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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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陽春曉那種審視的目光,瞬間就讓他想起了陽春曉的眼神——不能說神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但他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我朝先帝遺訓,建國之後不許成精!陽春曉她不、吃、人!況且現在可是大白天呢!

    冷譽正了正衣冠,鼓足勇氣上前叩門。

    門環是銅製的,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他扣門的聲音並不大,但由於周圍是大片空曠的墳地,金屬撞擊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而且傳得很遠。

    身後不斷傳來烏鴉‘啊!’‘啊!’的叫聲,跟人聲竟有幾分相似,就像是誰故意捏著嗓子怪喊一樣。

    烏鴉這種鳥就很邪門。

    哪怕它遠遠站在樹杈上不叫也不動,就讓人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若是換成喜鵲或者麻雀,就完全不會這樣。

    冷譽咬著牙暗自發誓:這鬼地方,打死我也不來第二次!

    等了片刻,耳邊除了聒噪的烏鴉叫聲,隻就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很好,陽春曉沒在家!這是個足夠充分的理由,總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然而正當冷譽準備轉身離去時,卻聽那門吱呀一聲,斜開條縫,探出個小腦袋來:一張小臉不大,塗著厚厚的鉛粉,腮上兩坨誇張的圓形大紅胭脂,嘴上抹得鮮紅如血——真真就像是壽材店裏紙紮的小人活過來一樣!

    冷譽嚇得後退半步,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找誰啊?”

    那人緩緩開口說了句話,冷譽定了定神,細看才發現原來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

    “陽陽陽陽陽春曉是住這嗎?”

    舌頭果然是誠實得很。

    那小丫鬟沒回話,頭又縮了回去,用脆生生的嗓音衝裏頭喊道:“小姐!有人找——!”

    接著遠遠傳來陽春曉的聲音:“誰啊?”

    “不認識,一個結巴。”

    ……行吧。

    冷譽頂著滿頭黑線在門口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原以她至少會開門招呼自己進去,卻沒想到竟是不見人影了?大門虛掩著,他一時也不知是該繼續在這裏等,還是自己推門進去?

    剛猶豫了片刻,又聽院子裏頭一個女子的聲音怒罵道:“你這臭小孩!怎麽又偷拿我的胭脂出來玩?!……草,還專挑最貴的糟蹋?要瘋啊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小氣鬼!用你點胭脂怎麽了?不好的東西我還不惜的用呢!”

    “死小孩,別跑!”

    “我還幫你講價了呢!我不應該有份嗎?”

    “你給我站住!”

    冷譽僵在門口,頭頂上一隻烏鴉飛過:啊,啊。

    ——往好處想想,這一吵鬧,至少證明大家都是活人嘛。

    冷譽終究推開門,抬腿邁了進去。

    繞過影壁牆,就見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地麵鋪著整齊的方磚,回字型的遊廊雕梁畫棟,朱漆立柱之間扯著幾根線,晾著一串串的鹹菜和小魚幹肉幹等物;東邊牆根底下堆著冬天用的木炭和柴火,這撲麵而來的煙火氣倒是跟外頭的荒涼蕭瑟形成鮮明的對比。

    西邊廂房的門開著,裏頭傳出叫罵打鬧的動靜,想必是方才的小丫頭被那婦人逮住了,正在挨揍。

    “誰找我呀?”

    這時,就見東廂房的門簾一挑,陽春曉穿著身素色緞麵小襖出現在眼前,身姿婀娜,與那日在堂上見到的模樣竟是大不一樣,哪裏是什麽女判官?倒更像是位溫柔可親的鄰家少女。

    “喲,是你啊。”

    她看起來並沒有太驚訝,未施粉黛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進來說話吧。”

    冷譽莫名一赧,應了一聲,跟著她進了屋。

    屋裏的陳設講究,紫檀木桌椅一塵不染、光可鑒人。正中一張小桌上擺著個棋盤,上頭布著琉璃的黑白子;左右兩排書櫃上擺放著各種典籍本冊,散發著書本特有的紙墨氣息。沒有預想中的脂粉香氣,乍一看竟不像是位姑娘的閨房,倒更像是某位公子的書房。

    “坐吧。”

    陽春曉丟下這句,便繼續忙手上的事。她拿著貼膏藥,正對著暖爐慢慢烤著,臉上卻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對冷譽說道:

    “你先稍等我一會兒!我這事有點急。”

    “呃,你先忙。”

    她如此和藹的態度,讓冷譽感到有些不適應。他僵硬地應了一聲,便在一旁坐下了。

    然而還沒坐穩,就聽裏間屋裏傳出皮超越不耐煩的聲音:

    “你好了沒有啊?這麽慢呐?……再磨蹭就要出人命了好伐?”

    陽春曉瞪了他一眼:“急什麽?……沒瞧見我這還有客人嗎?別瞎嚷嚷了。”

    不明狀況的冷譽往裏頭一瞧,這才注意到內室的豆青色的紗簾後頭,皮超越正趴在羅漢床上,露著白花花的一截腰背,也不知在做什麽。此時他一回頭,剛好瞧見冷譽:

    “喲,怎麽是你呀?”

    這場麵,冷譽也不知該不該跟他打招呼,隻得尷尬地笑笑——冷譽記得他,那天在大理寺殮屍房出糗的時候,數他笑得最大聲。

    “我這是工傷!”

    皮超越對冷譽倒是並不見外,衝他揮揮手,一本正經說道:“勞駕請冷大人跟順天府梁捕頭說一聲,我今兒腰扭傷了,得請一天病假!”

    “啊?”

    冷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陽春曉手上托著張黑糊糊的膏藥,‘啪’地一聲甩到他的腰上:“這算哪門子工傷?大清早起來打了個噴嚏把腰給扭了,還有臉說是工傷?臉呢?”

    這老底揭得幹脆爽利,似曾相識。

    “嘶——!疼!”

    皮超越咬牙切齒抗議道:“你就不能輕點嗎?下手這麽狠,哪裏有半點千金大小姐該有的樣子?說好的溫柔體貼賢良淑德知書達理弱柳扶風呢?”

    “誰告訴你‘千金小姐’一定是那什麽什麽的?”

    陽春曉被他這一連串形容詞給氣樂了:“這個詞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定義了?我是,我才有發言權,就應該是我這樣子的!如果你有任何異議,請以我這個版本為準!……不滿意?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