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坐在木椅上，陸續喝了三杯茶，眼看過去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有人前來。

    簷下走過幾批宮人，遠遠地瞧見屋內坐了位女子，一邊走著，一邊悄悄討論起來。

    “那女子是誰，好像從沒見過。”

    “想必是內宮女官唄，你想想往年這時節，我們這就是內宮女官們跑得最勤快的地方。那些個平日裏從來沒露過麵的女官大人，七八日的功夫，就能讓你見個齊全。你要是再待上幾年，也就見怪不怪了。”

    小太監嘟囔道，“可匆匆一眼，那女子好像沒著女官服，或許，不是什麽大人吧。”

    “這個很正常。”回答他的顯然是個有經驗的，“我們造物局挪到了宮牆外，不少女官會趁著出來辦事，特別著常服而來，也好再到別處買買逛逛。否則，平時哪有機會出得了宮門。”

    原來是這樣。

    “我聽說這位大人看著年紀輕輕，實則張狂得很，拿了好長一張單子上門來，還都是稀珍玉石。”

    倒吸一口涼氣，“竟這麽厚臉皮！真該壓壓她們的氣焰！”他們竇大監可是和卓令儀一樣的品階，與她們內宮本就平起平坐，可不是什麽下屬。

    “誰說不是呢，來福公公正晾著她呢。看著吧，等會她準得灰溜溜地走。”畢竟來福公公的品階，和不少女官比起來，也是高上一截的，自然有說話的底氣。

    簷下的對話楚寧沒能聽見，但時間的流逝讓她察覺到了反常。

    走到門邊，隨手攔下一人問道，“你們這兒的管事公公在哪兒？”

    得到的回答是，“回大人，小的不知。”

    連續問了三個，都是一樣的答案。

    正當楚寧打算自己往裏走時，來福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幹笑道，“大人勿怪，方才清整了一下庫房，大人說的那些東西，都沒有存量了。”

    楚寧微微皺眉，“單子上的東西，全部沒有？”怎麽可能，她來之前卓令儀分明還說，這些東西隻管到造物局取，因為珍稀，做頭麵反而少用，還比尋常玉石存量更多些。

    來福漫不經心道，“不如大人再等上半個月，或許庫房就能補上。”

    楚寧氣笑了，看樣子，她這是遇上了專門刁難的人。

    楚寧微慍，她生氣的點不在於眼前這人不把自己當回事，而是他若不想給，最開始直接說沒有就是，非得叫她等上好半天，才又慢悠悠地出現拒絕。

    這樣明晃晃的刁難，真正是浪費雙方的時間。

    先前她自報名字，他們就應該知道她要這些東西是緊急必需。但他們這個態度，莫非是沒認出她是誰？

    楚寧隻好把身份亮得更清楚些，“我是五品令修楚寧，這單子上的東西我這兩日就要，等不到半個月後。你們庫房之大，有遺漏也說不定，不如再去清整一番？”

    台階幾乎都遞到了腳邊。

    來福一噎，令修之職他是有聽說，但是令修大人的名字他卻不知。不過，他從來就未見過五品的大人會親自來取物的。拿令修大人的名號做文章，這個女子倒也天真。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門外有人匆匆跑進，喘著氣道，“來福公公，戶部的程禦程大人派了人來，說是四院要定一批新的藏書櫃，這是櫃子的尺寸圖。”

    “快給我看看。”態度瞬間改變，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表情很是生動。連對待這張程禦畫的尺寸圖，都比剛剛接過她單子時，要溫柔愛護許多。

    太過分了！趨炎附勢的家夥，一聽到程禦的名字，那嘴臉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程禦派來的不是齊安就是齊佑，一想到齊安、齊佑在這說話的分量都比她高幾倍，楚寧就一陣心塞。

    來福將草圖收好，“程大人派的人可還在？”

    “照例交代完就走了。”

    “好好好，我馬上著人去辦。”

    “可是公公，我們的木匠們還在忙前幾日的一批桌子。”

    來福權衡了一下，“抽調一些人手出來，程大人的事可誤不得。”

    楚寧：“……”心情更為複雜。

    說著，來福就要親自去交代幾句，快走兩步才想起屋裏還有楚寧的存在，回頭敷衍道，“庫房大而有序，既整理過，應當不會出差錯。或者，大人明日再來看看？”

    楚寧冷冷道，“不用了，我在這等你們竇大監回來！”

    來福聽得她拋下這麽一句平靜清冷的話，心裏一下子驚跳兩下。這……該不會真是傳說中的令修大人吧。

    見她言之從容的樣子，來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趕忙開口要挽救些什麽，外頭正巧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

    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竇大監。

    “楚丫頭這是頭回光顧啊！我進宮碰巧遇上卓令儀，說你要到我這兒來。真是，以後你要拿取什麽大可直接和我說一聲，何需這麽麻煩。別人依著章程憑單子來，你的事可是要緊事，就不必守這繁瑣規矩了。”楚寧要的東西，未來都是會在聖上麵前過明路的，不怕記不了宮賬。

    楚寧應承下他的這番好意。

    聽兩人的對話，來福的頭上宛若一顆驚雷炸響，木然地愣在當場。

    這……這真是正五品的女官大人！和卓令儀一樣的品階！

    不，她的分量可比卓令儀高得多。就算是卓令儀來，竇大人也不會這般的親切，更不要說人都還未到，就先是一陣開懷的笑聲。

    “怎麽，你這是剛來嗎？”卓令儀不是說這會兒功夫，人恐怕都回去了，他沒料到回來還能見著。

    楚寧如實道，“我想取些物件，可惜清整了一下庫房，說是沒有存量。”

    “哦？你要取的是？”

    楚寧將單子遞給他。

    竇大監細看了一眼單子，回想後道，“這些東西應當是有的。”他轉過頭來問，“你們和楚大人說沒有存量？”

    來福臉色煞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竇大人雖然整日像彌勒佛一樣眯著眼，看起來很是親和，但是對待慣會欺上媚下的下屬，一向是嚴懲不貸。

    前兩日竇大人吩咐不要輕易給內宮物什，明令有些存量少又要得多的東西，直說沒有就是。他今天也是豬油蒙了心了，看到楚寧列好長一張單子，就想著非得教訓教訓她，這才又拖著時辰，又不給她物什。

    竇大監察覺到不對勁，厲聲道，“究竟怎麽回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