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仔細思考原因，醫館已經到了眼前，楚寧將他小心扶進去，朝著裏頭急切喊道，“大夫，大夫。”

    一個白須老者從櫃子後探出頭來，“這是怎麽了？”

    楚寧將程禦扶到椅子上坐下，把大概的情況說了一遍。老大夫點點頭，先照例診個脈，氣息尚可，衝撞之下沒有傷到內裏。接著又起身檢查他的外傷，一邊輕按他的手臂一邊問，“這裏痛嗎？這裏呢？”

    程禦悶哼一聲，言簡意賅道，“痛。”

    老大夫按了幾處，聽到他都說著痛，眉頭不禁擰起。

    奇怪，明明摸著骨頭並未損傷，應該隻是幾處皮肉痛，怎麽這俊公子按哪哪都喊疼。他狐疑地又去拍拍程禦的背，這次倒是正常許多，有些刮傷，塗個藥就是了。

    那這左手……

    楚寧見大夫半天不說病情，按耐不住地問，“怎麽樣，他的左手是不是傷得很嚴重，傷到骨頭了嗎，要不要趕緊先敷藥？”

    一連串的問題如炮竹一般沒個停歇，老大夫神色複雜地繞回到看診的位置上，有所保留道，“許是摔的力道大，所以皮肉上比較痛。至於骨頭，以老夫之見，應該沒有問題。”

    怎麽可能呢？楚寧不大相信，程禦那樣的練家子都受不住的痛，必然是傷到了骨頭，這個醫館是什麽醫館來著，會不會不太靠譜。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白須醫者，也不是年紀越大的醫術就越精，萬一沒摸準呢？

    悄悄在程禦耳朵邊建議，“你上次給我換藥方的那家醫館在哪兒，離這裏遠不遠，要不要我們到那兒去看看。”

    程禦搖了搖頭。

    ……看來很遠。

    “老人家，要不，您再仔細看看。他平時很抗疼的，這次這般痛，會不會撞到了骨頭，錯位或是骨折之類？”

    大夫擺手，“……不至於。”

    楚寧越發覺得這個大夫不大靠譜。

    程禦手臂上有幾處大麵積的擦傷，滲出了血絲，紫紅紫紅的，看著就嚇人。

    大夫先到櫃子裏取了藥水，拿特製的布團沾了藥抹在受傷的位置。

    程禦輕輕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強忍著藥物帶來的刺痛感。

    楚寧苦大仇深地看著大夫，忍不住輕聲道，“您再輕一點吧，藥抹上去很痛的。”

    “……老夫就沒用力。”大夫很是無語，他行醫幾十載，敷藥這種小事不知做了百千遍了，動作輕得跟羽毛點水似的。

    楚寧沒由來地感到煩躁，她深吸一口氣，建議道，“那就，慢一點抹，不著急，慢慢來。”

    大夫平生第一次這般龜速地抹擦傷藥，身邊還杵著一個緊皺眉頭的小女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裏的動作，簡直要盯出個窟窿來。

    不過難道真是他剛才擦得太快了？

    這回放慢了速度，倒不見這個俊俏公子有任何不適的跡象，反而從他這裏瞧過去，這位公子還扯了唇角淺淺笑了笑。不過須臾，笑便被他掩藏，一臉平靜。

    都要懷疑是不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眼。

    最後還是依著楚寧的強烈堅持，老大夫木著臉，在楚寧的注視下給程禦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掛在了脖子上。

    冷靜自持的程禦，似乎有了一絲柔弱美人的味道。

    老者嫌棄地收起剩餘的紗布，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弱不禁風。哪像他們小時候，四處耍玩、摸爬滾打，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見誰喊疼過。

    矯情！

    剛剛才包紮好手臂，楚寧覺得還是先不要亂動的好，便同老大夫商量，在醫館裏待上一會兒，至少等擦藥的地方吸收了藥性再走。

    楚寧搬了張凳子陪在程禦身邊，正對著的窗戶外頭有一片空地，臨時搭起來一個台子，好像是什麽人舉辦的詩社。

    不少學子應邀前來，揮筆寫下自己的詩詞。

    一刻鍾後，聽得有人在念，什麽“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昆侖之高有積雪，蓬萊之遠常遺寒”“柴門寂寂黍飯馨，山家煙火春雨晴”。

    楚寧托腮細聽，抿嘴讚道，“寫的真好，京都不愧是帝都，連個小小的詩社都有這麽多驚豔之作。”

    不僅詩做得好，這些書生也大多長得清秀白淨，看著就賞心悅目。

    身邊傳來一聲輕嗤，程禦微仰著下巴道，“這也能叫驚豔之作？裏頭有部分詩是謄抄而來的，還有一部分胡亂堆砌，強行押韻，不知所雲。”

    “還好吧，我覺得寫得都很不錯啊。”

    “楚寧。”程禦硬邦邦道。

    “恩？”

    “我曾經連中三元，你要相信我的評價。”

    是了，身邊這位才是了不得的大才子，楚寧恍然，“也對，你作詩才叫一絕。”

    “所以，把窗戶關上，這些聽多了，會降低你的眼界。”

    楚寧：……詩詞小白感覺正在被內涵。

    剛關上窗，程禦似乎覺得就算隔著窗戶也渾身不舒坦，於是站起身來往外，“走吧，回府。”

    誒，怎麽說走就走了。

    “等等，還要拿藥呢，你在這稍等。”楚寧快步跟著夥計去取外用的膏藥。

    老大夫見“凶巴巴”的楚寧離得遠，忙湊過來在程禦身邊閑聊道，“你家這位倒是緊張你，我說，你要相信我的醫術，這骨頭真沒問題，純粹就是她太緊張才導致你心裏也覺得極疼。”

    原來楚寧剛才咬耳朵說要換醫館的話，被聽了個正著。

    程禦的笑意在眼底漾開，淺淺的，並不明顯。他淡淡道，“恩，她也是太擔心我，說的那句話並不爭對先生，還請勿怪。”

    哼，大夫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看在關心則亂的份上，就楚寧那明晃晃的“你這分明就是個庸醫”的懷疑眼神，他才不會這樣好脾氣地給他們治傷。

    “挺好的，就是你這手主要是皮肉的擦傷，回去好好和你家這位說說，大熱天的，沒必要裹成這樣。我說的，她非不信。”

    程禦“恩”了一聲，道了聲謝，至於大夫最後一句囑咐，也不知聽沒聽進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