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小賭怡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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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武二十七年,冬月,二十九。東夷蠻族圍攻永山縣第三日。

    隨著蠻兵攻城軍隊的不斷推進,永山衛老卒手裏的弩箭和弓箭,也終於發揮出了它們應有的威力。

    蠻兵日出開始攻城,城上永山老卒以箭矢還擊,打退蠻兵六次攻勢,令其向前推進的距離不足五十步。

    相比於第一天的兩百多米,今日可謂是戰果頗豐。

    城外的壕溝,還剩下十幾條,再阻擋蠻兵一日,綽綽有餘。

    加之有了第一次被夜襲的經驗,城頭上的褚人軍卒開始注重夜間防禦,並且在每一個垛口都增加了兩麵重盾,弩手隱匿其後,大大降低了傷亡。

    相比於第一日被夜襲百十人的傷亡,後兩日的傷亡加到一起,也就隻有一百餘人,且,主要是蠻子的投石機造成的。

    戰爭,傷亡在所難免,哪怕穀令君,已經在盡可能的想辦法降低傷亡率,可還是會不斷有人戰死。

    其實戰死的軍卒還好,起碼不用遭罪,最痛苦的是那些重傷員,大半都是在痛苦的煎熬中死去。

    這個世界的醫療條件本就有限,軍隊之中又沒有郎中,畢竟懂的醫術之人本就是稀缺人才。

    哪怕是宋江動用手中權柄,臨時征用了縣城內所有大夫,也隻能是杯水車薪。

    外傷本就需要好生將養,可永山縣隻是一個小小的邊塞縣城,缺醫少藥是必然現象。穀令君在幾名醫生之中,甚至還看到了兩名獸醫!

    穀令君記得這二人,他還是烽燧堡都頭的時候,又一次堡寨的軍馬患病,便是這二人前去醫治的。

    對於這個問題,穀令君也無能為力。

    他的確懂得一些戰地救護的知識,可那都是皮毛而已。

    應對一些小傷還行,對那些重傷員來說,根本就無濟於事。

    雖然對重傷員無用,但對於那些受了些輕傷的軍卒,卻可有顯著的效果。

    比如消毒,縫合等醫療手段,就讓很多受了些輕傷的軍士,避免了感染的風險。

    穀令君命人購買了城中所有的烈酒,並特別囑咐采購的軍卒,摻了水的一律不要。

    此外,他還召集了二十名,精通女紅的婦人,由穀令君親自出麵培訓這些人如何縫合傷口。

    其實這項活計,那些婦人做得肯定要比穀令君好太多,可畢竟縫合傷口不是納鞋底,需要穩定和膽魄。

    要說縫合傷口這活做得最好的,那就得是縣衙的那兩名仵作了。

    他們經常與屍體打交道,並且時常幫死囚的家人,縫合那些被砍頭的犯人的屍體,可說是經驗老到。

    醫療條件雖然簡陋,可畢竟是多了一些治療外傷的手段,效果還非常明顯的。

    在之前,好多傷情不嚴重的軍卒,都是因為傷口感染,要麽被截肢,更有甚之送命的也不在少數。

    如今,有了這一組臨時戰地醫療隊的加入之後,有效的控製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眼看時間就要進入臘月。

    西北的冬季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更加寒冷,又時值臘月,自然是更加難熬。

    縣城外的護城河,老早就結冰了,護城河的作用形同虛設。

    好在,縣城之外阿姆河,因為水流湍急,並未結冰。

    否則,東夷蠻子完全可以分出一支兵馬,繞到永山縣北方,進行兩麵夾擊。屆時,憑借永山衛這點可憐的兵力,守城怕是更加艱難。

    可即便如此,蠻子每天的攻城波次,亦是極為密集。白晝至少要持續六次,甚至還會不定時在夜間襲擾。

    三五日還好,時間一長,守城的軍卒們,長期處於精神高度緊張之中,遲早會出問題。

    戰爭不僅僅是考驗軍卒的生理承受能力,更是對心理的摧殘。

    一旦心理防線失守,往往會更加致命。

    穀令君認為,應該做些什麽,好以此來激勵軍卒,提升軍士們的士氣。

    這句話說出去簡單,可實施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永山衛兵力本就有限,出城迎敵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要是一味的被動防守,根本無法達到目的。

    該如何打一場振奮人心的勝仗,是永山衛的首要目標。

    萬古裏荒上,冬天最缺少的是什麽?答案呼之欲出,牧草。

    荒原上的牧民,通常在秋季都有儲存牧草的習慣,以備馬匹、牛羊過冬之需。

    當然,冬季對於牧民來說也是一個收獲的季節,是所牧牛羊冬膘最壯之時,這些養殖了一年的牛羊,也是萬古裏荒原上的大小部落們,最主要的過冬食物。

    東夷大軍的輜重糧草,便是穀令君的目標。

    打仗打的是什麽,說白了就是後勤的保障能力。

    那種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情況,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中原各國,本來就同根同源,若是征戰之中的哪個國家,敢出現克扣前方將士糧餉的情況,說不得人家就有可能直接叛國投敵了。

    而東夷,則是更加不可能,各個部落聯盟本就不牢靠,那個金帳王庭的天可汗想讓人家賣命,自然首先得好吃好喝的給人送去。

    永山衛這點守備力量,若是想要打掉對麵五萬東夷蠻子的後勤補給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若是能夠想辦法將其現有的儲備毀了,勢必會造成對方大軍的混亂,從而減輕永山縣守城的壓力。

    計劃是一個絕佳的計劃,可想要實施卻談何容易。

    為此,穀令君借著休息的空檔,讓宋江召集了永山衛參軍以上的所有軍頭,開了一個研究碰頭會。

    “小將軍,您這計劃怕是極難實現……”

    當穀令君給與會的各位軍頭,講出自己的想法之後,新晉的護城校尉徐廣,第一個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這個徐廣,之前是萬安郡郡城守軍的一名協令郎。

    當然,他的另一重身份,則是大褚三皇子的門生之一。說白了,就是接替許虎許豹,過來盯著穀令君的。

    徐廣指著桌上的那副手繪敵營的分布圖,繼續說道

    “小將軍,您看,蠻子的糧草輜重位置緊挨中軍大帳,周遭防守之嚴密,我軍將士前去就是白白送死!”

    這副分布圖是突襲尖哨冒著生命危險,趁著夜色出城,摸到了縣城西側的山峰斷崖上趴了一天,才會製而成的。

    為此,永山衛搭進去了三名突襲尖哨。

    若是沒有這幅分布圖,穀令君斷然不敢有出城偷襲對方輜重的想法。

    當然,徐廣說的也沒錯,身為將領,明知不可為,卻偏偏要自己手下去送死,這種做法會寒了麾下將士們的心的,自然是不可取的。

    徐廣實際上是在提醒穀令君,不要好大喜功。

    畢竟穀令君和他都是三爺黨,他雖然是三皇子的眼睛,可也得盡可能的幫助同僚不是。

    穀令君自然是知道此事不易,但是,巨大的風險所對應的通常都是巨大的利益。

    此事若是能成,必然能夠讓永山縣堅持的更久,隻要能夠等到援軍趕到,便可高枕無憂了。

    徐廣的好意,穀令君自然能夠聽得出來,可他身邊的莊老六可沒那個腦子。

    作為穀令君的死忠,這家夥一聽,竟然有人反駁自家頭兒,還在自家頭兒將軍的頭銜之前,加了個‘小’字!

    莊老六心說,直娘賊,你這小子抬杠也就算了,還敢侮辱我家將軍?這事不能忍!

    “將軍,給屬下兩隊人馬,屬下定能燒了蠻狗的輜重!”

    說完,莊老六還不忘用挑釁的眼神看了徐廣一眼,並譏諷道

    “某家可不是那貪生怕死的膽小鼠輩!”

    徐廣也不氣惱,隻是嗬嗬一笑,反問道

    “莊大人可是有飛天遁地之能?莫不是您也如我大褚蒼雲山那般,踏上了武道巔峰之境了?”

    這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你這牛逼不要吹的太過!

    “小子,某家忍你很久了!”

    莊老六聞言,那火蹭就上來了,要不是穀令君在,估計這家夥早就撲上去了!

    徐廣自然也毫不示弱,這幾日守城,他們這些老卒的心裏都很憋屈,火氣自然就大了些。

    “莊大人,帳外賜教!”

    “你倆夠了!”

    眼看倆人就要打起來的宋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要說最憋屈的就是宋江了,吵架的倆人,一個是穀令君的手下,一個是人家威遠伯派來的人,哪個他都不想得罪。

    本來,斥責兩人的工作,應該是穀令君的活兒。

    可這倆都快打起來了,他穀令君就是不吱聲啊!無奈,宋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要是換成永山衛原來宋江的那些手下,說不得此時已經軍法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