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喚喬益，小時候右腿受了傷，走路很不穩當，為此受盡了不知多少嘲笑和屈辱。想要出去找活做，也直接被人轟了出來，直言不需要一個瘸腿的來做事。加上家裏窮，隻剩下他和妹妹相依為命，根本讀不起書，隻能以做鞋、修鞋為生。

    做鞋、修鞋是明麵上的，私下他會做點木工活，讓瑛娘拿到城裏去賣。起初他也去的，結果第一次就遇上了城裏幾個紈絝子弟，將他好一陣嘲笑，說買殘廢做的破爛玩意兒，簡直是莫大的侮辱。像他這樣無用的，也就隻配修修鞋。

    被這樣一鬧，那兩三天，做的那些東西，一件也沒賣出去。再後來，喬益不再去城裏，木工活也漸漸少了，隻有時做上一些，讓瑛娘幫著去賣。

    方才以為知府大人要找修補匠，喬益不知怎麽，一時竟鼓起了勇氣。妹妹畢竟到了快嫁人的年紀，他總得想辦法給瑛娘準備點嫁妝。哪怕還是被一番嘲笑後轟出來，他也願意去試上一試。

    結果說是要上京都的。

    那可是大周的都城，全大周最富貴繁華的地方！他在這小小的村裏都是個被瞧不起的窮酸匠，怎麽有資格去京都。

    他猛地搖搖頭，立即拒絕，“要去京都？我不行的，我這樣的人怎麽能去京都呢。那是富貴地，貴人們滿街都是，不成不成，我哪裏有去那兒的本事。”

    “可我聽那些木匠們說，興許可以試一試。哥，你的手藝也不差，我們這小屋裏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出自你的手，比外頭賣的都還要好呢。那些人嫌棄你，是他們沒眼光。”

    “不不不，不可能的。”喬益還是連連回絕，他擺手逃離，瞥見瑛娘那期待的目光，又不忍地停住腳步，低聲道，“我……”

    瑛娘一笑，“沒事的，哥，你說得對，像我們這樣從來沒出過遠門的人，想要去京都，確實是天方夜譚。算了，我也是一時好奇問一問。哥，你累了一天了，趕緊休息吧。”

    喬益眼神中閃過幾分猶豫掙紮，瑛娘的心思他知道，一直希望他可以走出去，自信一些，不那麽自卑，永遠躲在這小小的屋子裏。

    隻是，他以往也不是沒有嚐試過，他性格軟弱，又總免不了把那些刺耳的聲音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今天這樣，愈發自卑。

    但是，他總不能讓瑛娘一直為自己這麽擔心下去……

    “我去，我去試試。”知府大人選試的結果他是不抱什麽希望了，但是如果能遇上好機緣，得到個在城裏做事的活計，那就是此番的大造化了。

    ……

    州府的選試很快開始，因此次時間急，又是個從未了解過的選考，好些人還在猶豫觀望，便已經迎來了選試的日子。

    正是因為首次辦，又趕在秋闈前，塢州真正報名應考的人並不多。這裏畢竟不是京都，對行物司的存在一知半解，更別提能看穿聖上對修複試的重視。絕大多數的讀書人都隻想專心準備科考，對這個所謂的修複試，並沒有太多興趣。

    塢州知府看著呈報上來的名冊，不禁皺起眉頭，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後，麵露質疑，“隻選出這麽點人？”

    下屬冷汗涔涔，硬著頭皮道，“大人，原本是更多些人的，隻是他們不知從哪裏聽說行物司的主事實際上是個女子，若去了京都，就是要對一個女子俯首帖耳。”

    下屬頓了頓，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被知府大人一聲嗬斥，他隻好全盤托出。

    “城裏不少人說，一個女人主事的官署，不就等同於內宮嗎？若是這樣一想，好比是爭著去內宮當……當……當太監公公的。所以他們應了試後，又轉而放棄了。”

    “糊塗！本府所管之地，怎麽竟一群短視之輩！你信不信，現在京都城裏，不知多少人搶破了頭。聖上選賢舉能，給我們各州府也發了旨意，就是希望廣納天下修複賢才，以壯大行物司。這樣一番舉動，他們居然把目光放在何人主事之上。”

    自然，受一個女子管轄，好像是有些難以啟齒。然而不同的是，這個女子可不是隨隨便便選一個，而是聖上欽點的背後主事者。既是禦前紅人，那她就有不可忽略的作用。若有人能替代她，大周朝堂上那麽多酸儒之輩，難道會放任一個女子坐大至此？

    這次可謂是天大的好機會，哎，這些人真是平日裏讀書讀傻了，還真要對照著那些迂腐教條過一輩子？

    下屬明顯感覺到自家大人惱怒不已，盯著那份名冊，幾乎要瞪出一個窟窿來，他幹笑著安慰道，“大人，也不全然都是無知之輩。您看，有好些個世家公子來應選，還有周邊一些在野的修補大家的子弟，這些人都是塢州有名的青年才俊，想必被選中的幾率極大啊。”

    嗯，確實有值得欣慰之處，否則真是要氣煞他也。

    不過，從百餘人中選出三十餘人，終究還是太少了些，這樣如何能比得過其他州府。塢州知府站起身來踱步想了想，“此前應試的人中，被去掉的，可有潛力尚可的人？”

    下屬仔細回憶一番，“若說潛力尚可的，倒是有那麽幾個。對了，有一個叫‘喬益’的，文先生說此子天資不錯。可惜，他右腿有疾，最後隻能被劃去。”

    “右腿有疾？”知府沉吟片刻，“隨聖旨一道下發給各州府的文書中提到過，不可用無違道德之由，隨意去除任一有能之士。既如此，想必行物司不會刻意把右腿有疾的人拒之門外。”

    他之前看文書時，還不明白這為何意，畢竟不管是科考還是太醫試，還未有另外發一份文書說明的。

    所有人都默認身體有疾之人不可參與這些朝廷大考，這可是朝堂臉麵問題，無人敢侵犯天子威嚴。

    現在聯係起來一看，或許，修複試就是要對這些有些天資的人，格外寬宥一些。

    這不太像聖上做出的事，他直覺認為，應該是那位楚大人的主意。

    能特地想到這一點，照顧到一群總是被忽視的人，楚寧此人，還真是叫人高看幾分。

    “算上喬益，再加上幾個能力尚可的，一同填在名冊上吧。時日不多，抓緊安排進京事宜。對了，此番進京，請文先生等人一道隨行，路上給這些應考之人多授些課，也好多幾分把握。”

    “是，屬下這就去辦。”

    當日，喬家村就來了衙署的人，說是讓喬家村的喬益備好行囊，做好進京準備。

    村裏人被這動靜吸引，紛紛出來看熱鬧，一聽說喬益居然被選中去京都參選什麽修複試，他們無不目瞪口呆。

    “喬二家的，瞧瞧，我沒說錯吧，這選什麽修補匠的，就是說得好聽，實際在給宮裏選修桌子修椅子的太監呢。”

    “嗯，有道理，否則怎麽連喬益這種的也能中選。”

    “幸好我當家的沒去，這要是送進宮割去了命根子，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哎，就是就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