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女人操心那些是沒有用的，女子出嫁以夫為天，什麽事讓許大將軍做決定就好。”溫南蕁抓了幾顆盤子裏的榛子，小心翼翼的剝著：“隻是如果真的有什麽事，你也要做好準備，別到時候抓瞎。”

    因為她有意養護指甲，榛子被剝的並不好看，其中有兩顆還被她捏碎了，便擱在一邊，隻將好的遞給了劉禾婉。

    聽見溫南蕁這樣勸，劉禾婉一狠心，問道：“你可有聽說過將軍的什麽事？”

    溫南蕁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問：“你指的是什麽事？”

    “五年前被抄家滅族的那個方家你知道嗎？”

    聽她問起這個，溫南蕁便回答說：“知道，有過耳聞。”

    “我知道將軍從前是那方釗的養子，可後來方家謀逆，將軍替陛下效命抄了方家，這本不算錯，總不能顧著養育之恩不顧陛下吧？”劉禾婉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說道：“但那麽多人都在指責將軍，我這心裏實在是不好受。”

    溫南蕁將手裏沒剝完的榛子放在了桌麵上，語氣有些發冷：“方家的事，你知道的並不詳細吧？”

    因為劉禾婉自小身子不好，常年在自家府上，很少有出門的機會。劉閣老又十分疼愛這個老來得女，所以像抄家這等駭人聽聞的事，他沒與劉禾婉透露過。

    等她知道這些時，已經是要嫁給許盡川的時候了，許盡川和劉閣老等人都說那方釗是罪有應得，許盡川是大義滅親不假，但他殺的是壞人。

    所以劉禾婉不理解，自家丈夫做的明明是好事，為何這麽多人要說他不對？

    “我確實知道的不多，但方釗謀反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

    “我今日要告訴你的事，方家並無人謀反。”溫南蕁猶豫片刻，說道：“此事你不要告訴許大將軍，以免被他誤會我挑撥你們夫妻關係。”

    “我身邊能說知心話的人不多，我不會告訴他的。”劉禾婉說道。

    既然如此，溫南蕁便繼續說：“我不說許大將軍是否行得正坐得直，你隻需要想一件事，為何他現在會如此煩憂？方家的事是否有其他說法？”

    這話讓劉禾婉有些鬱悶：“難不成陛下的旨意有假？”

    “這我就無從得知了，隻是作為朋友，我勸你一句，凡事都要給自己留後路。”

    劉禾婉離開時，天色發陰，下起了雨來。

    看著淅淅瀝瀝的雨落下，溫南蕁恍然想起了那天。

    方家到處都燃著熊熊大火，自己穿著火紅的嫁衣，被許盡川踩在腳下。

    當時的屈辱，現在回想起來還曆曆在目。

    等到雨停之後，溫南蕁正要坐馬車回去，卻見敬安伯姍姍而來。

    這是她如今名義上的父親，即便她不想搭理，也要耐著性子說句話。

    “父親怎麽來了？”

    敬安伯顯然有些局促，笑著說：“許久沒見到蕁兒了，之前你母親去王府鬧，我本是不知情的，因她壞了咱們父女的感情不值當。為父又不好腆著臉去王府找你，便隻有到棗香坊來碰碰運氣了。”

    “父親可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隻是咱們父女好久不見了，想著叫你回家吃口飯。”敬安伯生怕溫南蕁不同意，緊忙又說：“你那另外兩個姐姐今兒都在，就差你一個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溫南蕁也不好不去，畢竟現在的她得罪過的人太多，還是少樹敵的好。

    就算是一個便宜父親，那關鍵時刻還是能派上些用處的。

    隨著敬安伯府的馬車來到了府上，進門溫南蕁就碰見了溫袁氏。

    像往常一樣，溫袁氏身穿大紅大紫，身邊坐著的溫南薇穿著金紅相間的衣裙，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一樣。

    下巴本就厚，臉又隨了溫袁氏十分的方，衣裙領子將她的脖子全遮住，看起來讓人眼睛十分不舒服。

    不過溫南蕁並沒有說什麽，自顧自的落了座。

    “怎麽著，如今攀了高枝兒了，眼裏便沒我這個人了是嗎？”溫袁氏冷哼一聲道：“從前你什麽樣子，如今你又是什麽樣子！出嫁這麽久算今日才回門第二次，這般不孝順豈不是要讓人說嘴！”

    溫南蕁淡淡的說：“當初你把我嫁到恒郡王府去，不就已經打算叫我一輩子都不回門了嗎？”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溫南薇指著溫南蕁說：“你嘴巴給我放幹淨一些！”

    今日過來本不想與這對蠢貨母女吵架，奈何她們實在沒腦子，上趕著招惹她。溫南蕁無奈，抬起頭說：“怎麽著，二姐姐這是上一次的巴掌沒打疼？要不要我來日進宮找皇後娘娘，請她派位宮婢出來，再賞二姐姐幾個巴掌？”

    一聽這話溫袁氏可火了。

    上一次她到恒郡王府去，以為能拜托溫南蕁進宮求求情，給親姐妹一個活路，誰知溫南蕁壓根油鹽不進，反而還各種欺負和恐嚇她。

    直到現在溫南薇還不敢出門，她往日出門也是受盡了嘲笑和冷眼，這筆賬都要算在溫南蕁的頭上。

    於是溫袁氏站起身來，拍著桌子說：“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上一次挨巴掌，分明是你挑的頭，不然你二姐姐這樣乖巧伶俐的人，哪裏會招惹公主與皇後？”

    溫南蕁不緊不慢的說：“一個沒教養沒德行，禮貌都喂了狗的人，她做事還需要別人挑頭？你為我找了個好夫婿，她卻張口閉口罵那夫婿是傻子，這豈不是在打你的臉？有工夫說我不孝，不如看看她孝不孝順吧！”

    這一番話氣的溫袁氏頭大，才想說些什麽，就聽敬安伯一聲嗬斥：“行了，別沒完沒了的！幾個女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弄這麽一出給誰看？”

    溫袁氏衝著敬安伯一瞪眼睛：“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薇兒這段時間受了多少委屈，你就看不見嗎！”

    敬安伯覺得在女兒麵前被妻子訓斥有些沒麵子，便扯著嗓子道：“那也是她自作孽！皇後罰的她，公主出的麵，你要找麻煩怎麽不去宮裏找？總在這兒為難蕁兒做什麽。”

    “好好好，合著你這幫孩子都是親生的，就薇兒一個是外頭抱來的是吧！”溫袁氏一掌拍在桌子上：“這飯愛誰吃誰吃，我不吃了！”

    說罷，她拉著溫南薇轉身就走。

    在廊下時，母女二人碰見了溫家的另外兩個女兒，排行老大的溫南芳和排行老四的溫南芷。

    這對姐妹都是庶女出身，自小也是在溫袁氏身旁受了許多委屈的，隻是沒有溫南蕁硬氣，即便是出嫁了回到娘家也是低聲下氣的模樣。

    想想便知，溫袁氏作為嫡母，給幾個丫頭找親事都是由她管著的，哪裏會給這幫庶女找什麽好門第當婆家？二人在婆家過的也不舒坦，腰板更是硬不起來了。

    溫袁氏從溫南芷的身旁用力的撞了過去，裝的溫南芷身子一歪，若不是溫南芳扶的及時，怕是就要磕在柱子上了。

    “沒長眼睛的東西，你婆母不教你要有眼力見嗎？”溫袁氏語氣尖酸道：“若你是我的兒媳婦，我定然天天叫你立規矩，讓你不長眼睛！”

    看著母女二人離開的背影，溫南芷氣的直咬牙，一旁的溫南芳拍了拍她的手勸道：“別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她連個兒子都沒有，這輩子也得不到兒媳婦。”

    這話讓溫南芷破涕為笑，跟隨溫南芳一塊兒進了屋。

    這會兒敬安伯和溫南蕁已經坐好，就等著她們過來以後開飯了。

    姐妹幾個許久不見，自然都想念。溫南蕁雖知道二人，畢竟記憶裏有，可實在談不上有什麽感情，對方和她說什麽，她也隻是笑著點頭，偶爾應聲兩句。

    “你們姐妹幾個，出嫁前感情就好，如今各有婆家，許久未見，趁此機會親近親近，別疏遠了就好。”敬安伯笑著說。

    溫南芳為父親夾了些菜在碟子裏：“瞧父親說的，我們姐妹的感情何時疏遠過？從前在家時缺衣少穿，我們幾個姐妹的衣裳都是換著穿的。”

    聽見過去的事，敬安伯臉色一暗：“你們嫡母做事確實不妥帖，好在你們都出嫁了，日後要有什麽事，為父會護著你們的。”

    這些話他常常掛在嘴邊，可實際做出來的卻並不好看，幾個女兒都是一聽一過，從不往心裏去。

    若是將他的話當了真，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世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敬安伯也是如此，隻是他太懼怕自己的妻子，疼愛說不上，隻是不敢招惹。

    所以庶子庶女什麽的，他能照顧的實在有限。

    溫南芷也跟著說：“有父親這句話，什麽坎坷都不算坎坷了。”

    敬安伯被奉承的心裏舒坦，看向溫南蕁說：“蕁兒啊，你也許久沒與兩個姐姐見過了，上一次你出嫁，芳兒的婆家不放她出來，所以你們也沒見到。”

    溫南蕁被點了名字，隻好說道：“是，就是聽聞兩個姐姐都在，我才回來的。”

    敬安伯被掃了麵子，卻也並不生氣：“你們感情好，為父就放心了。”

    吃了半晌的飯，溫南蕁看出兩個姐姐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方便說，敬安伯也支支吾吾的說不明白，隻是透露了一些。

    終於，溫南芳似乎是憋不住了，才訴苦道：“女兒嫁人已有五載，可這肚皮還是沒動靜，整日愁的吃不下睡不好。”

    溫南芷也跟著歎氣：“聽說大姐姐在婆家日日受委屈，吃飯都上不來正桌，就因為她沒有生養，婆母處處刁難她。”

    敬安伯看向了溫南蕁，猶豫半晌終於開口了。

    “蕁兒啊，你大姐姐多年沒有孩子，你二姐姐嫁人也有兩年了，之前懷過一個，不當心落胎後也沒了動靜，這女子若是生不出個一兒半女，在婆家實在不好立足啊。”

    溫南蕁放下筷子，抬起頭問：“父親您這是什麽意思？”

    “為父想著，你和皇後娘娘關係處的不錯，可否能求個恩典，叫宮裏頭的太醫給看一看？”

    他說出這話時，溫南芳和溫南芷二人都眼神熱切的看向了溫南蕁。

    同為女子，溫南蕁並不把生兒育女當回事，那並不隻是女子要在意的，誰說女兒家這輩子的價值就隻在開枝散葉這上了？

    但也正因為同為女子，她明白這世道對女子的不公，活在這世上的女子全都不易，沒誰能好受，所以即便她清楚這兩個姐姐如今與她感情熱絡，利用大過當年的感情，她也願意答應下來。

    畢竟在原身的記憶中，她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裏，溫南芳會把她的炭撥出來一些讓下人偷偷給她送過來，溫南芷也會繡一隻蝴蝶在她破損的衣裙上，這些記憶都證明著她們是在意這個妹妹的。

    因此，溫南蕁回答道：“這對於我來說並不算小事，我在皇後娘娘跟前沒那麽大的麵子，不過我可以去求求情，若是皇後娘娘同意，便可解了兩位姐姐的心事。”

    這話讓他們都高興起來，溫南芳笑著說：“好妹妹，咱們姐妹幾個隻你嫁得好，剛開始想著求你我還不忍心，也不知你過的如何，現在聽你這麽說心裏頭暖和極了！你也不要太為難，若是皇後娘娘不願意也沒關係，生孩子那是老天爺賜的福報，若真是沒有，也隻能說明我命裏無福了。”

    溫南蕁在心裏歎了口氣，為這些將生孩子看做人生目標的女子覺得悲哀。

    “大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盡力而為。”她看向敬安伯說：“隻是婦人內症這種事，看起來並不容易，若是讓婆家知道了難免會責怪兩位姐姐，外人知道了更是會笑話，婆家也會借勢說兩位姐姐把家醜傳到了外頭。”

    “這事也是為父擔心的。”敬安伯無奈的說：“可為父一個男人，這種細碎的事還真是想不出主意來。”

    麵對著這麽個沒骨氣沒主意的便宜爹，溫南蕁實在無奈，又說：“如果皇後娘娘同意，我可以領著兩位姐姐進宮去，到時候她們婆家也不好說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