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聽到一聲噴嚏，抬頭一看，做了一天事的程禦依舊背脊挺直地在處理事務。他偷偷伸個懶腰，捶打一下酸疼的手臂，聽得程禦又打了聲噴嚏。

    這是怎麽了，這大夏天的，總不會突然就感染了風寒？

    他手頭上的事情簡單，現下已處理得差不多，徐朗趁機挪到程禦身邊，用手肘碰了碰他，“你還要忙到幾時？”

    “怎麽？”程禦專注著手上的事情，並未抬頭。

    徐朗摸摸鼻子笑道，“等你忙完，陪我去街上轉轉唄。”反正他不要這麽早回去。

    程禦神情肅穆，滿心滿眼都在眼前的事務上，卻也分出一兩分注意力回應道，“徐夫人又做什麽了？”

    徐朗哭喪著臉，“她今日約了趙雁笙到府裏賞花喝茶，我還是晚些回去得好。”

    可惜李伝近來家中也水深火熱，疲於應對他家來的那幾個奇特的親戚。他自己上街倒顯得落寞似的。

    真是難兄難弟。

    程禦垂眼道，“徐夫人信佛，她既然解了簽，鐵了心讓你娶趙家小姐，你心裏不歡喜，大可以同樣用簽文推拒便是。”

    說到這個徐朗就一陣窒息，“我自是想到這點，便安排了人，就說我與那趙雁笙性情不合，命裏相衝，又羅列了數件家宅不寧的禍事，演得十分逼真，我母親和我祖母委實猶疑了半天。”

    就在他以為這事穩當的時候，“誰知，祖母和我母親一商議，決定由她出麵，再去靈溪寺找高僧求一道簽。”

    “結果你猜怎麽樣？！”

    結果程禦已經猜到了，不過還是配合著問道，“如何？”

    徐朗垮著臉，仰麵悲戚道，“還是上上簽！”

    最氣人的是那簽文，徐朗一臉不可置信，“解簽的僧人說，是難得一見的姻緣，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他開始懷疑靈溪寺的所謂高僧了，真的，這不是胡扯麽。

    會不會看錯了，應該是針鋒相對、你死我活吧。

    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和八字簽文向來擺在第一位，他們這些成婚的人哪裏有什麽反抗的權利呢。

    程禦終於收拾起了桌案的東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兩次解簽皆如此，說不定你與她還真有緣分，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也隻能這樣了，見他終於起身，徐朗搖著扇子規劃道，“今日再去上回的戲樓子聽個戲，如何？”

    不如何，“我要去趟文景閣。”

    去文景閣幹嘛，“那兒不是存放過往典籍和史料的地方嗎，平日裏除了翰林院那些人，幾乎沒人踏足的。”何況現在都下值了。

    “還有一些問題，要翻一下記載。”

    徐朗隱約知道付大人交給程禦一件重大的事情要查，至於是什麽，他也清楚不能問。不過，“事情左右做不完，明日再去也一樣。”他都這麽慘了，作為好兄弟難道不該有所表示嘛。

    不管，徐朗牽製住他右手，反正文衍左手受傷還掛在脖子上。嘿嘿，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能在武力上取勝程文衍。

    程禦表情平淡，凝眉看他一眼，見他不放，在徐朗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老神在在地將左手從脖子上掛著紗布裏取出，輕鬆地將徐朗兩隻手掰開。

    繼續灑脫地往前走了。

    徐朗：……

    哇！原來這手沒事啊，那纏成這樣是幹嘛？

    他腦袋瓜一轉，憑借著多年混跡戲樓的經驗，呆若木雞的徐朗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追出去痛心疾首道，“程文衍，你你你，太無恥了，你居然使用苦肉計！”

    等他追到門口，哪裏還有程禦的蹤跡。

    世風日下啊，連謫仙如文衍，都狡詐得用上了苦肉計，世上還有什麽不可能。

    唏噓一聲擺擺手，“算了算了，我還是帶我們家木一一起去吧。”

    ……

    處理完鳳冠和星雲紋鏡，接下來就該修補那兩架虎座的鳥架鼓，隻是楚寧對鳥架鼓的樣式與工藝還不大肯定，若能多參考史料記載，肯定會更加周全。

    這個很好辦，官署最不缺的就是史書。徐平澤垂眸看她，指了個方向，“往後走兩刻鍾的功夫，有一座文景閣，藏有數十年乃至百年前的孤本史冊，平時少有人去。現在正好已經下值，閣內不會有人，我派人送姑娘過去，從小門進，不會被人看見的。”

    確實如此，一路走來，半個人影也不見，楚寧順利地從小門進去，在偌大的藏書閣裏尋找自己要的書。

    這書冊堆存的方法實在繁雜，楚寧上下左右找了許久，才終於尋到兩本關於鳥架鼓的介紹。

    在一處窗邊坐下，就著餘暉的亮光，快速翻看起來。

    看完一遍，再想細看時，似乎聽到幾分聲響。楚寧一驚，側耳認真聽，果然是有人來了。

    手忙腳亂地趕緊把帷帽戴上，把樣子遮了個嚴嚴實實，要命，徐大人不是說這裏不見人影的嗎？

    拿了書，提起裙擺往書架裏側躲，隻是來人是個練家子，她的這點動靜早被聽個一清二楚，沒一會就聽得身後腳步聲漸漸清晰。

    罷，垂著頭又遮了臉，大不了把徐大人搬出來，就說自己尋本古籍就是。

    思考間，透過帷帽看到一雙黑靴在眼前停下，穿著官服，也不說話，悶得楚寧心頭直跳。

    對方不動，我不動。楚寧低著頭，朝他頷首示意，就打算從邊上趕緊溜走。

    隻是沒走兩步，靴子的主人伸手抓住她小臂，還未等楚寧氣得掙脫，聽到頭上方傳來低低的笑聲，“你怎麽在這？”

    這聲音……楚寧一掀帷帽，程禦？

    “我托徐大人過來找本史冊，你也是過來尋書的？”楚寧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目光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驚奇道，“誒？你的左手沒事了？”

    昨晚上不還是受傷狀態，還是她幫忙磨的墨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