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對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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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了舌頭的混賬,胡說亂道什麽,還不把他給我打了出去!”薛姨媽聽了自家仆人的叫嚷,心生怒氣喝罵道。
那小廝哭喪著臉求告道“太太,小的沒胡說,真個兒就是璉二爺帶了公人來了,馬上就到門前兒了。”
眾人聽了都是麵色一驚,不知這又是鬧得哪般,怎麽還牽扯到了衙門?
“好端端的,璉兒這是怎麽了?”王夫人也納罕道。
“這個孽障可是又惹下了什麽麻煩!”薛姨媽也哭叫一聲道。
話音才落,卻見璉二領著一幫衙役走了進來,眾人齊刷刷的向他看去,衙差們見院內有女眷,便停在了門口,若非是璉二爺哄騙加威脅,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來榮府拿人,瞧瞧人家這園子,是他們一幫糙漢子能進來的嗎?這還是走的寧榮小巷,隻這梨香院就讓他們有點找不著北的迷失感,乖乖若是走那榮府的正堂,別說拿人了,恐怕人在哪兒都找不到呢。
璉二麵對眾人帶著質問之色的眼神,不由訕訕一笑,這才向王夫人和薛姨媽見了禮說道“好叫太太和姨媽知曉,前幾日會賓樓的一個當槽兒的被蟠兄弟推了一把,滾下了樓梯,回家之後,沒過幾日人就沒了,他家人到順天府衙門告狀,如今正要傳蟠兄弟前去公堂對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準是他又闖了禍。若非如此,好端端的,他就被人打成了這幅模樣。怎麽又牽扯到了人命官司,這個孽障啊!”薛姨媽嚎啕大哭了起來。
“蟠兒挨了打,怎麽反倒扯上了人命官司,璉兒,你把話說清楚!”王夫人一邊安慰自家妹妹,一邊又看向賈璉問道。
璉二看了眼賈瑛,將大致的經過又分說了一邊,才又道“我與瑛二兄弟商議該怎麽個辦法兒,瑛二兄弟便說,此事拖不得,侄兒又覺得有理,便請了婁府尹開堂審案。”
王夫人聽罷,麵色驚詫的看向賈瑛道“瑛兒,你怎能如此,你蟠兄弟惹了官司,不說找人幫忙了結,怎麽反倒要把他推了出去,他傷成了那個樣子,去了衙門,如何能落個好,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薛姨媽也看向了賈瑛,哭腔道“瑛哥兒,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你萬不能把他送出去呀,沒了他,我可怎麽活啊,還有你寶釵妹妹。他再是不爭氣,可總是這個家的爺,我們這一家子孤兒寡母的,全都指著他活呢,瑛哥兒,你不能把他送出去呀”
賈瑛聽了二人的話,心中不免有些煩躁。
事情都沒搞明白,就想著息事寧人,這是什麽道理嘛。
就是寵,也沒有這麽個寵法兒啊!
“瑛二哥哥,你真的要把我哥哥送出去嗎?”寶釵同樣淚眼盈盈,看向賈瑛,神色之中滿是失落和痛意。
“寶姐姐,太太,姨媽,既然瑛二哥哥說了‘此事拖不得’,那便不是真想送薛家大哥到衙門,想來是另有考量,且聽瑛二哥哥如何說才是。”黛玉見眾人隱隱都指責賈瑛,心中頗是不快,在她心中,瑛二哥哥從來都不是那種不近人情之人,何況還是家裏的親戚。
賈瑛看了一眼自家未來的媳婦兒,形容暗暗點個讚,到底是自己家的。
“太太,姨媽,寶釵妹妹,事情的原由還未搞清楚,你們怎就知道人一定因蟠兄弟而死?再者說,不能總是遇到事情,就想著托人幫忙了結,今日有人可以去托這個情,明兒個若攤上事的不是蟠兄弟,而是咱們家呢?誰來去托這個情?
再者,你們也別總是縱著他,這已經不是頭一遭了,去歲賈雨村就給我來信,說金陵馮淵的案子,薛、王兩家就托他從中周旋,如今又是一樁人命官司。先不說此事對與錯,隻說若不讓他好好長長記性,將來還不得再惹出亂子來?此事,你們也別胡思亂想了,我這裏自有計較。”
薛姨媽還是擔心道“可璉兒都說了,有人證在,能脫罪嗎?”
賈瑛搖了搖頭道“我帶他去,不是為了給他脫罪,而是要把事情弄清楚,隻要那當槽兒的死與他無關,我自會把人帶回來。”
“可萬一”
賈瑛有心讓他們長長記性,故作冷哼一聲道“若真是他打死了人,那就按大乾的律法來辦!”
說罷,也不理會眾人,看向園子門口傻傻杵著不動的一眾差役道“你們還看著做什麽?還不把人帶走?”
“這怎麽能行,這怎麽能行,璉兒還不把他們都轟出去!”王夫人聽了賈瑛的話,隻以為他當真要鐵麵無私,卻是不依道。
璉二一時左右為難,看看賈瑛,又看看王夫人,把頭一低,隻當做什麽也沒聽見。
“太太,真要是把人打出去,事情若是鬧大了,可真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咱們家,也不是法外之地。”賈瑛悠悠的說了一句,複又看向一眾衙差喝道“還愣著做什麽?”
幾個差役公人麵麵相覷,,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小心翼翼的將薛蟠抬了出去,賈瑛緊隨其後,出了梨香院的大門兒。
璉二等到差役們離開之後,複才向抱在一塊兒哭泣的薛家母女,還有一旁安慰的王夫人說道“太太,姨媽,寶釵妹妹,且放寬了心,以瑛二兄弟的性子,怎麽可能見事不管,他有他的辦法,隻是方才衙役們都在,你們叫他該如何說?隻管安心在家中等著便是。”
“你說的可是真的?”王夫人看向賈璉問道。
璉二輕輕一歎道“此事本也與他無幹,若真是不管,又何必跟了去呢。”
眾人聞言,懸著的心這才漸漸落了下來,王夫人又向賈璉吩咐道“你也一並跟去,哨探著,若是有了信兒,趕緊差人回府報了來。”
璉二應聲,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黛玉挽著寶釵的手臂,輕聲安慰道“寶姐姐,這下你該放心了,我們應該相信他才是。”
探春幾人也同樣點了點頭,一同上前安慰著。
另一邊,璉二追上了賈瑛,低聲問道“老二,你不會真把薛蟠交出去法辦了吧?”
賈瑛憋了一眼璉二,冷笑一聲說道“你覺得呢?”
璉二聞言瞪大了眼睛,拽著賈瑛疑忽的說道“老二,你可莫要與我開玩笑,剛才我可是都替你向太太他們保證過了。”
賈瑛搖了搖頭,卻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道“先到順天府衙看看再說吧。”
賈璉一時有點摸不準賈瑛的脈路了,當下也隻能輕聲一歎,一道跟了過去。
順天府衙,婁文廣此刻也在犯愁。
順天府尹難當啊,尤其是最近一年,他婁文廣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京中突然冒出一個什麽三陽教來,犯下了入宮行刺的大案,朝廷事後第一個問責的自然是他這個順天府尹了,好在一個罪己詔,讓婁文廣奪過一劫。還沒平靜幾天,京城之中便又起了流言之爭,又是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個月,好在,老天爺還是照顧他的,接連又出了楚王楊煌和徐家之事,又這麽兩位出頭的椽子,朝廷自然也就顧不上他這個小小的順天府尹了。
總算清淨了幾日,這不麻煩就又找上門來了。
原本勳貴之家,他就惹不起,更何況,如今的賈家與以往更是不同了,賈府出了一位貴妃娘娘,如今恩寵正盛,且還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後輩,幾次朝廷的大案,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按說婁文廣一個正三品的府尹,完全沒必要將一個剛剛入仕不久的勳貴子弟看的太重的,以往也不是沒有勳貴家的子弟科舉入仕的,可最後大都泯然於眾了。
婁文廣起初也以為,賈瑛不過就是風光一時,他真正注意到賈瑛,還是在三司會審徐府一案之後。那個時候,婁文廣忽然發現,從皇宮遇刺案,到楚王造反一案,再到徐家倒台,居然都有此人的身影參合在其中,而且還被皇帝欽命為徐案的監審。
再看看另外一位監審是誰?右宗人楊煜,那是和當今陛下一輩的皇室宗老。細思極恐啊!
於是婁文廣便專門派人打聽了一下賈瑛的經曆,這一打聽更是了不得,將湖廣攪得天翻地覆的那位恒石公是他的老師,而且據說,很少接見外客的東萊公家的大門,都會向他敞開。
要知道,勳貴們可是李閣老的盟友,而東萊公事到如今,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是與李閣老爭鋒相對的。偏這個賈瑛居然能腳踩兩隻船,還混的如魚得水。
宮裏出了一位貴妃,族中又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後輩,賈府的門楣怎麽看都有種重振之勢啊!
眼見有人來狀告賈家的姻親,婁文廣正想著是該將此案推給三司呢?還是自己接下這份狀紙,然後再命人去通知賈府,讓他們來想辦法了解此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便有差役來報說榮國府一等神威將軍賈赦的嫡子、平安州同知賈璉來拜。
婁文廣瞬間再無搪塞過去的想法,待悉知了賈璉的來意之後,婁文廣很是開心的便答應將此案壓下,許他回家商量對此。
以婁文廣的本意,此事最好是能賠些銀子私了完事。
可也不知賈家抽了什麽風,突然回來改口說,要和原告對簿公堂。
這還是勳貴該有的做派嗎?
隻是事到如今,婁文廣再想從中脫身也難了,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此刻婁文廣一席緋色官袍,頭戴烏沙,端坐於正堂之上,堂下跪著的則是原告宋王氏、係死者之妻,還有死者的母親宋趙氏。
婁文廣最終無奈的拍下了驚堂木,開口說道“帶被告薛蟠上堂!”
緊接著,薛蟠便被一眾差役抬了上來,隨同而來的還有賈璉和賈瑛二人。
婁文廣是見過賈瑛的,當即便認了出來,當下又命人看座,賈瑛在堂下施了一禮方才落座。
婁文廣向賈瑛和善的點了點頭,這才看向堂下躺在擔架上的薛蟠,眉間微微一簇。
確定是被告打死了人,而不是原告打殘了被告?
婁文廣指著薛蟠,看向堂下跪著的兩名婦人問道“你二人可看清楚了,此人可是你們所狀告之人啊?”
兩個婦人何曾見過薛蟠,再一看此人一身的傷勢,一時心裏又有些沒底,老老實實的回道“回大老爺的話,民女並未見過薛蟠,隻是聽會賓樓的掌櫃和夥計說的。”
“帶會賓樓的掌櫃和夥計。”婁文廣複又向堂下的衙役發令道。
話音落下不久,便有衙役領著兩人走了進來,指認了此人卻係薛蟠無疑。
卻又聽婁文廣問道“原告說,她的丈夫宋四兒,在被薛蟠退下樓梯之後,便徑直回家了,此事你二人可能作證?”
卻聽會賓樓的掌櫃率先回道“回老爺的話,小民當時並不在會賓樓,對於此事的經過並不清楚。”
“嗯?”婁文廣麵帶虎威,冷色看向了堂下跪著的兩名婦人。
卻聽那宋王氏指著另外一名夥計道“老爺,是這位夥計親口對民婦說的。”
婁文廣又看向了另外那名夥計。
那夥計急忙回道“回大老爺的話,宋四兒與小的同在會賓樓跑堂,當日,便是宋四兒親口與小的說,他感覺身體不適,讓小的替他照應著,他則回家去了。”
婁文廣聞言,複又向薛蟠問了幾句,隻是見薛蟠嘴巴艱難的開合,卻發不出聲,婁文廣一臉為難的看向了賈瑛。
賈瑛複才起身,向婁文廣施了一禮道“大人,可否讓下官代薛蟠問上幾句?”
“可以。”婁文廣輕輕點頭道。
賈瑛先是看向宋王氏,問道“宋王氏,我問你,你丈夫被薛蟠推下樓梯一事,可是他親口與你說的?”
宋王氏搖了搖頭道“是會賓樓的人告知民婦的。”
“我再問你,你丈夫宋四兒回到家中是什麽時間?”
“是當天下午,差不多申時左右。”
“可記清楚了?”
“民婦記得清楚,因為平日我丈夫一向回來的都晚,隻那一日早早歸家,而且民婦那時正準備去隔壁的李嬸家裏幫忙,是臨出門前剛好碰到他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