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艱難的對話，從結巴君的口中，楚寧總算先摸清了幾件事。

    她並沒有流落到很遠，這裏還是文州，在附近一個村子裏。她在水裏遇險，被這個黑瘦少年路過抱上來，帶到了他家裏安養。

    如今，已過了一個晚上了。

    晨曦的日光透進屋內，外頭是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安靜祥和的環境，楚寧卻心煩意亂。

    芹娘不知道安全回城了沒有。花雨和齊安一定回去找程禦了，這會他們還不知怎麽著急呢。

    她得趕緊回去。

    楚寧急著起身，頭頂一陣眩暈，又生生跌坐回去。

    “你你……喝喝喝喝喝粥。”平哥將粥往她身前一遞，楚寧臉色蒼白地笑了笑，感激接過。她現在確實太虛弱了，需要補充一些體力。

    一碗粥下肚，盡管還是腹中空空，但好歹多了幾分力氣。她笑著朝他頷首，“謝謝你救了我。”想要拿些謝禮相送，卻想起自己本就沒有帶銀兩出門。

    楚寧臉色發窘，訕訕道，“救命之恩大如天，我如今身無分文，等我回去後，一定再來重金相謝。”

    少年愣愣地看著她，顯得有些呆呆實實的樣子。

    楚寧不敢再耽擱，已經過去一個晚上了，她實在無法想象程禦鐵青著臉到處找她的模樣，齊安和花雨不知有沒有受傷，芹娘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被追殺，對方又是誰……這些事情像是一團又一團的亂麻在她腦子裏轉圈圈，轉得她萬分著急，心緒不安。

    其實隱藏在她心裏最深處的，是經過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事情後，她現在好想程禦啊。楚寧眼眶微微紅，想要最快地撲到他的懷裏，靠在他的身上，委委屈屈地尋求安全感。

    楚寧都能預見，程禦一定會先好聲好氣地哄哄她，摸摸她的頭讓她不再害怕。等她緩過來了，再將不聽勸的她臭罵一頓，叫她再不敢亂來。

    唉，就算會被罵，她也還是好想。

    頭不再暈眩，四肢依舊稍顯無力，楚寧慢慢掀開被子，又慢慢站到地上。

    “我家人肯定在著急找我，我得先走了。”楚寧抱歉一笑，不知道這地方離城裏具體有多遠，是否有牛車之類的代步工具。

    正想著，都還沒挪開步子，結巴君皺著眉攔在了她的跟前，慌忙道，“你不不不不能能走，我們晚晚晚晚晚晚上，還還還要成成成成成親……的。”

    “……”

    啊？！！

    楚寧驚恐，“什麽成親？”

    結巴君呆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理所當然道，“娘娘娘說，我，救救救救你，還抱抱抱抱你，今晚晚就就……要成婚婚婚婚……婚”他黑瘦的臉笑開，指著楚寧道：“媳媳……婦。”

    “……”

    轟的一聲，楚寧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她愣了老半天才接上腦子裏那根斷掉的弦。

    但是，呐呐半響，也沒能發出聲音。

    結巴君張開雙臂攔住她，楚寧瘦瘦小小的隻能往後退一步，找回思緒後同他冷靜交流，“你聽我說，我很感激你救我，真的！你把我從水裏抱上來，我一點也不介意。你不用因為要對我負責就要娶我，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結巴君眨著眼看她，不曉得聽懂了沒有，楚寧小聲確認，“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結巴君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媳媳……婦。”

    “……”

    弦，又斷了……

    屋外頭似乎有動靜，一位著深藍色衣服的大娘走進來，笑道，“呀，這是醒了，我就說，看著也該醒了。身子可利索了？我熬下去一碗草藥，等會趁熱喝，身子能好得快。”

    謝天謝地，總算來了個能交流的。

    大娘上下打量她，滿意地點點頭。這姑娘睡著的時候就是個頂頂的美人坯子，這會兒睜開眼，這水靈的眼睛，真是個好樣貌。

    好好好，上天待她平哥兒不薄，總算不讓她老方家絕後啊。

    楚寧懇切道，“這位大娘，聽聞你們救了我，我心裏著實感激，待我回了家，會和家人一起來重謝你們的。”

    方大娘擺擺手，“不用謝不用謝，都是一家人，也應該的。”

    “……”楚寧笑得尷尬，“大娘，這位大哥好像誤會了，我萬萬沒有要他負責的意思。能從險境求生得救，我都不知該如何言謝，又怎會因為思想迂腐而讓你們認下這門親呢。”

    方大娘拉她到床邊坐下，“姑娘這是什麽話，平哥兒與你有了肌膚之親，自然是要娶你過門。我這兒子雖然口舌不暢，但是忠厚老實，是個疼人的。姑娘嫁到我們家，給我們方家留個後，我絕對是待你像親閨女一般。”

    “……”

    一番言語來回，楚寧才算是明白了幾分。

    這方家僅剩一婦人，一獨子。因為結巴君發育不順利，智力受了影響，又有結巴，村裏說親便屢屢受阻。本來也還未到真急紅眼的地步，州府卻下了征役的文書，結巴君家裏這般情況，居然也要服役。

    且服的還是一年的兵役。

    文州屬西府，西府又臨西境，服兵役的危險性過高，也難怪方大娘擔心他這一去會讓香火稀薄的方家絕了後。

    朝廷的政策確實不近人情，但……楚寧惆悵，那也不能隨便就抓她當兒媳婦啊。

    方大娘平生姓佛，正當惶惶憂慮之時，老天就送來了這個女子，又讓平哥兒救了她，不正是天送的姻緣嗎？

    老一輩常說大難不死的女子旺夫，說不定平哥兒娶了她後，再去服役，能一路逢凶化吉，平安歸來的。

    於是，她想讓楚寧當兒媳婦的想法便更堅定了。

    楚寧如實道，“大娘，我已經訂了親，有未婚夫了。你們的這個忙，我實在……實在幫不了。”

    “未婚夫？”

    “是啊是啊。”楚寧重重點頭，“文州的欽差程大人便是我的未婚夫，令公子的情況我會同他說的，我不相信朝廷的令法這般嚴苛。”竟讓一個心智不全，又是家中獨子的少年去服兵役。

    聽完她的話，婦人冷冷道，“姑娘，你就別騙我沒見識了，那什麽欽差大人的親眷，可是天邊兒的人。姑娘被救起來時，滿頭烏發綁了一條辮子，係了一條絲帶。身上的衣裳也樸實得很，怎麽可能和什麽大人扯上關係。”

    “……”

    她頓了頓，像是不忍，但是為了祖宗香火，心一橫道，“姑娘既來了我們家，就是緣道。等今晚和平哥兒成了婚，明日我自然會陪姑娘回去探親。生米煮成熟飯，姑娘還是認了吧。”

    “……”

    完了完了完了，要是讓程禦知道她被迫“嫁”了人，一定會氣得把結巴君掐死，再把她泡在醋缸裏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