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澤縱然已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楚寧這神奇的速度震驚到了。

    這才……過去了多久。

    柳尚書還在呆滯中，他隔著衣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確認不是幻覺。年邁的老尚書小心翼翼地捧起修複得幾乎看不出修補痕跡的青白瓷碗，突然熱淚盈眶。

    嚇得楚寧一下子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也是個珍惜文物的好大人啊。

    “好，好，好！”柳振將瓷碗放好，用衣角抹了抹淚花，連歎了三遍好。想起剛才自己以年紀取人，不免羞愧，一張老臉火辣辣的，慚愧道，“是老夫太過狹隘，沒有慧眼識英雄的本事，剛剛對姑娘多有冒犯了。”

    楚寧早已習慣，因為太年輕，即便是前世，也偶爾會出現一些烏龍。總有剛進來的新人以為她也是個小學徒，或者去外地開會出差時，也有主辦方誤認為她隻是個助理。

    隻要不是態度惡劣的，楚寧一般都能報以理解。

    她搖搖頭道，“無妨。”並不把方才柳振護犢子一般，捂著庫房鑰匙不準她進的事放在心上。

    多好的女娃娃呀，雖然隔著帷帽，柳振還是越看越覺得是個好孩子。他平複一下心情，鄭重一問，“現在離燕陵城的珍寶展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庫房裏倒是有些能直接送去用的，隻是數量不足，也沒有太多出彩的。不知姑娘能修補哪些物什，約莫能修多少件？”

    “除了書籍古畫，其餘皆可一試。”這兩樣本事，以防萬一，她得留著出京後傍身用。

    柳振現在看楚寧已經不是楚寧了，而是一座移動的大寶庫。

    楚寧不好隨便報，還是得看具體情況來定，她便把這個問題反拋回去，“不如大人現在列個序，將你們想要展出的物件寫在上麵，注上缺損情況，隻要是我能修補的，就按順序修出來，如何？”

    柳振同意了。

    抱著公文在外頭等了好一會的下屬，這下又接了命令——將公文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再取筆墨紙硯來，速度要快，快！

    下屬一頭霧水地點了點頭，一路狂奔。

    這個過程，柳振和徐平澤剛好帶著楚寧再把這個庫房裏的東西大略地過了一遍，對於部分文物，楚寧心中大概有了底。

    等紙筆送來，工部兩個位高權重的老大人，隨便找了屋外頭的一張石桌，兩顆腦袋湊一塊，頓時嘰嘰咕咕地商量起來。

    “快快快，那個碎了一隻腳的三彩菩薩像先填上。”柳振指揮著徐平澤動筆，“碎的那隻腳，還好好保存著吧。”

    “大人放心，都存著呢。”徐平澤下筆快速且工整，一邊寫一邊提議，“梁朝的那套青銅編鍾如何，若是能順利展出，必然叫眾人驚歎不已啊。”

    “可以可以。”柳振笑彎了眼，嘴裏不停道，“前幾年挖出來的金絲孔雀嵌珠步搖也寫上，還有那頂前朝文孝皇後戴過的六龍三鳳冠，若是能複原，豈不絕美。”

    徐平澤略有遲疑，“大人，那頂文孝皇後的禮冠，鈿釵多有損壞，整個冠體脆弱得很，怕是很難修補。”

    “沒事，寫上再說。”柳振樂嗬嗬，反正餅先往大了畫嘛。

    徐平澤想想也是，動作迅速地把禮冠的情況也寫了上去。

    “還有去歲送進來的那一整套的瓷香爐。”

    “二樓的那兩架虎座的鳥架鼓也是一大珍寶。”

    “還有魏朝的圓鈕座的星雲紋鏡……”

    不知不覺，兩人越說越起勁，等反應過來，已經寫了滿滿一頁。柳振朝著楚寧訕笑道，“不要有壓力，能修多少是多少。”

    楚寧應下了。

    柳振從徐平澤那得了不少信息。比如，答應了人家小姑娘不透露身份，對外隻說姓“薑”。且薑姑娘隻應允這次的燕陵展，做完這兩個月，她隨時可以抽身走人，不得強留。

    那怎麽行，柳振盯著眼前的寶貝疙瘩，終於在把楚寧盯得頭皮發麻的時候，殷勤地笑問，“小姑娘可曾婚配？”他家那幾個孫輩的小子年紀正正好啊，要是能把這姑娘娶回去，日後豈不就是一家人了。

    楚寧冷汗：“……已定親了。”

    摔，哪家的臭小子啊！

    柳尚書含恨離去。

    ……

    柳振作為尚書，雖然很想留下來一起監工，外頭的事情卻不能不顧。隻能是徐平澤負責每日到庫房監察，有什麽問題再上報就是。

    修補文物時，時間總是轉瞬即逝。楚寧一直忙到官員們下值的時間，才伸了伸懶腰，隨著一個侍衛從隱蔽的小門離開。

    七拐八拐來到大道上，今日街上似乎比往日更熱鬧些，前麵不知是誰剛經過，一群百姓伸長了脖子往前看。

    楚寧透過人群朝前瞧了瞧，隻看到一輛青丹色的馬車，兩側的掛角上係著一串藍海鬆茶樣的長流蘇，看著十分雅致。

    應該是某個身份貴重的夫人或千金吧，百姓們對這些達官貴人們有著天然的敬畏與好奇之心。

    楚寧沒多大興趣，隨意看兩眼就準備走。身旁一個梳著雙環髻的女子拉著她的同伴，語氣羨慕，“這裕國公府的嫡小姐就是不一樣，就連坐著的馬車都這般典雅。聽說她本人美若天仙，才華橫溢，真是可惜，我還從沒機會瞧見過。”

    恩？楚寧停住腳步，宋知棠？

    同伴幽幽道，“人家國公府的小姐，哪裏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不過，這宋小姐極其愛書，她這次趕回來，也是因為她在城東開的那家書肆要開張了，你要真想看，或許明日去了書局，能瞧上一麵。”

    “算了，我又不是前麵那些俗氣的男子，我才不去呢。”

    楚寧下意識地抬眼再找馬車的蹤影，街道上隻剩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女主回來了，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是一直期盼的。

    為什麽感覺心裏那麽堵呢。

    莫名有點難受，隱隱有了答案的楚寧並不想承認，隻歸咎於是今日做事太累了。

    呼，沒什麽是一份冰飲解決不了的，心情煩悶的楚寧決定再去買一份冰雪冷元子吃掉。

    不，兩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