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牢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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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廷朝同她年歲相仿,幼時父親死在了戰場上,母親養育韓廷朝幾年,後來也病亡了,那時的韓廷朝已經小有成就,成為了方釗手下一個很有實力的兵士。

    方釗處處護著這個沒有家人的少年郎,將他一路扶到了小將軍的位置,但因為方家出事,韓廷朝也受了連累。

    其實他當時如果撇清和方家的關係,那他也能順順當當的繼續生活,無非就是被人暗戳戳的罵白眼狼罷了。可韓廷朝是個倔性子,他將好心待他的方釗看成是父親一般,又是敬重又是崇拜,方釗被冤枉,他當然不會跟著一同欺辱方釗。

    因此他逃亡多年忍辱負重,混進宮裏刺殺隆康帝卻沒能成功。

    夜裏,溫南蕁又做了一個夢,距離上一次做夢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這一次夢到的是韓廷朝,他被人丟進了牢房之中,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傷口橫豎交錯在他的身上,看起來便讓人不忍直視。

    在夢的最後,溫南蕁看見他不知拿起了什麽東西,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她從夢中猛的驚醒,渾身都是冷汗,睡在她床榻旁的何明燭聽見動靜爬起身來,倒了盞涼茶遞過來問:“怎麽了?做噩夢了?”

    溫南蕁一口將涼茶喝了個幹淨,猶如被打撈上岸的魚一般大口呼吸著,看著眼前的床帳子,她意識到剛剛的一切都隻是個夢。

    但她的夢,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夢啊!

    她夢見的死人,要麽是現在,要麽是將來,不會有人還好好的活著。

    難道她救不出韓廷朝?

    想到這裏,溫南蕁心慌的厲害,將杯子又遞給何明燭,讓他再倒一杯來。可這一次喝完依舊口幹的厲害,讓她更有些不安。

    無論救不救得出,她都要試一試!況且夢裏的韓廷朝並非被折磨死的,而是自盡而亡,她是有機會救下他的!

    此時此刻的韓廷朝,兩條胳膊被綁起,架在架子上,雙腿繃直下頭墊了好些磚,疼的韓廷朝滿頭冷汗,卻從未喊叫過一聲。

    劉智前來看他,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喝著茶說:“我勸你還是招了吧,方釗死了五年了,他的殘黨終將被打敗,你又有何堅持的呢?”

    韓廷朝壓根不正眼看劉智,冷哼道:“很多事說了與不說,都是死路一條,我又有什麽要說的呢?”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劉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你能說明是誰這些年照顧你,是誰安排你進宮行刺,陛下自然會留你一條性命!”

    “無人照顧我,也沒人助我進宮。”

    “胡說八道!你的臉被燒成這個樣子,宮裏的太監哪個不比你眉清目秀?別說是混進千秋宴,就算是混進宮裏都是不可能的事,你敢說無人幫你?”劉智站起身拍著桌子說:“現在沒工夫陪你囉嗦,你實話實說也是為你自己著想!”

    韓廷朝正視著劉智,忽然吐出了一口口水。

    可惜,他被捆了個嚴實,劉智又距離他太遠,這口水終究沒吐在劉智的身上。

    “你個狗娘養的死太監,你明明什麽都明白,卻要裝瞎裝糊塗!我告訴你,跟著這樣的狗皇帝作孽,你必不得好死!”

    這可將劉智氣壞了,他抄起手裏的茶杯,上前兩步將裏頭的茶盡數潑在了韓廷朝的臉上。

    但韓廷朝也隻是側臉接過,茶水潑在他滿是燒痕的臉上,早就沒了疼痛。

    劉智跺著腳說:“給我狠狠的打!讓他知道知道,咱們太監可不是好惹的!”

    在劉智出門時,韓廷朝在他身後高聲道:“這條腿早就斷了!我幼時練武,長大了上戰場殺敵無數,大大小小的傷我都受過,我什麽也不怕!有能耐你就殺了我,不然你費時費力,也從我嘴裏問不出一句話來!”

    劉智回過頭瞪著眼睛,抓過一旁的鞭子,狠狠的抽在韓廷朝的身上,大罵道:“我打死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連打了幾鞭子後,劉智累壞了,將鞭子扔到地上後吩咐道:“繼續,問不出東西在陛下那可交不了差事!”

    皇宮不好進,何明燭幫助溫南蕁想了好多辦法,但都不能暗自進宮。

    如果什麽武藝高強的人都能隨意進出皇宮,那實在太危險了些,所以宮牆的高度和城牆極像,溫南蕁是無論如何也翻不上去的。

    還有那些時時刻刻都在巡視的兵士,就算費盡力氣翻進了宮,又如何能在躲避巡視的情況下快速找到關押韓廷朝的地方?

    因此,何明燭想出了一個主意,要溫南蕁陪同自己一塊兒進宮。

    第二天清晨時,二人坐著馬車直奔皇宮,先到承宜宮給曲皇後請了安,接著道明了來意。

    他們是來看望雲曦公主的。

    “雲昭公主乍然離世,想必同她一起長大的雲曦公主心裏一定不好受,加上陛下千秋宴上出了那麽大的事,宮外的人也不好進來陪雲曦公主解悶。”溫南蕁笑著說:“所以臣婦帶著夫君過來,與公主疏通一下心結。”

    曲皇後受了傷,這會兒正在靜心養傷,難免顧及不到女兒,溫南蕁在她眼裏是個聰明又懂事的丫頭,叫溫南蕁去陪陪女兒的確是個好辦法。

    所以她溫和的說道:“本宮正有此意,想要召你進宮給雲曦作伴呢!”

    就這樣,兩人到了雲曦公主的宮殿,但何雲曦此刻並不在宮中,正在禦花園賞花。

    兩人隻得去到禦花園去找何雲曦,見他們來了,長久沒有笑模樣的何雲曦終於露出了一些笑容來,跟溫南蕁說道:“這一陣子宮裏常常出事,宮外想來都比宮裏安全。”

    “公主言重了,隻不過是一些歹人作祟罷了。”溫南蕁笑的十分溫和:“正好夫君在家裏也閑來無事,便帶著他一塊兒進了宮,希望公主不要介意。”

    “我介意什麽?那是我的堂弟,說起來我還要稱你一句弟妹才是。”何雲曦邊說邊看向溫南蕁的身後:“你夫君他人呢?”

    溫南蕁轉過頭去,臉色一變:“是啊,她人呢?”

    何雲曦詢問宮人:“看見明燭去哪了沒?”

    宮人們麵麵相覷,都不知何明燭去了何處,這時溫南蕁說道:“都怪我!不該帶他來的,這要是在宮裏弄出些什麽事來可糟糕了。”

    “不怪你,宮人這麽多,一定能找到的。況且方才還見了他,這會兒想必走不遠的。”何雲曦邊說邊指著兩個宮人說:“你們回去再找些宮人,盡快將明燭找到。”

    溫南蕁也趁機說道:“公主殿下,我到別處找找。”

    脫離了何雲曦,溫南蕁快步走向何明燭所說的地方,有人搜查時便躲在花叢或者牆後。

    到了掖庭局後才發現,這裏並沒有想象中好進,戒備森嚴不說,外頭還有一群受罰的掖庭局宮人在浣洗衣裳,就算守衛沒發現她,這群人也能看見她進去。

    時間緊迫,何明燭萬一被找到就糟糕了,好在這個時候溫南蕁一回頭看見了一個提著食盒費力走著的婢女。

    她繞到這宮婢的身後,將她打暈拖到了花叢之中,接著脫下她的外衣換上,將自己頭上的釵環首飾盡數摘了藏進袖子裏,低著頭的樣子也像極了宮人。

    提著食盒她也往裏走,守衛將她攔住,檢查了一下食盒裏頭的東西,看著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就招手讓她進去。

    然而當還差一步便進去時,另一個守衛走了過來,小聲和之前的守衛說:“這婢女怎麽看著眼生啊?”

    溫南蕁心裏陡然一驚,回過頭笑著說:“前頭那個姐姐早晨有些風寒,便沒過來。”

    守衛點了一下頭:“的確,她早晨來時咳嗦了兩聲,估計是病了。”

    溫南蕁鬆了口氣,連忙往裏走。

    牢房裏充滿著血腥的氣味,這平時關押的都是犯了錯的宮人,極少數是需要拷打的角色,但濃重的血腥噴灑在牆上,加上牢房之中本就潮濕悶熱,味道久久不散,讓溫南蕁覺得惡心難受。

    路過了一個個的牢房,這裏大多是空牢房,裏頭的人不知是出去了還是死了,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韓廷朝。

    就在溫南蕁心裏近乎放棄的時候,聽見了轉交處兩個人的說話聲,還有些鎖頭的聲響。

    “這嘴巴可真硬,被打成這樣,還一句話也不說。”

    “是啊,晚上要是再問不出消息來,劉公公問責咱們該怎麽說?”

    “那也沒辦法,再審下去人就要被打死了,如果真死了咱們更難交差。”

    “得了,先把門鎖上去吃飯吧,吃完飯再審。”

    接著便是鎖頭上鎖的聲音,兩人轉身離開。

    溫南蕁的心砰砰直跳,將食盒放在地上,躡手躡腳的走過去。

    隻見牢房之中癱坐著一個人,頭發散亂的遮在側臉看不清那人是誰,身下坐著的稻草上都是鮮血。

    雖然沒看到正臉,但溫南蕁從身形瞧出,這便是韓廷朝沒錯!

    她頓時紅了眼眶,嘴巴半張半合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韓廷朝聽見了聲音轉過頭去看,見來人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也沒說話,隻是又轉過了頭。

    “韓哥哥!”溫南蕁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聲音都帶著哭腔。

    這一嗓子將韓廷朝的記憶拉到了幾年前,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常日纏著自己教這教那。

    他猛然又轉過頭,但牽扯到了脖子上的傷口,疼的他眉頭一皺,問道:“你是誰?”

    “我是晚初啊!”

    韓廷朝不信道:“別胡扯了,晚初可沒你長的好看。”

    見這種時候他還在貧嘴,與以前一模一樣,溫南蕁的心好似被刀攪一般難受,流著淚說:“我真的是晚初啊!韓哥哥你忘了嗎,你教我上樹摘果子,我用蘋果砸你的頭,你放狗在樹下等我,你忘了嗎?”

    韓廷朝慢慢的睜大了眼睛,將溫南蕁的整張臉看了個仔細,但還是瞧不出熟悉的感覺。

    可她說的那些事,的的確確隻有他和方晚初才知道。

    於是韓廷朝問道:“你究竟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晚初的事?”

    “我開鎖也是你教的!”溫南蕁雙手抓緊鐵門:“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你說怕我父親知道此事會怪罪你,所以我偷偷摸摸央求你教的,我真的是晚初啊!”

    這些事觸動了韓廷朝的內心,他扭動著身子,拖著早就斷了的腿,費力的向溫南蕁爬過去,想要將她的臉看個清楚。

    隻可惜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已經沒有力氣了,爬了兩下便累倒在地上。

    “韓哥哥你別動,我這就救你出去!”

    說著,溫南蕁從袖子裏拿出了釵子來,企圖將鎖頭打開。

    可這會兒韓廷朝卻說:“沒用的,你快些走吧!”

    “我今日過來便是要救你出去的!”

    韓廷朝看向柵欄窗子,外頭是一片晴天,他苦笑著說:“青天白日的,你救我出去也會被抓的,而且我命不久矣,雙腿都斷了,是出不去的。”

    一聽這話,溫南蕁意識到了這件事的艱難。

    能將無法走路的人帶出掖庭局,已經是她一個人所做不到的事,更何況還要瞞住宮裏的所有人出宮!這件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沒想到,隻是短短的一個夜裏,韓廷朝會被折磨的沒了人樣,成了半死不活的人。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常常被方釗批評莽撞的少年,怎麽就成了這樣!

    她無助的跪了下來,抽泣著問:“這五年來,你究竟經曆了什麽?”

    韓廷朝歎了口氣:“當年方家被抄,我帶兵回去支援卻沒能成功,等我到宮裏討要說法時,卻被自己帶的兵害了。”

    “這事我知道,青桃告訴我了。”溫南蕁問:“剩下的呢?”

    “青桃那丫頭也還活著?”

    “是啊!”

    聽說青桃也活著,韓廷朝放心了一些,繼續說:“後來跟隨我多年的手下心軟,趁亂將我放了出去,但那時我身受重傷,胳膊也斷了,腿也不利索,一把火將我的半張臉燒成了這個樣子!差點沒活下來,與個活死人比也沒什麽區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