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鄒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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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紹昌接著問:“被抓來的女子都是什麽來曆?”

    “什麽來曆的都有,道長說屬兔未成親的姑娘血最幹淨,用她們的血可以讓丹丸效力倍增,我們道觀常年有尋常人家的姑娘來,做道士的詢問人家八字屬相也是常事,因此知道了她們的屬相,找人跟蹤兩天找準時機綁了就是。”

    “她們的身份可有挑剔?”

    道士回答說:“挑剔自然是有的,那些父兄在朝為官的自然不會去抓,隻抓那些京城本地的窮苦姑娘,或者是京外來的,這些人被抓了也沒人會為她們著急,更不會查到榕山觀來,所以我們抓的都是這樣的女子。”

    雲紹昌對此有些不解:“那刑部侍郎程路之女為何被抓?”

    “這我不清楚啊!”道士神情懇切的說:“我隻知道這些小事,大事道長不會叫我知道的!”

    刑部侍郎這官兒並不算小,榕山觀敢抓這樣的姑娘,可見是有些緣由。

    走出牢房,溫南蕁同雲紹昌說:“看來一切都要等那個道長吐口了,他要是咬死不說可該如何是好?”

    雲紹昌想了想:“方才那道士所說的話,我已經叫人寫下來,天亮便派人送往宮中給陛下過目,陛下得知榕山觀的人和刑部侍郎走的很近,當然也會懷疑,那時便會自然而然的讓我調查。”

    溫南蕁沉思片刻,說了一句:“但願他是那種擔心老百姓死活的皇帝。”

    “對了,程玥鶯已經送回家去了。”

    程路寵女,這個京城之中很多人都知道。

    就連一向疼愛女兒的方釗都打趣他,說他是個女兒奴。

    見自己的女兒成了這般生不如死的樣子,程路的心情有多悲痛可想而知。

    “程侍郎怎麽樣了?”

    雲紹昌歎了口氣:“聽說看見女兒時,他一口氣沒上來,吐出了血,程玥鶯的母親直接哭暈過去,醒來也是纏綿病榻,連下地的力氣都沒有。”

    夫妻兩個眼見自己的孩子受到這等非人的對待,恐怕吃人的心思都有,努力維持自己活著怕是準備給女兒報仇雪恨吧。

    溫南蕁也有些難過,說道:“但願程姑娘好好活下來,死也許並不解脫,她還有大好的人生。”

    可這話也隻是安慰她自己罷了。

    大好的人生又有何用?程玥鶯腿不能站立,無法走路,舌頭被割了不能說話,甚至連酸甜苦辣都嚐不出滋味,渾身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疤,這些疤痕怕是要跟她一輩子,哪怕下了棺材也還在,再好的人生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不鹹不淡。

    沒辦法出去走走看秀麗的景色,因為身子極度虛弱太醫說連吹股冷風都能讓人病上半月,棗香坊的點心她也不知是何滋味,這種人生還不如死了。

    但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或許程玥鶯在心裏,是羨慕那些已經死了,被埋在榕山觀山頭之中的姑娘吧。

    “程姑娘被救的事整個京城都差不多知道了,令我動容的是,她的未婚夫得知此事,還特意去程家探望了她。”

    溫南蕁有些詫異:“二人見著麵了?”

    “那沒有,程姑娘聽說他要來,躲著不見人,急起來連連咳嗽,程家自然不會叫她見。”

    二人雖未成婚,卻也是有感情的,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作為女子溫南蕁猜測程玥鶯不想讓心愛的男子看見自己這等模樣。

    造化弄人,實在是讓人唏噓。

    此刻的程家,程路腫著一雙眼睛親自喂女兒吃藥,哄女兒睡下後他回過頭擦了擦眼中的淚,放下藥碗囑咐下人好生照看,之後便去見了自己的夫人。

    程夫人這一病不起,也讓他多扛了些家裏的擔子,可他並無怨言。

    妻子兒女,這才是他的全部啊。

    見他進來,程夫人被婢女扶著坐起來,程路急忙說:“你病的要緊,別起來了,快躺下!”

    可程夫人卻似聽不進一般,又問:“鶯兒怎麽樣了?她好些了沒?”

    程路本想搖頭,但惦記著夫人的心情,隻好苦澀的說道:“好了些,太醫配的藥方子很管用,我瞧著氣色都紅潤了一些,等你和鶯兒都好些了,你再去看她吧。”

    與程路做了多年的夫妻,程夫人哪裏不知丈夫這是在安慰自己?

    但現在這種情況,她也隻能將謊話當做真話聽,用被子擦淚道:“鶯兒,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啊!”

    “今天鄒碩來了。”

    聽見女兒的未婚夫過來,程夫人的心緊了緊,接著猶如泄氣一般道:“當初鄒家以為鶯兒與人私奔,鄒碩那孩子來看望你我,還被鄒家的長輩關在家裏打了一頓,一連半年不讓出門,說他傷了鄒家的顏麵,今日他還能過來,我實在是欣慰。”

    “他與我說了些話。”程路說這話時,心情十分沉重。

    程夫人抬頭看他,一行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哽咽道:“鶯兒這樣,這輩子難許他人了,咱們就將她留在家裏照顧一輩子吧!鄒碩那孩子是個好的,若是他想退婚我是願意的,聘禮早就給鄒家拿回去了,等鄒碩成婚時,你要記得給他備一份厚禮啊!”

    哪怕花容月貌身體康健的女子都未必能討到什麽好親事,何況是這種半條命都沒了、不能走動不能說話還渾身是傷的女子呢?

    當再次見到女兒的那一刻,程夫人便清楚,這輩子女兒隻能讓他們夫妻養著。

    鄒碩來的時候,程路也以為他的來意是退婚,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鄒碩竟然表明自己要娶程玥鶯。

    於是程路說:“鄒碩那孩子,心裏頭惦記著與鶯兒的情意,不願退婚。”

    程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努力將身子靠近程路:“夫君你說什麽?”

    “鄒碩想娶鶯兒!”

    “他可看見鶯兒的慘狀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慘白著一張臉毫無血色,他當真願意娶?他鄒家人怎會同意!”

    程路心底實在佩服鄒碩,點了點頭說:“我叫他看過了,鶯兒不知道,隔著屏風偷偷瞧了一眼,但他的話還是沒被變。”

    “那夫君你是怎麽想的?”

    “我也不知道,他說想與鶯兒一輩子在一塊兒,不介意鶯兒的任何,可鶯兒經曆了這場大難,我怎能再將她推給別人照顧?我實在是怕啊!萬一鄒碩一腔熱血被潑了冷水,過個三月五月看鶯兒不順眼可如何?她說不得走不得,連同你我說句自己過的不好都做不到。”

    說到此處,這個大男人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程夫人握住了他的手,笑容裏噙滿了安慰:“夫君忘了?母親生我時早產,我胎裏不足從小便身子不好,你也沒嫌棄我不是?這些年我吃的藥比你吃的飯都多,你的月例基本都花在了我這兒,你不也沒說過我一句不是?這世上總有好兒郎在的!”

    “可我怕啊!”程路哭的像是個孩子:“鄒碩哪哪都好,但他的家人呢?鶯兒成了這樣模樣,到他家裏定是會磋磨的!雖不至於毒打,但若是缺吃少穿,或者和她說些什麽讓她心情低落情緒不佳,我這想想心裏都攪著疼!”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理解你,鶯兒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更是希望她下半生平安順遂。”程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鄒家因鶯兒與人私奔的傳言與我家恩斷義絕,現在瞧著確實不會好好對待鶯兒,兒女親事父母做主,鄒家人不鬆口,就算鄒碩再努力也是無用的。”

    程路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濕漉漉的手想摸一摸妻子的臉,卻隻是抬起又放下,在自己的衣裳上麵抹了兩下。

    “鄒碩與鶯兒到底是有緣無分,咱們也別強求,等過個幾年,鄒碩那孩子終會想開的。”

    她也想支持鄒碩,可她是程玥鶯的母親,當然要為自己的女兒著想。

    這也是為了鄒碩著想。

    女兒在自家,還會有人說嘴她是拖累,何況到了婆家呢?一人吐口吐沫都能將脆弱的程玥鶯淹死。

    第二日鄒碩又來程家,說自己願意娶程玥鶯,承諾自己可以將她照顧好。

    這一次程路直接拒絕了他,並且說的話又狠又毒,直說自己的閨女終生不嫁。

    但看見鄒碩聽聞此話跪在自己麵前淚流滿麵的樣子,程路又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了一些。

    溫南蕁側麵打聽了一番這個鄒碩,她自小認識程玥鶯,也知她有個青梅竹馬,但五年轉眼過去,她也不知這青梅竹馬是否還像從前那般。

    萬一有心之人利用或者威脅鄒碩,去近身暗害程玥鶯,那這姑娘也實在太慘了些。

    人有將近一般是溫南蕁救的,她必須要對程玥鶯負責到底。

    看見鄒碩從程家出來,鈴鐺急忙給她指:“少夫人,那個就是程家三公子!”

    溫南蕁正要走上去,卻見鄒碩一個轉彎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她跟上兩步,就聽一聲脆響傳來。

    接著是一個婦人的怒喝:“跪下!你個不孝的東西!程家丫頭已經成了一個廢人,她如何能為你生兒育女料理家事?你個糊塗的蠢貨,被情字迷了眼不成!”

    溫南蕁收回了正要走過去的腳步,決定站在原地聽一聽。

    鄒碩的語氣十分淡然:“我如今已經領了職位,雖然職位不算高,但我還年輕,可以往上爬。且我不願意大宅子住著一群仆從圍著,隻要寥寥小院,三五人伺候就是,也用不著她料理什麽。”

    這話說完,那婦人又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巴掌,氣的說話的腔調都顫了三顫。

    “我上輩子這是造了什麽孽!竟然生出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她這個樣子還能生養嗎?娶一個肚皮當擺設的活祖宗,你怎麽為鄒家傳宗接代!”

    “兒子上頭兩位都是哥哥,為鄒家延續香火,有他們便足夠了。何況人生在世,未必隻有升官發財和生孩子這幾件事,兒子一直認為,抓住自己心裏需要的想要的才最要緊,不然哪怕坐擁萬貫家財兒孫繞膝,這輩子終歸是一場空罷了,因為想要的從指縫裏溜走,我連抓住一把都不曾,這種悔恨兒子不想帶進棺材裏。”

    他的話令溫南蕁都有些動容。

    可鄒碩的母親並不這樣認為,她用力捶打著兒子,聲音之大一牆之隔的溫南蕁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沒骨氣的東西,一輩子守著情愛過,你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告訴你,有情不能飲水飽!”

    “我深知父親和母親都不會接受鶯兒,但我心愛於她,她被抓到道觀被折磨至此都不是她的錯,這是無妄之災!若是我再拋棄她,這灰暗的人生可就一點光亮都沒有了,母親您不能將人活活逼死啊!”

    婦人氣的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你這個兔崽子當真是要氣死我!我實話告訴你,你父親可說了,真要與程家的丫頭有牽扯,分家你一文錢都得不著!”

    聽見這話,鄒碩竟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是那樣的平淡無波,卻讓婦人覺得恐懼。

    “原先都說她與人私奔,獨我不信,我知道鶯兒不是那樣的人,現在見她回來,哪怕全身是傷不似常人,我也是高興的!而且我有官身有例銀,可以養活起她。”

    “你想得美!你知道傷成那個樣子,光治傷要花多少銀子?開藥看診都是銀錢,我看你怎麽辦!”

    鄒碩認真道:“除了做官,我還可以開一間小吃車,我做的花茶鶯兒最喜歡了,我相信百姓們也會喜歡的!”

    “滾你的小吃車吧!有能耐你就別回這個家,否則你父親定然要打斷你的腿!”婦人又揚手打了鄒碩兩個耳光:“不爭氣的東西,父母你都不顧了,你可真是有出息!”

    聽見婦人離去的腳步聲,和鄒碩的歎氣聲,溫南蕁從牆後走了出來。

    看見一個眼生的姑娘走近,鄒碩下意識的想讓路,但溫南蕁停在了他的麵前。

    “我在京城有一間店鋪,叫棗香坊,想必你也聽說過。若是想為程姑娘賺銀兩,我歡迎你將小吃車開在棗香坊門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