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設宴在汀蘭水榭，朝中的老大臣們到了大半，公孫宇和高邑到的時候，先是迎去正廳小坐，喝兩口茶，相互間夾槍帶棒地閑扯幾句，才終於進入正題。

    六部的老大人們簇擁著兩位使臣往水榭去，一路上十分熱情，天南海北地聊著，完全拋開了兩國往日的恩恩怨怨，場麵一度和諧得令人頭皮發麻。

    這般反常的姿態弄得公孫宇和高邑兩人一頭霧水，心想，不會吧，大周難道真要做出在吃食上動手腳這等下作手段？

    雖心存疑慮，到底還是覺得柳振不會如此糊塗，平白讓他們越國抓住把柄，因而也還是大步跟著走。

    一邊走著，一邊使眼色給身邊跟著的親隨，一會機靈點。

    約莫一刻鍾後，經過一處小花園，繞過假山，遠遠地，晚風吹來一陣陣濃鬱的香味。

    那是吊著高湯的味道，清香淳厚，聞著就覺得鮮美濃稠，頓時將方才飲的那兩口清茶襯得乏然無味。

    公孫宇不動聲色地嗅了嗅，那味道更加霸道地流竄過來，往身上各處鑽染，一下子就將整個人的味覺徹底打開，滿心滿意地就被這濃烈的湯香味吸引。

    從這裏遠遠看過去，幾個府中丫鬟正忙碌地穿梭著，有人正用大勺在圓桌中的羹鍋轉動，那升起的一陣陣熱氣像是無聲的邀請，順著晚風，將香味散發到周圍各處。

    還未來得及猜測那是什麽，有丫鬟打開了另一個羹鍋的蓋子，一瞬間，那種香麻鮮辣到十分張揚的味道差點讓公孫宇人前失態。

    越國嗜辣，無辣不歡。這種既熱又鮮，既香又辣的感覺著實讓人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幾乎發直地看向那沸騰的鍋子。

    走近，那冒著紅油的辣鍋更是十足的視覺衝擊。紅湯翻滾，浮在上麵的小辣椒也不停地跳動著，還有些許不知名的作料，還不曾煮出些什麽，已經讓人垂涎欲滴。

    “這番椒……”公孫宇錯愕，大周居然也有。

    “哦。”柳振拉著他落座，解釋道，“便是從你們越國找來的，起初以為隻是可種可觀的花草，後來才知也可食用，是不一樣的味蕾體驗。”

    高邑一聞那衝鼻的辣味便受不了地皺起眉頭，不過他盯著隔壁這鍋骨湯已經很久了。

    柳振作為主人家，熱情道，“二位大人請坐，盡管放開了吃。今日我們不談國事，不分兩國身份，隻專心地吃一頓飯，諸位莫要拘束才好。”

    其他同僚們笑嗬笑嗬地附和，“是啊是啊，暫不管那些朝堂事，放鬆享受當下吃食和這無邊夜色才是。”

    又是相互客套地閑扯幾句，其實兩方都早已把心思放在了沸騰的羹鍋上，於是心照不宣地停止了瞎聊，讓丫鬟們開始下菜。

    這種造型的羹鍋兩位使臣還是第一回見，水榭中留了三個涮燙技術一流的丫鬟，替他們涮煮吃食。

    公孫宇一人承擔起了消滅辣鍋的責任，隻因這辣鍋著實太辣，其餘人便向一旁的骨湯鍋發起了進攻。

    公孫宇吃了小半輩子的辣，從不知道原來這辣味還能這般混著香麻滋味，鮮美到舌頭都要卷起。看著豆腐、蘿卜、芋艿、香菇等下鍋，焦急地等待著它們熟透，好立馬一飽口福。

    隻是還未等到第一口吃食，就見丫鬟端來幾個盤子，打開一看，公孫宇和高邑齊齊傻眼，這些是什麽？

    柳振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這是豬腦，尤其適合辣鍋；這是鴨腸，涮熟後，那種鮮脆的口感簡直是神仙般的享受；這個是牛瓣胃，可也稱牛百葉，一絕，真的！一定要嚐看看；還有這是牛肉卷和羊肉卷，也一定要試一試……”

    柳振如數家珍，十分盡心盡力地推薦。趁著使臣們怔愣，付士文等一眾老大人們已經開始向第一批鴨腸下手了。

    燙得剛剛好的鴨腸，放入配好的蘸醬中左右各蘸一下，醬味瞬間覆在鴨腸上。一口咬下，爽脆的感覺頓時叫渾身都舒暢起來，簡直是一臉的滿足。

    公孫宇和高邑目瞪口呆地看著往日裏位高權重的幾位大周老臣，吃得一臉幸福的樣子，不禁訝然驚愕。

    這些汙穢之物也能入口嗎？吃下去竟沒有想要嘔吐，還如此爭先恐後地下筷，不過須臾，每人兩筷子過去，那燙好的一碟鴨腸便空空如也。

    還有這什麽牛瓣胃、牛毛肚、鵝腸……都能這樣吃？

    是的，柳振、付士文、周藺、秦樟等人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這些不僅能吃，而且非常美味。

    帶著將信將疑的態度，試著夾一塊丫鬟涮好的牛毛肚，學著他們的樣子，放在麵前的油碟裏翻騰兩下，然後遲疑地往嘴裏送，緩緩嚼一下，再嚼一下……

    ！！！

    好吃啊！！！

    是那種鮮脆鮮脆的口感，帶著油碟裏的鹹辣滋味，整塊牛毛肚刺激著嘴裏的每一處角落，越嚼濃汁越多，越嚼越是帶勁。

    再試試牛瓣胃……公孫宇被熱氣熏得眼裏帶著些水霧，含淚心道，這是什麽神仙吃食！這在越國被視為十分下等的汙穢物，原來竟這般美味。

    還有鵝腸、牛肉卷，甚至最開始渾身抗拒的豬腦都嚐了一口，嘖嘖嘖，辣鍋裏的豬腦已經完全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大抵是色香味濃、回味無窮。

    這一桌的吃食還未享受完，丫鬟們又將烤炙好的各種肉菜端上來。肉和菜都已切割好，串在簽子上，想吃什麽拿起一串，往嘴裏一送，又是一口的滿足。

    這烤肉，真香啊！

    香味和羹鍋的香味全然不同，是那種四溢的焦香。那肉香嫩流汁、焦酥鹹麻，又是極致的味覺感受。

    一番風卷殘雲，也不過才吃了小半桌，礙於腹中實在太撐，還有好多吃食沒有下肚，柳振便用言語向他們大致描述了一遍。

    畢竟是當年科舉探花出身，柳振的文筆素來也是佼佼，經他嘴裏這麽一形容，這滿桌的肉菜便有了魔力一般，看著都想生吃下去。奈何有心無力，公孫宇和高邑遺憾地別開雙眼。

    卻不想，柳振笑嗬嗬道，“待二位大人啟程歸國，再聚一次，如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