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的題目同樣在預料之外。

    科考有策論，到了這修複試，就換名成了“簡論”，共計五大題。

    他們猜的是，可能會考古籍殘破的原因有哪些，大周往前各朝代的簡述，古物包含什麽類別，修補時會用上哪些用具……

    結果，打開卷子一看，考的竟是——

    論陶器與瓷器的區別；你是如何看待有人挖掘墓葬之舉；若由你來承辦京都展，你會有何想法；你覺得作為一位修複者，應當具備何等條件。

    每一題都留有足足一整麵的空位作答，最後一題更是精簡，隻有短短五個字——談“文物修複”！

    越是字少，越是一字重若千斤。

    考生們多數傻眼，怔愣、思索了許久，才慎重落筆。

    付士文也是今日才知道考題，他一眼看穿楚寧的意圖，想要找一群心誠之人。

    徐朗和李伝關注的點就比較八卦了，兩人方才趁著付士文出外值，偷偷溜到不遠處的貢院看熱鬧。嘖嘖，那場麵，可是比科考有趣得多。

    有人為保萬一，扛來了一堆修補的用具，什麽鑷子、鋸子、手工鑿、扁鏟等，活像是集市上叫賣的貨郎。除此之外，還有帶各色染料的，帶鬃刷、燒石膏等，不知情的還以為貢院怎麽變成了買賣地。

    再說穿著，往年每一次科考，無不穿得文質彬彬，這是對聖人先祖的敬重，也是要給考官們留下些好的印象。而這次，考生的衣著大有改變，因擔心衣袖衣擺妨礙了修補，幾乎都換成了利落窄衣，頭發全部束起，更方麵上手做事。

    還有進貢院前，若是往年科考，大家夥皆是自己捧著書在一旁抓緊再做識記，或是再看看謄寫的文章策論等。這次他們卻是三三兩兩湊成一堆，你一言我一句地猜測選考的出題方向。

    每個人對自己所猜的內容都信心百倍，聽說還有人對此下了賭注的，不曉得怎麽判斷輸贏。

    徐朗和李伝趴在牆頭看得起勁，直到考生們全進了貢院，才又快速溜回來，假裝出去解了個手，慢悠悠又晃回了位置上。

    兩人沒專注多久，咬著筆杆左看看右看看，又開始了劃水狀態。徐朗發揚“禍頭子”本性，幹脆拉著李伝悄摸到程禦身邊，挑了挑眉打小報告道，“文衍，我剛剛聽見有人說嫂子壞話了。”

    程禦連應聲都沒有，穩當坐著，似乎知道他們去做了什麽，並不戳破，抿著嘴繼續做事，靜聽下文。

    李伝醞釀好情緒，憤憤地跟著小聲道，“對，他們有人說嫂子心機深沉，步步為營。還有兩個說嫂子應該會長得像個凶惡的女將軍，這才把你摁壓得服服帖帖的。”

    徐朗看熱鬧不嫌事大，惡作劇一般順道加了一把火，“就是，這些人實在過分，道聽途說，胡亂猜測，文衍，你放心，我們兩把那幾人的模樣都記了下來，絕對認得準準的。”

    “嗯，”程禦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記得別往臉上打，太招搖，其他地方隨意。”

    啊，不是，“我們兩去？”

    程禦抬起頭，微微提高音量，似笑非笑道，“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嗎？放心，盡管去套了麻袋打，回頭我會替你們兩個邀功的。”沒等他們應答，程禦又自顧自道，“也是，吃了你們嫂子那麽多吃食，也不見你們帶些什麽贈禮上門，這次總算是出點力氣。”

    徐朗、李伝：“……”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額，這……”徐朗呐呐片刻，馬上找了緣由找補道，“我們倒是想啊，可你看這修複試還沒結束，也不好橫生枝節。再說了，這等嚼舌根的人，大抵也是考不進行物司的，絕對考不到嫂子麵前給她添堵。嘿嘿，那……不然就算了，饒了他們這些長舌男。”

    李伝連連點頭，“嗯嗯，說得對，不跟他們計較。”

    程禦一聲輕笑，不再同這兩個無所事事的繼續插科打諢，提筆繼續批閱下屬呈報的地方事項。

    好不容易尚書大人不在，自己手頭上也沒什麽要緊處理的事，徐朗哪肯乖乖地再坐回去，一招捉弄不成，再起一計，悠悠然道，“不知為什麽，這修複試的俊才好似就是比科考要多得多。今日我們趴在後牆那兒看，一眼就看到十來個俊朗不凡的少年，劍眉星目的，帶著幾分陽剛之氣，不像長年讀書的學子那樣文弱。”

    李伝靠在案桌上，接話道，“這麽一說，還真是。據說來了好些個各州府修複世家的公子哥，不是京都人士。不知道他們進了貢院，看到嫂子，還會不會說她像個凶惡的女將軍。”

    徐朗托著下巴，故作深思，“以嫂子的容姿，他們肯定驚得下巴都得掉下來，估計這會兒一邊應考，一邊還想著坊間怎麽會有這麽不切實際的傳聞。你說是吧，文衍？”

    兩雙眼睛亮灼灼地盯著，期待地想看冰塊臉有點變化，結果讓他們二人大失所望。程文衍還是那個程文衍，高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尋常幾句戲弄之言，還難以讓他變化臉色。

    哎，真沒勁，徐朗和李伝唱了半響的獨角戲，兄弟兩尷尬地聳聳肩，又摸回了座位上。

    各自安靜做著事情，終於等到下午鍾響，深邃的一道鍾聲讓四院的同僚們紛紛神色欣喜地舒展筋骨，好啊，可以下值了。

    徐朗打算叫上李伝，約程禦去東街吃吃茶，被他揮手拒絕，“你們去吧。”

    “別啊，你回府也正好順道，吃個茶再回去又何妨。”

    “今日不順道。”程禦看完最後一份呈報，起身特意整整衣擺，拾掇了一番，往外走去。

    嗯？今日為何不順道，“不是下值了嗎，你還要去哪兒？”

    程禦的聲音漸行漸遠，簡短回道，“去貢院，接楚寧。”

    李伝與徐朗麵麵相覷，默契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就說嘛，程文衍怎麽這麽沉得住氣。哈哈，他這樣子，著實太有趣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