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奇怪，冬梅等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做細作，每日周旋在各個臣子公子之間，打聽一些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那身上就絕不會紋那些象征著齊國人的刺青，否則被人發現她們的身份即刻就會暴露。

    檢查過屍身後，雲紹昌拔下了一根針，發現枕頭上除了血跡以外，針尖兒還有一些發黑。

    這不由讓他想到，自己在百香樓頂層收到的東西，是一盒被鎖住的針，裏頭的針和這種一模一樣，他驗過是無毒的，而這種刺中人就會要命的針上是塗了毒的。

    溫南蕁與何明燭等候在棲雲閣，一直沒熄燈，宋媽媽等在外頭不安的搓著手，正好被路過的青桃發現。

    “宋媽媽。”青桃走了過去：“您在這兒做什麽呢？”

    屋內的兩人都聽見了青桃的聲音。

    “啊？我想著大公子和少夫人這麽晚了還沒睡，想提醒一下將蠟燭熄了。”

    “這樣啊。”青桃哪裏能不知道宋媽媽在外頭是做什麽的？但她偏不說破：“少夫人想給大公子做一雙鞋麵兒，這會兒估計是熬夜趕工呢，您快回去歇著吧。”

    聽見青桃將宋媽媽支走，溫南蕁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何明燭，接著剛剛沒說完的話說道：“那漣漪知道自己人被抓了，她很可能會出手相救，或者是去滅口，但她一個人想要潛進順天府並不容易。”

    “所以她一定會找幾個身手好又信任的。”何明燭壓低了聲音說：“她能殺了趙太醫，就說明她很可能知道了趙太醫替你辦事，她與孟氏相識是鐵定的，會不會管孟氏借人？”

    孟思屏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手下們，可讓何明燭與溫南蕁吃過不少的苦頭。

    “你不說我倒是沒往這塊兒想過。”溫南蕁沉思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順天府那邊怎麽樣了，雲大人是否順利。”

    “雲大人是個聰明人，你既然已經提醒過他，想必他心裏有數，並且已經做好了準備。”何明燭說：“現在有些脫離掌控的，其實是那個漣漪與許盡川。”

    溫南蕁頓了一下：“什麽意思？”

    “漣漪很可能先救人或者滅口，也有可能去刺殺許盡川。”何明燭認真道：“你覺得皇帝留著許盡川的命是為了什麽？”

    這個溫南蕁很快就想到了：“保住大將軍的名頭，讓齊國不敢來犯？”

    何明燭點了點頭：“可即便保住了許盡川大將軍的身份，齊國也依舊照打不誤，完全沒將許盡川放在眼裏，皇帝對他多少是有不滿的。而且你已經把禍水引到了許盡川那邊，不如再做一個圈套，把那漣漪姑娘也好，還是許盡川也罷，都一網打盡。”

    這話溫南蕁沒太聽懂。

    瞧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何明燭隻好耐心解答：“找人守在將軍府旁，什麽時候漣漪與許盡川相見了，什麽時候進去抓他們一個現行，無論那時許盡川是死是活，都是逃不脫的。如果他死了，那漣漪做實齊國人的身份，也會被抓和處死，如果許盡川沒死，那他就真真正正是一個與齊國接觸密切的賊，還能將漣漪也抓住。”

    溫南蕁這才明白何明燭的意思，有這樣的兩全準備，許盡川無論如何也逃不掉。

    當年他能用與齊國相交甚密的理由害死父親，現在這個理由回到他自己的身上，這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可溫南蕁如今進不了宮，她進宮隻能見曲皇後或者何雲曦，兩人如今都禁足，她貿然找隆康帝說此事，實在是有些奇怪。

    從順天府逃出來的蓮央縣主靠在牆後喘著粗氣，眼神怨恨的看著順天府的方向，捏著拳頭說：“雲紹昌，這是你逼我的！”

    本以為殺了一個趙太醫是小事，沒想到竟然對百香樓是如此嚴重的打擊，蓮央縣主是後悔的，但她更清楚這其中有人算計著她。

    否則她殺完人後壓根沒回百香樓，雲紹昌又怎會帶人查到百香樓的頭上？

    第二天，雲紹昌進到皇宮，像隆康帝匯報昨天的事。

    “微臣自百香樓抓住兩個可疑的女子，一個名叫冬梅，一個名叫紅兒。”

    隆康帝有些緊張的問：“是齊國人嗎？”

    雲紹昌實話實說道：“微臣審問了一晚，她們並沒有承認。”

    聽見這話，隆康帝才算是鬆了口氣：“那說不定就是尋常的刺客罷了，現在兩國之間關係不算太好，我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無端揣測齊國的意圖。”

    “可微臣之前就懷疑百香樓，曾派過死人暗中去百香樓調查，查百香樓之中是否隱藏著齊國的細作。”雲紹昌拿出了那些果核與衙役的東西：“這些核是齊國人確認身份所用的東西，微臣是從冬梅的房間搜出來的，而剩下幾樣則是微臣派去調查的衙役，現在能夠確認他們調查時被發現，並且已經遇害。”

    隆康帝依舊開脫道：“可實際證據呢？能證明她們身份的證據你可有找到？”

    雲紹昌麵色一僵：“微臣以為，齊國細作在大周必然有她們的目的，而且百香樓接待的都是男子，很多都是當朝為官的，想打聽出什麽百香樓是最好的地方。微臣辦案多年，這點對於案件的嗅覺還是有的，陛下可放心！”

    隆康帝站起身來，走到雲紹昌身邊，語重心長的說：“朕自然也是信你的！隻是大齊那麽多雙眼睛盯著，邊關的戰事還未徹底停下，如果這個時候傳出一些不好的言論，齊國怕是要更加蹬鼻子上臉。”

    “那陛下準備怎麽做？總不好放任不管吧。”雲紹昌心裏越發不舒坦，對於隆康帝也是失望至極。

    “朕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人抓到那是最好的，但你順天府條件有限，審問犯人不比宮裏方便，朕讓宮人好好審一審，必然會得到一些情報。”

    做皇帝的已經這麽說了，哪怕雲紹昌心不甘情不願，也得聽從隆康帝的，乖乖將冬梅與紅兒送進宮來。

    蓮央縣主見沒了滅口的機會，心裏氣的不行，生怕兩人會泄露齊國的機密。

    但想要混進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幾番衡量下，蓮央縣主趁著夜深，來到了許盡川的府邸。

    守在外頭的王府下人立馬將此事報給了溫南蕁，另一個去報了雲紹昌。

    剛剛下過一陣雪，夜裏的將軍府明亮皎潔，好似層層月光都落在了雪上，靜謐安寧。

    許盡川思念自己的妻子劉禾婉，白日時收到了嶽父劉閣老送的信，要他多多在隆康帝跟前露臉兒，爭取讓劉禾婉早日出宮。

    可許盡川也想露臉，偏偏隆康帝對他已經不滿意到了極致，朝堂之中有他沒他都一樣。

    這樣想著，許盡川夜不能寐，爬起來想要給自己倒一杯茶喝。

    就在他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一聲悶響，好像是什麽圓滾的東西跌落在地。細碎的響聲引起了許盡川的注意，他慢慢落腳在地上，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劍，躲在了門邊。

    黑夜之中，一把匕首插入門內，刀刃一點點的挪動著門閂，許盡川握緊了手中的劍，外頭的人是誰他已經開始思考。

    莫非是溫南蕁？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門很快就被打開，躲在後頭的許盡川看見外頭倒著個身影，是自己的小廝。

    小廝的脖子上紮了把刀子，人一動不動，鮮血染紅了門前的雪。

    蓮央縣主不知他已經醒了，還自信滿滿的往裏麵走著，來到床榻邊一刀紮了下去。

    可被中空空，壓根沒人，蓮央縣主拔出匕首愣了一下，接著掀開被，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再回過頭時，許盡川的劍已經搭在了蓮央縣主的脖子上。

    她太自信了，自信到每次出手都不經過仔細的揣摩和思考，所以接二連三的失敗，接二連三的踩進圈套。

    算計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太醫也就罷了，想要殺功夫比溫南蕁還好高的許盡川，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偏偏她對自己的一切都充滿信心。

    許盡川握著劍柄，問道：“你是誰？”

    蓮央縣主呼吸平緩，袖中的銀針被她捏在指尖：“我來要你的命。”

    許盡川眉頭輕皺：“我與你無冤無仇，我壓根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你害了不該害的人，所以我必須殺了你。”

    說話間，蓮央縣主甩出了指尖的銀針，許盡川將長劍收回，左右擺了兩道，就聽見兩聲金屬的碰撞聲，銀針被打落在地。

    “你不是大周的人？”許盡川猜到了些什麽，冷笑一聲說：“大周人可沒有練這種暗器的。”

    “你真囉嗦！”蓮央縣主手持匕首，向許盡川刺去。

    許盡川後退兩步，以劍抵擋，蓮央縣主在快要挨到他身上時猛地一轉身，匕首劃在許盡川的腰上，差一點便能刺進去。

    但許盡川哪裏是那麽好對付的，他回過身直接一劍劃過蓮央縣主的胳膊，接著又是一腳踹在蓮央縣主的胸口，將人踹倒在桌上。

    蓮央縣主緩過神來時，許盡川的劍已經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若是你大周人，那我必要殺了你。”許盡川緩緩說道：“可若你是大齊人，我便要問清楚，你為何要殺我。”

    知道自己命不該絕，蓮央縣主說：“你害過誰你自己心裏有數。”

    這話讓許盡川當即就想到了方釗，可他哪裏會承認呢，於是回答道：“我行得正坐得直，從未害過人。”

    蓮央縣主不敢輕易說出孟思屏的身份，但想到孟思屏從前和她說起的話，又讓她充滿了懷疑。

    東西雖然是許盡川準備的，毒卻未必是他下的。

    於是蓮央縣主試探著問：“前些日子你送到恒郡王府的東西，是否在裏麵下了毒？”

    許盡川頭微微側了一下，似乎在懷疑著什麽。

    蓮央縣主又說：“如果真的是你在裏麵下了毒，那你就殺了我，隻要你做得到。”

    從小玩弄暗器的蓮央縣主，可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兒。

    可許盡川卻放下了手中的劍，回答道：“我沒在那些東西裏下毒，別把什麽髒水都潑到我的身上來。”

    “但那些吃食裏明明有毒。”蓮央縣主捂著胳膊上的傷口站起身來：“不是你還能是誰？”

    話到此處，許盡川已經理清了全部。

    孟思屏是齊國人，眼前的女子用的是齊國人擅長的暗器，所以很可能也是齊國人。由他送過去的吃食此刻聽著像是被人動了什麽手腳，因此眼前這個女子很可能是來尋仇的。

    正好許盡川想要殺了溫南蕁，報自己被利用被算計被嘲笑的仇，便大大方方的說道：“東西在我手裏時還好好的，唯一有可能就是我送進去之後才被動的手腳。”

    蓮央縣主不知該不該信他，但還是想聽他說完。

    “我把東西遞給了恒郡王府的少夫人溫氏，毒或許是她下的。”

    “少夫人溫氏？”蓮央縣主聽見這個名字，心頭忍不住狂跳：“可是叫溫南蕁？”

    “你認識她？”

    蓮央縣主沒有回答許盡川的話，不答反問道：“我怎麽才能相信你的話？”

    許盡川笑了：“殺人凶手會大大方方的將下過毒的東西送進去嗎？當時可是青天白日，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回頭六王爺的夫人若是死了，我豈不是遭殃了？”

    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眼前這齊國人也實在是沒腦子。

    蓮央縣主攥了攥拳頭，憤恨的看向許盡川：“左右溫南蕁也是要死的，但她若不是下毒的人，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說罷，她轉身從正門離開，許盡川跟著出去看著小廝的屍體，吩咐人過來收拾。

    這齊國人的突然來訪，也算是為許盡川提供了一件好事。

    第二天許盡川來到了皇宮，同隆康帝說道：“微臣昨夜遭到了齊國細作的刺殺。”

    隆康帝震驚道：“當真？”

    “回陛下，微臣不敢說謊！昨晚齊國細作潛入府邸，殺了府中下人，後被微臣刺傷了胳膊，從她的動作微臣能看出那是個女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