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禦對宋知棠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還未入仕前，便有同窗私下不時談論，聽說是京都最具才名的女子。

    程禦卻不以為然，宋知棠作的那些詩或文章，以他的要求看，還算不得驚奇。

    論說才氣，哪裏能比得上楚寧呢。

    從最初的那幅畫開始，和她相處越久，便越容易被她吸引。她的腦袋裏仿佛擁有一個窺探不盡的新奇之地，總能做出叫人讚歎不已的東西。

    且她的笑，自己是最抵擋不住的。

    她最愛笑了，或是和娘討論花草，或是和熙兒逗趣打鬧，或是和他聊起外頭的一些趣事……笑時露出嘴角淺淺的小梨渦，眉眼輕彎，便似承載了一片星河。

    喜歡上這樣的女子，實在是件太容易的事。

    再看楚寧，她已經徹底淩亂了。

    對於程禦這樣正經矜持的正人君子來說，從他的嘴裏能聽到——你在我眼裏，永遠是最好看的，無異於他直晃晃地說——我喜歡的人是你。

    楚寧覺得，自己這次的感覺不會錯了，程禦大概，或許，應該是喜歡自己的。

    被大魔王表白的殺傷力太強，她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以至於半天找不到邏輯，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

    程禦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對上楚寧發懵的眼神，他不自然地側開了眼，耳朵悄悄爬上一抹紅暈，隻是片刻，又忍不住地轉回了目光。

    有時候，一些憋在心裏很久的話一旦說出了口，好似也就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為情。程禦心跳得快，耳後一片通紅，好在多年的冷靜讓他維持著臉上的淡定，又重複了一遍，“其他女子怎樣我不知道，在我心裏，沒人能越得過你去。”

    這已經不是暗戳戳的表白了，這是明晃晃地宣告心意。

    楚寧要是再沒聽懂，就真的該自掛東南枝了。

    她臉色發燙，暈乎乎的，像一隻小鹿驟然間闖進心裏，沒章法地亂衝亂撞，原本鬱悶惆悵的心情一下子雲銷雨霽。楚寧暗罵自己不爭氣，不就是程禦告白嗎，怎麽就心花怒放了。

    穩住，楚寧，你是有上帝視角的，和程禦談戀愛沒有好結局啊。

    然而還沒等她給自己強行洗腦，程禦又開了口。

    或許是夜色正好，以及眼前女子並不防備的乖巧模樣，讓程禦說出了他想了許久的打算。

    ——“待年後，我們便成婚吧。”

    清泉甘冽般的聲音，帶著難以拒絕的魔力。

    楚寧後背繃得緊緊的，救命啊，她真的會腦子一熱，答應下來的。

    誰說紅顏禍水的，明明男色更是禍害，有一瞬間楚寧都想著死就死吧，豁出去了，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值了。

    好在僅有的一絲理智拉住她，楚寧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啊”，硬生生折了個彎，變成了“啊？”

    女子的眼神又乖又懵，程禦笑著繼續投喂，幫她把肉丸子聚在一起。如果說方才的程禦還有些局促與緊張，這會已恢複了自在，眼裏暈開溫柔，語氣愈發自然，“年後是好時節，你將我們的訂婚書取出來交給娘，她會把一切打點妥當的。”

    ……

    深夜。

    楚寧失眠了。

    翻來覆去好幾次，怎麽也睡不著。

    她隻要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程禦的臉，數了幾千隻羊，還是揮之不去。

    楚寧的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到現在依舊能清晰地聽到“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她歎一口氣，翻了個身開始蒙著被子背各朝史料，一刻鍾後，終於自暴自棄地掀開被子，睜大了眼睛看著床幔。

    第七次入睡失敗……

    程禦有什麽好呢，楚寧努努嘴，決定羅列一下他的缺點，好讓自己這顆蠢蠢欲動的心徹底冷靜下來。

    唔，程禦脾氣不好，慣常冷著臉，不怒自威，不好親近。

    ——可是，程禦對她好像不怎麽會板著臉，除非自己惹禍。

    那，程禦相貌過於英俊，容易沾花惹草，總是惹來許多爛桃花。

    ——但是帥哥有什麽錯呢，怎麽能因此歧視帥的人，太過分了。更何況，程禦一向潔身自好。

    不然就，太過霸道，居然限製她偷偷溜去看雲春樓看美男，剝奪她欣賞美景的權利。

    ——誒，程禦是不是從那會起就喜歡自己了，所以才一路生悶氣，害她哄了好久才哄好。

    仔細回想，一番剝絲抽繭，楚寧這才發現了許多以往不曾注意的細節。

    當初在馬車裏，自己替他接了女子隔空拋來的示愛香包，程禦一路陰沉著臉，原來不是不滿別人的示好，而是氣她替那女子說好話？

    素來是最有原則、最講究嚴厲教育的人，因為自己不愛紮馬步，隻向他耍賴撒嬌兩句，就無奈地讓步同意了。

    討厭有女子朝他獻殷勤，卻把她繡的荷包一直放在身上當錢袋子。

    喝醉酒後，強拉硬拽著讓她畫了一幅他的畫像，還嫌棄不夠用心，又補了她的在一旁，看著如青梅竹馬一般，羞得她一臉通紅。那幅畫至今不知被程禦藏到了何處。

    生病不喜歡吃苦藥，就去找外頭的其他醫館幫她開不那麽苦的。上次問他在哪沒說，總覺得那醫館怕是很遠，也不知程禦怎麽找到的。

    去遊園會，擔心她不願意人前展示，主動要幫她喝酒解圍。

    因為她不在意他去醉心閣的事，還黑著臉質問她為什麽會不在意，像隻受了傷的獅子委屈兮兮。

    去雲春樓看表演的事就更不用說了，一路上繃著個臉，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樣。

    更不用說被趙雁笙扯倒時，他不顧一切地衝過來當了肉墊子。

    ……

    楚寧細數完，回過神來給了自己一記鋼鏰兒。得，缺點沒羅列出來，反而列了一堆實證。

    要不……要不，嫁給程禦吧！

    心裏一道聲音突然叫囂著。

    是程禦求娶，又不是她逼婚，應該不會落得和劇情裏一樣的下場。

    恩，不要杞人憂天，她不是原主，程禦也不是劇情裏那個討厭“楚寧”的程禦了。

    朦朧的夜色中，她鄭重地握了握小拳頭。決定了，先來後到，既然有婚約也有情誼，程禦她是不會讓的。

    楚寧十分堅定地下定決心，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放鬆地閉上眼睛去會周公。

    然後，她做了一個噩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