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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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昏沉,點過二聲,宮門已經關上了大半。

    一身朝服大妝的穆珺趕在酉正宮城下鑰的最後一刻鍾走了出來,一向戎裝慣了的了穆珺此時對於身上寬大笨拙的衣袍總感覺有些不大適應,身後兩名讚善托著長長的裙擺,頭上玉簪尾部的翡翠吊墜打在金冠上如鳴佩環,行動間都得小心翼翼,唯恐頭上笨重的首飾掉了下來。

    賈瑛若是在此,估計的得笑出聲來,整個人看上去,哪還有半分當日揍他時的颯爽。

    但即便再是不習慣,她也強撐了一整天,從巳時入宮拜謁皇後以及諸宮,直至未時末,皇帝才在乾清宮宣膳,這一整天下來,盡比沙場凶險還更要人命。

    她此次入京,自然不止是為了給賈瑛送信而來的,實是南疆近年來同樣不太平,麓川思氏餘孽,勾結占領榜葛剌的泰西佛郎機人,趁著東籲王室內亂伺機占領了白古,東籲王莽文炌率軍親征兵敗被殺,東籲官兵步步潰敗,王室退守阿瓦苟延殘喘,一麵向大乾求援。

    他的父王聞信後當即派出最精銳的鎮南軍,結果卻是敗了。要知道那可是威震整個西南諸國的鎮南軍,而不是地方宣慰司的衛所官兵。思達術擊敗大乾官兵之後聲勢大振,東籲莽氏更是不敢攖其鋒芒。

    雖然是赴外藩作戰,且規模並不算大,可朝廷官兵敗給蕞爾小國,有損大乾天威,即便是他的父王,也不得不給朝廷一個交代。

    她此次進京,一麵是代表他的父王向皇帝請罪,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火器而來。

    鎮南軍此次敗給思達術,不是因為思氏餘孽的大軍有多能征善戰,而是麵對佛郎機的火器,他們吃了大虧。鎮南軍中的火器多數是老舊的套筒,甚至比不是大乾各地衛所的先進,射程短,裝填彈藥耗時長,往往對方射擊三輪之後,他們這邊才剛剛打了一輪。加之蠻荒煙瘴,潮濕不堪,還沒等兩軍交鋒,火藥就已經受潮不能用了。

    幸運的是,皇帝並未因此而對她的父皇有過多責備,反而極為盛情的以家宴宴請了她,至於火器方麵,很明顯她來的有些不是時候,朝廷調集近二十萬大軍北征,賭上了國運,相比之下南疆的藩國內亂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這種時候,即便軍器局有新式的火器,也輪不到鎮南軍裝備,起碼短期內是不可能了。

    隻是穆珺眉間依舊有種說不出的擔憂,回想方才的宮宴之上,臨至尾聲時,有一瞬穆珺察覺到皇帝的臉色似乎一陣陰晴變幻不大好看,但因僅僅短短的一瞬間,讓穆珺不能確定此次宮宴是否真如表麵上的那般和氣,又或者說,皇帝是否真的對他的父王沒有責備之意。

    在穆珺剛走出宮門不遠處時,又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相繼而出,正是楊佋楊儀兄弟二人。

    隻是此時的二人卻形同陌路一般,全程無話,楊佋臉上帶著一絲喜氣,原因是宮宴之上皇帝因為此次漕糧北運一事對他不吝誇讚了一番。反觀楊儀,自打出了乾清宮後,臉色就耷拉了下來,像是誰欠了他銀子一般,一副陰鷙的表情,隻顧垂頭趕路,也不知心裏在想著什麽,這讓有心打個招呼的楊佋也徹底熄了心思。

    出了宮門後,楊儀遠遠的看向穆珺,微微點點了頭,便徑自上了轎子打道回府去了。

    楊佋則是看向前方的穆珺喊道:“郡主且留步。”

    “禮郡王。”穆珺回身施禮道。

    “郡主不必客氣,本王聽說南安王上疏請朝廷增撥火器的折子被內閣壓下了?南安王為我大乾鎮守南疆蠻荒煙瘴之地數十年,本王心中是萬分敬佩的,隻是內閣也有內閣的難處,郡主還要體諒才是。”嘀嗒小說網

    “不過,本王或許能幫上一些忙。”

    穆珺猜不透楊佋此時打的是什麽心思,她雖說剛入京城,可對於朝堂上的二王之爭也是有所耳聞的,畢竟南安王府在京中也並非毫無根基,對於楊佋此時上來套近乎,穆珺本能的有些警惕。

    若論帶兵打仗她不輸男兒,可論起朝堂官場的那一套,她就是外行了,既然不懂,那就隻能謹言慎行了。

    “有勞王爺記掛此事,臣女和父王自是理解內閣諸公的難處,王爺有心幫忙,臣女和父王自是感激不盡,隻是國朝已有明令,嚴禁私鑄私運火器,且鎮南軍所需火器裝備不在少數,如無朝廷允許,王爺冒然出手相助,恐受無辜牽累,讓臣女和父王如何敢當。”

    楊佋聞言,自然也聽出來對方話裏的戒備之心,他不否認,這會兒自薦上門確實是有結交之意,不過倒也不是非成不可,南安王的根基畢竟遠在天南,或得或失,對他的影響並不算大。

    當下一笑道:“郡主也不必心懷戒備,雖說當下北疆之事才是首要,但南疆千裏同樣是我大乾的疆土,本王是真心的想要出一份力的。不過郡主既如此說了,本王總也不能強人所難不是。”

    穆珺倒沒想到楊佋說話會如此的直白,倒讓她不知如何接話。

    “哦,對了,本王知道你們勳貴一係素有四王八公之說,各家彼此世代交厚,郡主如果不想空手而歸,不妨到去找一找賈瑛,或許他會有辦法。當然,如果需要,本王也可以出麵。”

    穆珺聽罷一愣,不明白為何楊佋會讓她去找賈瑛,難道是知道自己與賈瑛是舊識?亦或是還有什麽其他目的。可這麽大的事情,賈瑛又能幫什麽忙。

    楊佋似乎看出對方的擔心,說道:“郡主放心,還是那句話,本王是真心想出一份力的,不是因為南安王,而是因為本王也姓楊。既然郡主對本王有所擔心,那本王就給你再指一條路而已。”

    楊佋確實不知道賈瑛與穆珺的關係,不過他卻知道身為四王八公的兩家,天然的盟友的關係。且他對賈瑛也是有所了解的,為入仕前,一直都雖其父在南疆生活,其外祖家又是雲南最有勢力的土司之一,若說與南安王府不熟才怪了。

    而賈瑛也確實能在此事上麵幫忙,即便沒有他的提醒,穆珺找到賈家門上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既然如此,他何不順水推舟,省了對方去走彎路,南安王府未見得會記這份人情,但總不會有壞處不是。

    “天色已晚,郡主早些歸府吧,本王告辭。”

    說罷便徑直上了轎子。

    穆珺也未做多留,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腦海中卻在想著方才楊佋的話,那天見賈瑛時,盡數撒氣了,倒未提及來京城的目的,雖說她也不明白這種事上賈瑛能幫什麽忙,不過楊佋應該不會無的放矢的,或許還得再去一趟賈府才成。

    寧榮後街,鑼鼓巷。

    靖寧伯府。

    海大的原名叫什麽無人知道,賈瑛也隻知道他是罪官之後,後來在南疆遇到了傍上了木氏的佟四海,被其收做了義子,取名佟仁。因佟四海這樣的義子還有三個,以佟仁為長,是以賈瑛眾人才稱其為海大。

    “二爺,小的該死”

    賈瑛雖然一直未曾開口,但身為下屬的海大卻明白二爺這是動怒了,他雖然是佟四海的義子,但卻是一直被賈瑛留在身邊培養的,也正因如此,對於眼前的這位主子,海大是從心底裏的敬畏。

    不止是因為賈瑛年少而位高,而是因為當初在南疆的一些經曆,讓他必須時刻保持敬畏,因為心有他念或是不懂敬畏的人,如今都已成了白骨。

    更何況,如果不是二爺和義父,他恐怕這輩子都脫不了罪籍,更不見的能活到現在。

    至於為什麽動怒,海大思來想去,近來除了賈赦一事,二爺也再未有別的吩咐了。隻是不知道二爺是因為自己沒辦幹淨,還是出手太重才會動怒的。

    一直沉默的賈瑛卻是開口打斷了海大的話。

    “你起身吧,我這裏什麽時候興動不動就跪下請罪這一套了,如果你犯了錯,自然有定好的規矩處置,你也不會站在這裏。”

    海大聞言愣了愣,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卻依舊不敢多言。

    卻聽賈瑛說道:“你那個賣藥膏的手下,我已經讓喜兒將人帶走了,今後福壽膏不能碰。”

    “任何時候都不能碰。”

    海大心中一個激靈,算是明白了今日是犯了哪家的太歲了,同時心裏也一陣輕快,他不怕二爺生自己的氣,就怕不知道錯在了哪裏。

    那名得力的手下看來是保不住了,海大心中還是有些可惜的,那名手下憑著一張嘴,可是沒少結交豪富收受孝敬的,當然最終這些銀錢都充了公,今後算是少了一個財路。

    “蒔花館那邊可查清楚了?”賈瑛繼續問道。

    海大回過神來,急忙回道:“回二爺的話,明麵上史鼎陳文瑞還有教坊司都在裏麵分賬,實際上背後還有三家王府。”

    “三家?”賈瑛皺眉道。

    海大繼續說道:“不錯,那蒔花館的新掌櫃本是一名女子,出入都帶著麵紗,且素來極少露麵,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咱們的人隻碰到了三次,每次來都會與一名男子會麵,而守在外麵的人卻沒有發現兩人出入的痕跡,顯然宅院裏是有暗道通往外麵的,咱們的人跟了幾次因為怕被發現不敢靠的太近,最後都跟丟了。”

    “直到前幾日,二爺讓喜兒給小的送來的那張畫像,讓小的去查畫像上女子時,才有手下匯報說在昭王府內見過那名女子,原本以為隻是楊儀的愛妾,便沒有當回事。”

    “果然在昭王府。”賈瑛心中暗道。

    “後來屬下親自去跟蹤了一次,在演樂胡同旁邊的一條街上,發現一處荒廢的宅邸,那名女子從王府出來便進了那處民宅,帶了小半日才出來。而那宅子與演樂胡同之間,隻隔著幾處民房,雖然是兩條街,但如果從地下挖一條暗道的話也並不難。”

    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海大連夜探過後,那處宅子卻是連著蒔花館。

    當日穆珺與他說南飛雁失蹤了,他便回想起當初在祥雲島上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背影,如今想來分明就是一個女子扮做男裝。

    南飛雁本身就是青陽道子,與林清等人搞在一起,倒也能說的通。

    隻是賈瑛好奇的是,對方不惜在他麵前演這麽出,繞了這麽一大圈子,從湖廣到南疆再到祥雲島,為的是什麽?總不能隻是為了在民間愚弄一些百姓,拉攏一些教眾,再圖造反吧。

    如果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那說明對方從南疆北上,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的。

    似南飛雁這種,參與過藩王謀反的人,這輩子都別想正大光明的走在陽光之下,想要不被發現,就必須又落腳的地方。而這個落腳之地,很有可能就是對方北上的原因或是目的所在。

    那麽會是什麽地方呢?

    襲擊林如海的那夥兒胡人,其實就是三陽教的人,亦或說是羅教的人裝扮的,這點沈翔審問過那些羅教的高層後已經水落石出了。

    很明顯,林清與史鼎之間應是有瓜葛的。

    最終讓賈瑛將目光鎖定到了京城,可京城同樣很大,讓賈瑛一時間也難有頭緒。

    他最初的懷疑對象,是史鼎背後的那位,可一來對方並不在京城,二來既然是背後之人,就不會讓自己直接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最起碼三陽教的那些人是沒資格知道的,是以最終也隻能派出在外。

    不過轉念又想,南飛雁曾經是楊煌的愛姬,能與楊煌扯上關係,身份地位必定不低。就算此事與死去的楊煌早已沒了幹係,那能讓一個曾經王爺的愛姬甘願為止效命的,顯然也不是一般人,最起碼不會比楊煌差了哪兒去。

    南飛雁這個女人,賈瑛還是有些了解的,憑著幾分姿色,連楊煌都能被他耍的團團轉,最後勃勃野心敗在一個女人手裏。如果不是因為南飛雁,青衣軍就會如約過江,或許改變不了楊煌最終的結局,但賈瑛與馮恒石決計不會好過,或許當初等賈瑛趕到江夏時,隻能給馮恒石和柳雲龍收屍了。

    過往暫且不提,隻說能支使得動南飛雁的人也不會尋常了去,這樣一來,範圍就縮小了許多。

    京城,且不是頂級貴胄,就是王公大臣。

    朝中重臣那邊,是最先被賈瑛排除的,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傅東萊葉百川馮恒石,當年的宵小根本沒有容身的餘地,隻剩一個前朝老臣就是楊景,可他也得有這個膽魄才成。

    大致劃定了方向後,賈瑛才吩咐海大拿著畫像去找人。

    對方既然來了京城,就不會沒有動作,早晚都能找到。

    卻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結果。

    昭王府裏的諜子,大致是在徐文瑜入宮之後,昭王府剛剛開府建衙的時候賈瑛親自安排的,如今已過去將近兩年,算是派上了用場。

    至於為什麽說果然,自打史鼎被革職回京,開國一脈在遼東的勢力便大不如前了,而受益最多的則是宣隆勳貴一脈,如果賈瑛沒記錯的話,楊熾與楊儀的關係似乎不錯,不然楊佋當初也不會那般著急的找上自己。

    不過想到這裏,賈瑛卻又疑惑起來,既然楊熾是支持楊儀的,那史鼎又是蒔花館的常客,兩撥人怎麽說都不該是敵對關係,可史鼎之所以被革職,原因就是宣隆一係使的絆子,楊熾上疏彈劾所致。

    這就讓人有點看不懂了。

    “你繼續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聽完再說,他對海大口中的三家王府很是好奇。

    海大則繼續說道:“這昭王府是其一。”

    “後來屬下也想知道與她會麵的那人會不會來,隻是那處宅院再沒有旁人進出。直到昨天一更宵禁之前,屬下派人盯在昭王府側門的諜子發現有人上門了,行跡鬼鬼祟祟,且那人並沒有進王府,隻是在門外將一封信交給了女子的侍女便離開了。”

    “二爺,您猜最後跟到了什麽地方?”海大賣了個關子道。

    賈瑛一聲好笑,說道:“相比而言,我更想知道你手下那名諜子是做什麽的,也不怕被兵馬司捉了去,扔到西山挖礦。”

    “呃”眼見賈瑛不安套路走,海大隻能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二爺放心,諜子是打更的,若是白天,小的才擔心呢。”

    賈瑛擺了擺手道:“前麵一句隻當我沒問,你也讓你那打更的諜子換個行當。”

    海大聞言,正色點了點頭,二爺定下的規矩,各自為自己的諜子負責,不透露半點與之有關的消息,哪怕是你的上司,即便二爺不說,他也會這麽辦的。

    “繼續說吧。”

    “人到了仁壽坊,禮王府後街消失不見了。”

    “楊佋?”

    還真就是三個王府,至於另一個,不用海大說,賈瑛心中早就有數了。

    這還真是夠亂的,這倆兄弟誰才是狼人,還是說隻有藏的更深的。

    還有另一個王府在其中又是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是楊佋一邊的?應該不會是楊儀吧,對方與忠順王應該尿不到一個壺裏的。

    剛才想不通的,如今更想不通了。

    “你去吧,繼續盯著幾家,記住不要靠的太近,如今還威脅不到咱們,隻需靜靜旁觀就好。”

    “還有,要特意叮囑一下昭王府裏的諜子,王府不像宮裏每年都會選秀,再想打進去一個可就難了。”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於此同時,早一步離開的楊儀回到府中之後,卻獨自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內,讓聞信趕來的鄔玉卿也隻能靜靜外門外等候,不是看向書房之內,眉間似有解不開的疑惑,好好的王爺怎麽將自己關在了書房,難不成是宮裏又出什麽變故了?

    可即便有什麽不稱心的,總不至於讓王爺這般失落吧,自打他投效到昭王門下,已經有四年了,四年裏從未見過王爺如此一聲不吭將自己鎖在房內。

    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聽到書內傳出楊儀的聲音。

    “玉卿在外麵嗎?進來吧。”

    鄔玉卿聞言,斂去了臉上的憂容,緩緩推開了房門。

    隻是看到楊儀的那一刻,他的神色一愣。

    “王爺,這是”

    他從楊儀臉上看到說不出的惶恐之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大禍臨頭一般。

    楊儀卻是沒有理會他的疑惑,而是自顧說道:“玉卿,你可知道父皇病了?”

    一句話嚇得鄔玉卿急忙讓守在外麵的侍女退下,關上了房門。

    “王爺當慎言才是,這種沒有的話,萬不敢亂說,隔牆有耳啊。”

    楊儀依舊怔怔的看著他,說道:“玉卿,你覺得本王昏聵嗎?”

    見楊儀像是失了方寸一般,鄔玉卿見自己的勸說沒有效果,也隻好接著他的話說道:“王爺怎會心生如此頹唐之意?”

    “且不說自王爺主理戶部以來,國庫達到嘉德元年以來充盈之最,稅賦幾近翻了一番,隻說前番朝廷經略遼東,大軍糧草後勤供應,還有朝廷新遷至遼東十多萬百姓的安置,再到此次出師北征的軍需糧餉征調役夫,這樁樁件件,哪個不是王爺親自經的手,如此都能說是昏聵的話,那在下不知王爺口中的聖明又該是何等模樣。”

    “既然本王並不昏聵,又是皇後嫡出,為何父皇遲遲不肯立太子?”楊儀問道。

    “我的王爺,此前對此早已有了定論,且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爭到底,為何此時又出此反複之言?”鄔玉卿有些怒其不爭的說道。

    “自古成大事者,唯恐心誌不堅,心不堅則力有不逮。王爺剛才問了也說了,王爺並不昏聵,反而聰穎能幹勝過大多數人,陛下諸位皇子之中,能與王爺相爭的唯有一人而已。再論王爺所言,王爺乃是皇後嫡出,國之正碩,此則禮郡王不及也。能力不遜於人,出身且比之高貴,勝算已定七分,王爺萬不可妄自菲薄,不敗於人而敗於己啊。”

    楊儀嗤聲一笑道:“你也說了,隻有七分人力,剩餘三分則看天意,奈何天不鍾我。”

    “玉卿,如果本王並非皇後所出,你說的那七分之中還能剩多少?”

    鄔玉卿被楊儀連番的沒頭沒尾的話,徹底問懵了。

    “王爺,父母高堂乃天之賜,何來如果?”

    “哈哈哈”

    楊儀忽然大笑起來。

    “上天之賜,你還記得前番本王讓你查的那樁舊事嗎?”

    鄔玉卿快要急的跺腳,厲聲喝道:“王爺,您醒一醒吧,在下不知王爺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您既口中喊著‘母後’,聖人膝下也隻有二子,此時再說這些豈不荒唐?”

    楊儀從椅子上占了起來,走到鄔玉卿近前,目光緊緊盯著對方問道:“玉卿,你覺得如果本王趁北征之機會有多大的機會?”

    鄔玉卿後輩直冒冷汗,他當初是怎麽瞎的眼,投靠了眼前這位。

    “王爺想要憑借什麽?忠順王也的支持?可不要忘了,忠順王爺也是臣。”

    楊儀沉默了半響,長歎一聲,斂去了臉上的消沉之色,笑道:“是本王失態了,大概是今晚吃多了酒的,也耍起酒瘋來了。”

    “外麵那幾名侍女勞煩玉卿處理一下,本王到園中走走,醒醒酒意。”

    走到門口時,楊儀忽然頓住腳步,說道:“哦,對了,本王曾問過母後,母後避而不答。”

    說了一句無頭無腦的話後,便走出了房間。

    鄔玉卿反應了許久,才回味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等到再想說些什麽時,楊儀已經不在。

    鄔玉卿的目光不由看向了王府的某個方向,王爺說是去園中散步,大概還是去了那邊。記得上次讓讓他去查那樁舊事時,也是從那邊歸來之後。

    “妖女!”鄔玉卿厲聲喝道。

    鄔玉卿並沒有猜錯,楊儀到了園中後,卻是徑直去了南槿下榻之處。

    “奴家以為,王爺再不會來了。”見楊儀出現在門外,南槿眼帶嫵媚的一笑,婀娜著腰肢側開了身子,等楊儀入內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自從上次從這裏負氣離開之後,楊儀確實不想再見到這個女人,隻是今天他卻不得不來。

    “你說過,他要幫本王。”

    南槿剛剛準備靠上去時,乍聽到楊儀冰冷的聲音,也收斂了魅色,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朱唇輕啟道:“怎麽,王爺到了這會兒還不相信?”

    “王爺既然今夜來找奴家,想必是親口問過娘娘了,怎麽樣?”

    楊儀沉默不言。

    卻聽南槿繼續道:“讓奴家猜猜,大概是顧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吧。”

    楊儀依舊沉默,但沉默也代表著默認。

    “既然王爺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他是你的舅舅,不幫你,又幫哪個?”

    “既然如此,那本王問你,如果本王欲興大事,有幾分把握?”

    這下倒是輪到南槿錯愕了,她卻未料到楊儀會如此心急。

    “王爺,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本王沒有時間了。”

    南槿聞言一愣,複又想到了什麽,問道:“可是陛下”

    楊儀點了點頭道:“不錯,陛下卻是病重了,自南苑刺駕之後,太醫院已有三名太醫先後被抄了家,然後未等刑決便離奇的死在了獄中。”

    “還有一名太醫,倒是沒被抄家,但人卻消失了,一同不見的還有他的家人。未見得是死了,倒像是被人控製了起來。太醫院死幾個太醫倒沒什麽稀奇,可這綁了人卻不殺,就有意思了。”

    “可這也隻是猜測,並無實證。”南槿秀眉微微一蹙道。

    楊儀說道:“事關當今,你還想要什麽實證,宮裏的事情,許多都不需要實證的,隻要有些風聲,即便不是事實的全部,也多少有著古怪。”

    “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確切的告訴你,自南苑之後,陛下就再沒有臨幸過哪位妃子,貴妃們根本得不到召見,就連最寵幸的元妃都是如此,倒是有兩個宮女走了運,可事後這兩人卻先後病故,其中一人本王倒是得了確切的消息,那宮女直到死都還是處子之身。”

    “至於另一人,時間比較久了,屍身都埋了,不過宮裏有宮女病死了,尚宮局那邊都會有記錄在案,包括太醫和仵作的診斷,可卷宗中卻沒有相關死因的記錄。”

    “憑這兩點就已經足夠了,本王還查到禦膳房有人專門負責陛下的藥膳,可惜是戴權的人,近不得。”

    “如果真是如此,王爺就更不能心急了,豈不知越是垂老的龍,越是危險,咱們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南槿說道。

    楊儀反問一句道:“如今朝堂注意力都在北征之上,京營抽點了大半,而遼東卻未動一兵一卒,難道不是好時機?”

    “可風險依然太大了不是嗎?”

    “成大事哪有不擔風險的,難道你們說的幫我隻是一句空話?如果等陛下將來那本王又何須你們。”

    南槿默默的觀察著楊儀,問道:“王爺為何如此心急?”

    楊儀似乎有些耗盡了耐心道:“因為本王不想再等了,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