從他身邊走過,主動起身敬酒。
“商東家,今日怎麽不見尊夫人?哦,瞧我這記性,軍營不許帶女人啊,反正你們兩口子夜夜歡好,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顧旻知道他在作死,昨兒那幾個暗衛回去,肯定會如實稟報商陸。
蘇芷香和曲綏英徹夜未歸,商陸怎能不知與他有關?他就是想知道,商陸是何反應,商陸真能咽下這口惡氣,當做無事發生,顧旻敬他是條漢子!
如今在北詔王地盤上,顧旻仗著堂主撐腰有恃無恐,齊知儒那個朝廷命官,在申重樓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商陸不過是個商戶,對申重樓來說,他與草民無異,生死不值一提。
“內人安好,不勞掛心。”商陸輕描淡寫,淺笑置之,“王爺賞賜金匾,商某受之有愧,不如與顧東家共同領賞,方能心安理得。”
顧旻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商陸這家夥就是個鬼靈精,他怎會為一個女人牽腸掛肚,他這是怕了啊,不敢爭功退而示弱,隻求留給商家活口,得以苟延殘喘。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刀架在脖子上學會慫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輕視惠民堂。
“商東家客氣了,王爺賞給商安堂的金匾,顧某哪能厚著臉皮沾光。”顧旻瞧見申重樓的隨從來了,側身讓道,“您快請吧,別讓王爺久等。”
商陸似有抱憾拱手謝過,轉身登上點將台時,眼底布滿肅殺陰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