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楠沉浸於這偌大的寶庫中，他定了定心神，準備跟著楚寧往前走，手臂突然傳來一道力。側首一看，何錦書正拉著他的胳膊，“師兄，我腿軟。”

    太沒用了，關鍵時刻怎麽能腿軟呢。

    好吧，仔細想想也能理解，就連他修補多年，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多奇珍異寶。

    這趟來京都，真是太值了！

    進殿沒多久，寒枝就被一副不同尋常的頭麵吸引住了目光，“師父，這是什麽製的？”

    楚寧回過頭來，緩緩道，“中間那頂是用水晶做的瀑布流蘇的頭冠。”

    “水晶？”

    “也就是你們說的‘晶玉’。”晶瑩剔透的玉石。

    也有人稱其為“千年冰”。

    寒枝隻在書裏看過記載，“原來晶玉也能做成頭麵。可是，晶玉製的頭麵未免樸素了些，戴在頭上不如金飾寶石來得體麵富貴。”

    “這你就錯了。這頂水晶瀑布流蘇冠和它邊上的耳飾隻是明珠蒙塵，等我們將她清洗完，你就會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流光溢彩。”

    楚寧前世也接觸過一些水晶製的文物，比如讓大家津津樂道的戰國時期的水晶杯，還有來自春秋的水晶瑪瑙串飾，以及明代的鸚鵡紋水晶環等。

    隻是，她也是第一次見到，竟還有如此有曆史感的水晶頭冠。

    太不可思議了。

    做修複一行，總是會突然地就被感動到。俯視整個曆史長河，盡管先祖們所在的生活環境相對封建落後，但是有些智慧曆久經年，卻依舊精妙過人、難以企及。

    六博、榫卯、鬥拱、炒鋼冶煉、木牛流馬、先賢典籍……

    “縱有千古，橫有八荒”，每一個拿出來品，都足以敬畏。

    不得不感歎，怎麽能這麽有才呢。

    郝楠不愧是最有慧根的，嚴肅道，“我好像明白，師父一開始告訴我們‘修舊如舊’是什麽意思了。”

    從一進來，他就有著與以往全然不同的感覺。這些物什並不多麽鮮亮華美，甚至因為曆經滄桑，大多是斑斑汙垢、缺殘破損，可他就是覺得厚重、神秘、精彩、神往！

    這大概就是“修舊如舊”的意義吧。

    它依舊是它，就算填補上缺損的部分，也依舊還承載著當初的印記，不會因為修補而改變。這才是他們應該有的信念。

    想想自己過往修補的古物，就算並不了解，也不存足夠的敬畏之心，依然照著自己的想法去修，還自以為自己將它翻新後是莫大的成就。

    臉上一紅，郝楠真是羞得想立馬鑽到地洞裏去。

    當初有多沾沾自喜，如今就有多無地自容。

    楚寧背著手，學著程禦老學究的樣子，“恩，體會得不錯。有此想法，就已學成了一半。”

    一半這麽多！何錦書探出頭來，“師父，是不是表示郝師兄很快就能學成了？”

    想得美，“行百裏者半九十，努力吧。”楚寧扔下一句，又繼續往前。

    整整兩個時辰，秦禹等人將要修補的文物一一記錄，滿滿一本冊子，宣告著他們接下來這幾個月的忙碌生活。

    忙起來好啊，他們恨不得住在這流雲殿裏。

    定下接下來的修補安排，何二公子喜不自勝地回府，聽得院子裏似有爭執的聲音。

    何夫人今日才知道自家兒子居然去城西做清掃的雜活，頓時心疼不已。這般冷天，書兒又從小錦衣玉食的，怎麽能受這種苦呢。

    還被過去的同窗嘲笑，說什麽他們何家落魄至此，竟讓嫡子出去做那苦累活計。

    “楚氏這樣教弟子，能成嗎？”

    何成梧瞪她一眼，“婦人之見。楚大人是聖上親封的高位女官，也是書兒的正經師父，她做的決定自然有其道理，不可這般不敬。”

    “可是……”

    “父親，母親，你們在說什麽呢？”

    何夫人見他回來，連忙過來翻他衣袖，看看那雙手可有凍壞。袖子往上推，細白的手上好幾塊紅，看得她實在難受。

    何錦書並不嬌氣，“沒事的母親，我帶著師父給的護套，也混著些熱水，不礙事。”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了，何錦書迫不及待道，“父親，你知道聖上定的京都展嗎，那些珍寶的修補，參與的人裏也有孩兒一份！”

    “此話當真？”

    “當真啊！今日師父還帶我們去了國庫的流雲殿，我們已將要修補的物件記錄在冊，等好生準備幾日，便可以開始入流雲殿修補了。”

    何成梧倒吸一口氣，“好好好。”他連連點頭，這可真是大造化。

    再聊幾句，何錦書喜滋滋地回房做修補的功課，何夫人困惑道，“老爺，這事值得如此高興嗎？”書兒當初科舉高中也不見他比現在激動。

    “你不懂，這件事聖上極為重視。你想，大周從未辦過什麽京都展，年後為什麽會辦，還打算請他國的使者過來？還不是因為聖上覺得楚大人可行。這次她肯讓書兒他們參與，就是將書兒他們直接就往聖上麵前推，你說是不是好事。”

    頓了頓，又道，“還有那國庫，我都還未見過呢！”何成梧捶了錘胸脯，一臉嫉妒，“倒讓這小子給先見了個全。”

    不僅能看到，還能摸。不僅能摸，之後修的器物還能有他的名字。

    何大人頓時又驕傲，又心塞。

    哎，越想心情越複雜，算了，還是出去找江家那老頭一起喝喝小酒吧。

    何成梧急衝衝讓親隨將自己私藏的好酒取出來，樂嗬樂嗬地朝江府去。

    ……

    楚寧今日回得晚，她同程禦剛回府，就聽到楊氏爽朗的笑聲。屋裏熱鬧極了，除了劉姑、程易熙等人，好像另外還有道熟悉的聲音。

    是誰呢？

    她正猜著，就見程禦頭疼地揉了揉眉眼，楚寧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人，張了張嘴道，“大嘮叨來了？”

    程禦顯然已經猜到，點了點頭，那邊嚴崢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身影，站起身走過來，揚聲熟稔道，“哎呀，你們成婚也不提早說一聲，害我生生錯過了。我還正同伯母說呢，期待了這麽久，就想看文衍大婚的時候，結果竟沒能趕上。不過我還是很講義氣的，大婚的賀禮給你們帶來了，夠朋友吧。哎，你們猜一猜，看我給你們準備了什麽？”

    程禦：“……”

    楚寧：“……”

    好，好熟悉的感覺，久違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