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能讓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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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候來報,術勿都的五千匈奴騎兵已經撤出了寧武關的戰場,已經過了神池,從神池到偏關,兩縣之地的距離,以騎兵的行進速度最多兩日的路程即可趕到,如果加快行軍速度,還能再快半日的時間。

    賈瑛帶領著湘軍營繼續向著八角堡行進,到了這裏,上萬人的大軍已經驚動了從偏關出來的匈奴遊騎,不過賈瑛並沒有掩藏行跡,反而大張旗鼓。目的就是為了告訴龜縮在偏關城裏的塔速爾,我要攻城了。

    賈瑛甚至不惜耗損騎兵的馬力,讓巴卜力帶騎兵提前趕到偏關城下,隔著十幾裏地駐紮下來,在騎兵的馬尾上拴上樹枝,每日按時整操訓練,不時派出小股的騎兵到偏關城下叫陣挑釁。

    賈瑛就是要造成一種攻城的假象,還有對塔速爾的心理戰,就不信,損失了一半人馬之後,塔速爾的心會沒有懷疑人生的波瀾。

    至於說,萬一塔速爾真的出來了怎麽辦?

    賈瑛對巴卜壽的回答就一個字:“跑!”

    當然不是一窩蜂的亂跑,而是看著哪裏山高林密溝壑深,大軍就往那裏跑,跑進山裏就準備放火。

    人們常說吃一塹長一智,石樓溝那一戰,塔速爾就是被湘軍營的騎兵引誘上鉤的,三千八百多條人命堆出來的教訓,就不信他塔速爾會不長記性!

    會對山溝溝沒有心裏陰影?

    山西這地方,別的沒有,就是山溝多。

    匈奴騎兵凶狠勇猛不假,可他們也是人,在經曆石樓溝的慘敗之後,軍心士氣萎靡,龜縮城中不敢輕易應戰。

    事實上賈瑛和麾下的將領都想多了。

    待在偏關城裏的塔速爾,此刻正處在巨大的惶恐之中。

    他回到偏關做的第一件是,就是下令封城,不是為了防備賈瑛,偏關城高牆厚,再加上關內還有留守的兩千匈奴騎兵,總兵力達到六千人,賈瑛想攻下來沒有那麽容易。

    他這麽做的主要原因是為了防止有人向匈奴王庭大帳通風報信。

    他是左屠耆王部的台吉不假,他還是匈奴當代大汗博爾濟吉特·巴圖溫都蘇的孫子也不假,可他的母親是一個漢人,而且還早早的就因為難產而死。

    在巴圖溫都蘇的眼中,一個帶著漢人血統的後代子嗣,是不值得被信任和培養的。

    而對大汗之位勢在必得的他的父汗,匈奴的左屠耆王博爾濟吉特·阿古金,自然不會違逆他偉大的巴圖溫都蘇,對於他這個兒子,向來是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的。他的那些兄弟們,平日裏也因為他有漢人的血脈而看不起他。

    眼看著他的那些兄弟們都有了自己的部落,唯獨早已經成年的他,還隻能依靠阿古金的施舍過活。

    塔速爾想要改變祖父和父親對他的偏見,想要將曾經嘲笑過他的那些兄弟們都踩在腳下。

    所以在知道大汗決定攻打大乾的時候,他特意請求他的父汗能給他一支兵馬,他要用漢人的頭顱來證明自己是博爾濟吉特家族偉大的子孫,而不是流著漢人血統的雜種。

    可是他的請求換來的卻是無情的嘲諷,從他父汗嘴裏說出來的嘲諷,對於塔速爾得到打擊,遠比他的那些兄弟們對他的嘲諷要大得多。

    可塔速爾並沒有因此放棄,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於是,他認了娜仁托雅為額赫,還把自己的身體送到了娜仁托雅的大帳中。

    娜仁托雅是和碩特部落的別乞,漢語就是“公主”的意思,是和碩特部最美麗的女子,雖然她的年紀比塔速爾要大上七歲,可在塔速爾心中她依然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彩霞。

    因為娜仁托雅在匈奴語中就是彩霞的意思。

    他知道娜仁托雅早就看上了自己,塔速爾心中同樣喜歡著這名女子,可是畏於父汗的威勢,讓他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直到此次被他的父汗狠狠的嘲諷之後。

    是娜仁托雅幫他說服了阿古金,這才答應撥給他五千勇士,讓他配合術勿都從偏關而入,奪取寧武和雁門兩關。

    可是如今他才剛剛入關,就損失了匈奴的三千多名勇士,這其中大部分還是劄隻剌部的族人。

    先不說他那個為了汗位連自己兒子都可以隨時拋棄的父汗會如何懲罰他,就是他的兄長,左穀蠡王第一個就不會輕饒了他,因為劄隻剌部是左穀蠡王部的附屬部落。

    所以,他是萬萬不敢讓這個消息傳回草原上去的。

    “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空曠無人的大殿中,塔速爾顫抖著身子蜷縮在角落裏,雙手緊緊地撓著自己的頭發。

    此刻的他,害怕極了。

    某一刻,塔速爾忽然抬起頭顱,瞪著猩紅的雙眼,咬著後牙嘶啞的說道:“術勿都決不能活,劄隻剌部的人都要死!”

    “都要死!”

    “晉陽衛走到哪裏了?”

    大軍總算是先一步趕到了八角堡,賈瑛沒有留出時間讓大軍稍作休整,而是直接讓湘軍營的士兵們,開始準備滾石檑木,還有幹草,因為留給他們的最多隻有半天的時間可以準備。等到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後,賈瑛才向木恩賜問道。

    “半日前來報,說是已經過了岢嵐縣,此刻怕是離著五寨堡也不遠了吧。”正在查看地形的木恩賜走了過來,嘴裏回了一句,又指著遠處的山穀地形說道:“兩側的山峰倒是適合大軍埋伏,可是這裏的山穀要比石樓溝寬闊太多了,而且還有河水流過,想要再來一場石樓溝之戰,怕是有些難度啊。咱們得準備多少幹草,才能充斥滿這麽寬的山穀,而且山穀的兩側都是八字型的敞口,就是鑿石額堵不住啊。”

    賈瑛沒有說話,而是喊來幾名士兵,搬來了一塊巨石,從山坡上推了下去。

    滾落的巨石還沒到山道的中間就已經停了下來,完全有避讓的空間。

    木恩賜說的沒錯,這麽寬闊的山穀,兩側是完全無法封堵的,一但等到敵人反應了過來,完全有機會衝出去。

    計劃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賈瑛從未來過這裏,很難將所有的因素都考慮在內。

    “看來,咱們要有一場苦戰了。”賈瑛沉聲說道。

    計劃不完滿,但賈瑛並步因此就打算放棄。這裏依然是最有利於湘軍營的戰場,因為他們的騎兵太少了。而且一但讓術勿都順利返回偏關,等到黃河水位退下之後,他們就真的沒機會了。

    “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五味之變,不可勝嚐。一味賴以奇謀相勝是不可能的,正奇相合,才是不竭之勢。”

    賈瑛抬眼看向南方來時的路線自顧道:“從五寨堡道八角堡,一百裏地,以步兵的行進速度也就是大半天的時間。”

    說道這裏,賈瑛突然停頓下來,向木恩賜說道:“讓晉陽衛放緩行軍速度,在五寨堡停留半日,等到術勿都的大軍通過之後,再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八角堡。”

    “你是想用晉陽衛堵住術勿都的後路?時間上會不會來不及?”木恩賜有些擔心道。

    賈瑛搖了搖頭道:“不是用他們堵,而是咱們自己。通知偏關外的巴卜壽,讓他帶麾下騎兵堵住另一麵的出口,我再將許螽的火器營調一半給他,那三門子母炮也都調過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許讓一個匈奴騎兵從他那裏經過。將方陣營的人馬埋伏在這邊的入口處,一但等術勿都的大軍進入山穀後,就給我堵住他們的後路。至於晉陽衛,即便他們此時加速行軍,也要大半天的時間,這場伏擊戰他們是趕不上了,還有可能和術勿都在途中遭遇。既然如此,就將他們作為後備兵力吧。”

    木恩賜聽罷,喊來了一名傳令兵,吩咐了幾句,便讓他往五寨堡而去。

    另一邊,滿腔怒火的術勿都恨不得肩膀上能生出兩對翅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偏關城。他要質問塔速爾,為何不聽從左穀蠡王的命令,按事先約定好的,助他一起攻取寧武?為何他帶去的人馬,戰死的都是劄隻剌部的勇士?

    他就是一頭豬,根本不配擁有黃金家族的血脈,一隻膽小的老鼠,失敗後就狼狽的龜縮到了偏關城內,卻讓他帶著部下與大乾的士兵廝殺。

    術勿都握著馬韁的拳頭緊緊地攥在了一起,臉上青筋暴露,劄隻剌部從未遭遇過如此慘重的損失,一下子失去那麽多族人,他們的部落就會麵臨被其他部落吞並的風險。

    塔速爾必須給他一個交代,或者說,左屠耆王必須為他兒子愚蠢做出補償。

    術勿都立身馬背之上,轉頭向著身後的親兵說道:“告訴後麵的士兵們,不要耗惜馬力,我要帶你們回去,為劄隻剌部討一個公道。”

    親衛聞言,麵帶猶豫說道:“大當戶,咱們還有傷兵,如果再加快速度的話,他們就會被落下。”

    “報!”

    一名遊騎遠遠打馬而來,高聲說道:“大當戶,西南麵的五寨堡發現了乾軍的蹤跡。”

    術勿都勒住了馬蹄。

    “大當戶,這會不會就是殺害我們部落勇士的那支乾軍?請大當戶帶領我們去消滅他們,為族人報仇!”親兵在一旁說道。

    隨著親兵的話音落下,術勿都身邊的一眾劄隻剌部的士兵,紛紛義憤填膺的喊道:“消滅他們,為族人報仇!”

    “消滅他們,為族人報仇!”

    術勿都抬手止住了眾人的喧鬧,轉而向那名遊騎問道:“他們有多少人?步兵還是騎兵?”

    遊騎回道:“稟大當戶,具體人數不明,看旗幟應有數千人,多是步卒。”

    術勿都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我們劄隻剌部已經損失了太多勇士了,即便是報仇,也不能再犧牲我們的人。回偏關,讓塔速爾出兵。”

    說罷,又向親衛吩咐道:“讓傷兵跟在後麵,我草原的勇士,即便是受傷了,乾軍的步兵也追不上來。其他人加快速度,隨我回偏關討個公道。走!”

    草原上的漢子雖然看著粗狂,可並不代表著沒有心計和自己的盤算。

    攻略大乾是為了能夠讓部落度過缺少食物的寒冬,戰爭是要死人的,術勿都不是不能接受,可卻是有限度的,他們的部落一共加起來人口不過三萬,此次出征他將部落裏所有的成年兒郎都帶了出來,如今傷亡已經接近了四成,再這麽下去,即便不用等到寒冬他的部落就會消亡。拿下了偏關,他的功勞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犧牲自己的族人。

    另一邊賈瑛帶著湘軍營已經布好了口袋,隻能術勿都帶人鑽進來。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聲音由遠及近。

    術勿都的大軍終於出現在了山穀口。

    近了!更近了!

    隻是賈瑛這一次卻沒有著急,一直等到最後一名匈奴騎兵進入山穀超過百米之後,方才舉起手中的火銃向著天空扣動了扳機。

    旌旗飄展,地動山搖。

    一千多名火銃手扣動了扳機,還有虎尊炮的轟隆聲不絕於耳,密密麻麻的箭雨更是一波接著一波。

    木恩賜帶領早就埋伏在入口附近的方陣營,也呼喊著殺了出來,排列成整齊的方陣隊列,舉著盾牌長矛,向著山穀中緩緩推進。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術勿都的大軍一陣騷亂,術勿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選擇,高聲喊道:“不要停留,加快馬速衝出去。”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快速做出決斷,即便這個決策不一定正確,但卻給了士兵活下去的希望。

    而且又有山穀足夠寬,湘軍營從山上推下的滾石檑木對術勿都的大軍造成的傷害並不算大,反倒是弓箭和火銃火炮發揮的作用更大一些。

    轟!轟!

    是山穀的另一邊出口處,許螽的火器營開火了。

    兩門子母炮,八百米內,一門就能封鎖六十步寬的距離,兩門輪番發射,炮彈打光之前,匈奴人根本無法突破這樣的火力封鎖,尤其是身下的戰馬在巨大的硝煙聲中開始漸漸失控。

    唯一可惜的是,時下的冶煉技術尚不成熟,十幾發炮彈之後,就會發紅,繼續射擊的話炮管就會炸裂。這兩門炮不僅是許螽的寶貝,也是湘軍營的寶貝。

    要知道,整個西軍大營之中,就這麽兩門大家夥。

    虎尊炮倒是多一些,也僅僅八門而已,但威力卻是要小的多。

    至於射程達到將近四裏地的紅夷大炮,那是隻有京營才有的裝備,且一門紅夷大炮重量就高達一點六噸,也不適合行軍帶著。

    術勿都聽到了山穀口傳來的炮聲,隻是當下再做調轉大軍隻會傷亡更大,心中一狠下令道:“蒙住馬眼衝出去!”

    術勿都不愧是究竟沙場的老將,山坡上的賈瑛見狀,心道:“不能再等了,一但讓他們衝出去,巴卜壽的騎兵營不一定能擋得住。”

    說罷,便站起身來,拔出腰間長刀向著山下遙遙一指道:“弟兄們,跟我衝下去,活捉術勿都!”

    “殺!”

    隨著賈瑛帶著親衛身先士卒,湘軍營的熱血瞬間點燃了起來,一個個掀開身上的草披偽裝,舉著鋼刀長矛向著山下衝了下去。

    嘴裏同時高喊著:“活捉術勿都!”

    “活捉術勿都!”

    “殺啊!”

    巴卜力一手舉著大盾,一手揮舞著厚重的長柄大刀,淩空一躍,借著身勢將一名騎在馬背上的匈奴騎兵連人帶馬撞翻在地,自己一個鯉魚打滾站起身來,一揮盾牌拍飛了幾名失去了戰馬向他衝了上來的匈奴士兵,手中的鬼頭大刀斜著向下重重一劈,將那名被撞翻的騎兵攔腰劈成了兩段。

    “啊!給爺爺死來!”

    臉上沾滿了血跡的巴卜力,宛若狂魔般的怒喝,加上他那猙獰的麵容,凶狠的氣勢壓迫著附近的匈奴士兵不由的退後幾步,就連戰馬都開始不停的刨著蹶子,感到巨大的不安。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巴卜力身高立壯,長柄大刀和手中的大盾的重量,在整個湘軍營之中唯有他一人能夠輕鬆揮灑自如,一刀下去,連人帶馬頃刻斃命。

    巴卜力手中的刀,是賈瑛仿照唐時的陌刀為他量身打造的,隻要力量足夠,一刀下去,能將一匹戰馬劈成兩段。

    被喜兒和幾名親衛護在左右的賈瑛見狀,向著巴卜力喊道:“大個兒,帶人往穀口的方向殺,術勿都在哪裏!”

    說罷又向身邊的幾名軍官吩咐道:“陶大勇,你帶一對人馬,攔住身後的匈奴騎兵,將他們分作兩段,身後的交給方陣營解決!其餘的弟兄們跟我向前衝,活捉術勿都!”

    “死了的,老子不要!”

    “殺啊!”

    周喜兒、劉天寶各自帶著麾下的人馬向著術勿都所在的方向殺去。

    術勿都聽著前後響起的殺喊聲,看著被截成兩段的大軍,臉色灰白不堪,奈何山穀中此刻擠滿了人,他的騎兵衝鋒不起來,就是想要接引後麵的大軍,也做不到。

    心已經開始滴血的術勿都,咬牙下令道:“不要管後麵的,繼續向穀口衝擊,大乾人的火炮打不了幾次炮彈!長生天下的勇士們,為了草原的榮譽,為了我們的部落和後代,給我衝啊!”

    許螽的兩門子母炮最終還是到了極限,炮管已經變得通紅,再打下去就要炸裂了,無奈隻能扯了下來。

    隻是剩下的火銃兵卻再難阻擋,一心想要活命的匈奴人。

    在術勿都歇斯底裏的催促下,他麾下的騎兵終於衝出了穀口,許螽見狀急忙帶著麾下的火銃手向著兩側的山坡上而去。

    剩下的,就交給巴卜壽的騎兵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