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死於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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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您可算回京了。”
賈瑛在水師的擁簇下進入外城,在街道上遇到了前來打探情況的賈薔。
“你不在西山,怎麽跑這裏來了。”賈瑛微微蹙眉,又問道:“可知道府裏情況如何?”
賈薔說道:“侄兒聽說遼東邊軍叛亂,要攻打京城,因擔心府裏,是以在大軍圍城的前一日返回了京中。怎麽說侄兒都是賈家兒郎,不能墮了二叔您的威風不是。”
說著,還拍了拍胸脯,他小薔大爺如今也是京城裏有頭麵的人物了,這次回京可不是空手回的,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大幫西山煤礦的護衛,雖然多是從江湖上招攬的一些打手,對上大軍未必就能靠得住,可沒關係,他薔大爺有的是銀子,重賞之下總有不要命不怕死的。
賈薔一邊向賈瑛介紹著自己如今的風光,一邊又說道:“城破的時候,周大爺就帶著府裏人躲出去了,隻是咱們族裏人多,周大爺帶不走那麽多人,鹹宜坊離著北城又近,是以便讓我和賈芸帶著其他幾房的家眷躲到了外城雲記的貨棧裏,那裏有西山和雲記的護衛在,外城又沒有戰事,想來活命不難。”
賈薔確實變了很多,但與其說他擔心府裏,賈瑛更願意相信是為了齡官兒而來,不過賈瑛也沒拆穿他,不管是為了誰,能從西山跳回這是非窩來,總算心中還是有些擔當的。
“賈芸呢?”
“在貨棧呢,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還有不少女眷孩童,他的留下照看,又聽說有援兵從城南而入,便讓侄兒出來打探消息,沒想到遇到了二叔,這下算是無憂了。”賈薔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還有說不出的輕鬆。
這時戚本行步履匆匆走了過來。
賈瑛向賈薔說道:“回貨棧去吧,事情了了,會有人去通知你們回府的。”
賈薔還想帶著人幫忙,卻被賈瑛搖頭阻止了,刀柄無眼,這些人上去除了累贅也幫不了什麽忙。
“大人,城內大部分已經被叛軍占領了,與皇宮的聯係被阻斷了,藍侯他們已經退守宮城,虧得咱們先一步進城,正陽門還在官兵手中,另外葉大人也率兵從東城上撤下與咱們匯合。”
戚本行是戚耀宗的繼子,此次水師護送漕糧北上,除了戚耀宗的人之外,大多數都是楊儀的心腹,至於賈砡等當初自己安排進去的,則全部都留守江南,楊佋這麽做倒也是人之常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隨本官去會會楊儀吧。”
宮城都被圍了,那鹹宜坊指定也在叛軍的控製之下了,幸好他提前留了退路,不然還真會束手束腳。
“報!”
“大人,叛軍派人給大人送來了信。”
賈瑛腳步不停,也沒有伸手去接信封,隻淡淡說了一句:“燒了。”
承天門前,已經被叛軍圍堵的水泄不通,葉百川正指揮著大軍想要打通與皇城內的聯係,雙方在寬闊的街道上展開了搏殺。
“葉大人,下官來遲了。”
葉百川揮了揮手中長劍上掛著的血漬,老當益壯的說道:“還不算晚,若是再遲來半日,你就得向楊儀下跪磕頭了。”
賈瑛與楊儀之間不對付,這在朝中並不算什麽秘密,正因如此才會被人們看做是楊佋的人。
賈瑛笑了笑,說道:“可惜,他這輩子是沒機會讓我俯首了。”
“閑話少說,還是說說當下怎麽對付城內的叛軍吧,遼東騎兵的凶悍本官算是見識到了,不是說備倭兵也有一隻數千人的騎兵嗎?為何不調進城裏來?”
葉百川看了看賈瑛身後,清一色的火槍兵,有些不解的問道。
“騎兵的戰場是在曠野,用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浪費。至於怎麽對付他們,自然是平推了。”
“戚本行。”
“末將在。”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戚本行回身揮了揮手,數百名士兵推著小推車走到了眾人前麵,推車上麵堆滿了各種雜物,有個別的上麵還撞上了火炮,帶輪子的火炮。
“這是要幹什麽?”葉百川不解的問道。
賈瑛說道:“移動路障。”
大乾將火器營推廣至整個邊軍之中,火器營對敵,從來都是以特定的軍陣組成一個移動的堡壘,但這個堡壘去經不起騎兵的一個衝鋒。
說到底,乾軍對火器的應用還是太單調了。
熱武器最適合的還是有防禦工事的陣地戰、巷戰、攻城戰,今日賈瑛打算給眾人上一顆。
有了路障,在城內的街道上,騎兵就像是沒了牙的老虎。
“路障兵在前,火槍隊居中,牌刀手在後”
賈瑛拔出腰間的長刀向前一指道:“推進!”
隨著賈瑛的一聲令下,水師士兵開始快速行動起來,堆滿雜物的路障兵排在最前,擋住了騎兵額衝鋒之路,再之後,便是裝有後跑的推車,每個推車後麵,除了三名操炮手,還各配十二名火槍兵,分三短不間歇連射。
嘟嘟!
隨著戚本行嘴邊的一聲哨響後。
轟!轟!
啪啪啪!
一名名衝上來的騎兵,要麽還未靠近就已經倒下,被後麵的戰馬踏成了肉泥,要麽戰馬因路障阻擋,衝上來也隻能麵對迎麵而來的鉛彈,連人帶馬變成活靶子。
“牌刀手上前。”
隨著一波衝鋒被打散,牌刀手上前對僥幸留有半條命的正在哀嚎的叛軍進行補刀,順帶清理出一條可供推車通過的道路。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這些中彈的叛軍,即便僥幸活下來,於他們的後半輩子而言也隻能在殘喘中度過,死了倒還幹淨。再者,如果不對這些人進行補刀,很有可能對後麵的火槍手造成致命的威脅,是以無論是賈瑛還是下麵的士卒都沒有留手。
“推進!”
嘟嘟!
又是一聲哨響。
在膛線未曾麵世之前,火器的操作難有什麽技術可言,有的隻是不斷重複同一套僵硬死板的動作,裝藥,點火,瞄準,扣動扳機。
滿城硝煙萬馬哀,隆隆聲裏定乾坤。
葉百川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神中充滿了震撼,對麵的可是大乾最精銳的邊軍之一,而身邊的水師不過是才剛剛組建兩年多的新兵。
這簡直,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叛軍在組織了數次衝鋒,留下一地的屍體,卻未能阻擋水師官兵半步的情況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後撤,士氣正一點點崩潰著。
很快,大軍過了午門,驚動了正在攻打承天門的楊儀。
“怎麽回事?”
“王爺,賈瑛的水師火力太強,咱們的人衝不上去,退回來了。”
楊儀麵色一愣,看著麵前的將領,一副你在逗我的眼神,那可是遼東鐵騎,天下最精銳的騎兵之一,會抵不過火器營,什麽時候火器營戰力這麽強了?
隻是這種時候沒有人會開這種玩笑,楊儀還是不得不接受事實。
“派去寧榮街的人還沒有回來嗎?本王給賈瑛送去的信,他什麽反應?”
“回王爺,西城那邊咱們的人遇到了不小的阻力,還有,賈瑛把您的信燒了。”
“燒了?他敢燒本王信,他不知道宮城已經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嗎?誰給他的膽子,本王勢要誅他九族!”楊儀歇斯底裏,他本是想要借用賈府眾人與賈瑛談判的,可對方根本不接招。
“王爺,承天門還沒有功下。”旁邊有將領提醒道。
楊儀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宮牆,咬牙道:“炸,給本王炸開城牆!”
在得知朝廷援兵趕來的最後一刻,自己一方攻入了京城時,楊儀覺得老天還是眷顧他的,等到上萬大軍將宮城團團包圍的那一刻,楊儀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真命天子,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願意炸掉承天門,給自己留下一個滿目瘡痍的皇宮。
可現在不炸不行了。
“李將軍,你來指揮攻城,其他人隨本王去會會賈瑛。”
楊儀內心依舊報了一絲希望,如果賈瑛能夠站到他這一邊,那這天下就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
端門城頭之上,楊儀繡袍金甲,看著城下的賈瑛葉百川二人道:
“賈瑛,你一再拒絕本王的好意,如今本王十萬雄獅兵臨城下,皇宮於本王如探囊取物,你還要執迷不悟嗎?就算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聽說你與林家的姑娘明天就要大婚了,怎麽,你難道想看著她死在你的無情之下嗎?”
“賈瑛,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賈府之人能否活命,就看你的選擇了。”
葉百川聞言,也將目光看向了身側的賈瑛,由不得他不擔心,如今京城腳下,除了叛軍,就數賈瑛的勢力最強了,一但有變,葉百川都不敢想象後果。
“賈瑛”
“葉大人。”
隻是他才剛剛開口,卻聽城樓上的楊儀先一步說道:“葉閣老,本王若問鼎大位,必將開創萬事基業,到時內閣首輔虛位以待,葉閣老如此才幹,為何要屈於人下?”
“本王說話算話,二位還是好好考慮一下的好,不然本王十萬鐵蹄之下,寸草無生。”
“楊儀,你身為人子,背父逆主,是為不孝,身為臣子,意圖弑君篡位,是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無德無才之鼠輩,也敢窺視大寶,豈不知老天有眼,本官誓死羞與你為伍。”葉百川怕賈瑛猶豫,是以搶先一步,以圖激怒楊儀,斷了賈瑛的退路。
楊儀怒視道:“葉百川,你休要不識抬舉。”
“賈瑛,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早做答複,實話與你說了,本王已派大軍先一步趕往寧榮街,晚上一刻,府裏還能不能留下活口本王就不敢保證了。”
“賈瑛,你可要想清楚了,大是大非之下,休要行差踏錯,遺臭萬年。”葉百川也說道。
賈瑛輕笑一聲,看向葉百川道:“葉大人,您讀過的詩書子集,下官也一樣度過,您覺得下官會那麽容易動搖嗎?而且”
“而且,何必與反賊廢話。”
“賈瑛,本王必誅你九族,啖你血肉,以泄心頭之憤!”
賈瑛卻恍若沒有聽到一般,自顧命人點燃了焰火。
咻!
啪!
一束焰火劃破了長空,在半空中炸響。
楊儀看著賈瑛的動作,心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徹京城上空,接著便見濃煙滾滾升起。
楊儀回身望去,正是承天門方向。
“哈哈哈!”
“賈瑛,你看到了嗎?本王的大軍已經炸開了宮城,你就等著為賈府眾人收屍吧!”
葉百川聞言一驚。
賈瑛冷笑著搖了搖頭,嘲諷道:“死到臨頭了還不自知,你不死,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楊儀,看看清楚再高興也不遲。”
“奉欽差招討副使賈大人之命,誅殺叛軍!”
“殺啊!”
端門之後,承天門外,原本用來炸開宮牆的火藥被人提前引燃,巨大的爆炸之下,叛軍死傷無數。
身在城門上的藍田玉、柳芳諸人愣是不知發生了什麽。
接著,就聽到了叛軍之中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
“奉靖寧伯賈瑛之命,勤王殺賊!”
看著城下廝殺成一團的叛軍,藍田玉心中滿是驚愕,看向一旁的柳芳問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柳芳搖了搖頭,以示不知。
而在端門城樓上,正洋洋自得的楊儀也聽到了那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一時麵若死灰。
正當此時,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城樓上的楊儀隻覺一陣地動山搖身形難以站穩,下一刻,就聽到城下賈瑛發起的進攻命令。
潮水般的水師大軍自端門湧入,而圍攏在楊儀周邊的叛軍此時已經沒了再戰的勇氣。
半個時辰過後,狼狽不堪的楊儀被帶到了賈瑛和葉百川麵前。
“為什麽?”楊儀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賈瑛輕飄飄說道:“給你上一課,反派死於話多。”
“將人待下去,好生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賈瑛揮了揮手,不再去看楊儀一眼。
“成王敗寇,賈瑛,本王輸了,你也沒贏,有賈府數百口人為本王陪葬,哈哈哈哈,你也沒贏,本王在地下等著你,等著看傅東萊是如何將你們勳貴趕盡殺絕的!”
“哈哈哈哈!”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時間,葉百川的臉色不知變幻了多少回,驚到最後,他自己都麻木了。
“堵住他的嘴,以防自殺。”賈瑛看向一旁的老八說道,目光又從上麵移到了老八的腳下。
老八咧嘴一笑,道:“二爺放心,小的親自看管。”
說話間,已經向楊儀被帶走的方向追去。
遠遠的,隻聽到楊儀驚恐的叫聲。
“你要幹什麽?”
“嗚!嗚!”
楊儀翻著白眼,幾欲昏死過去。
老八聞了聞自家的手指,一臉嫌棄的移開,看向楊儀說道:“放心,都是為了王爺好,我家二爺擔心王爺想不開。”
“哦,還有,王爺的嘴也忒臭了點。”
“帶下去。”
這時,老八卻向身邊的士卒說道:“快取水袋來,老七,你多久沒洗腳了,這味道,真他娘的正宗。”
四周幾名護衛轟然大笑。
老七漲紅著臉說道:“你怪誰來,非要用我的,自濟南到京城,想洗也得有機會才成啊。”
遠處,大軍擁簇之下。
葉百川看向賈瑛道:“他畢竟是親王,你膽子倒是不小。”
賈瑛看向葉百川,認真的說道:“葉大人,下官是見過生死的人,膽子一直都很大,這點葉大人在陝西時就該知道的。”
葉百川微微蹙眉,對於賈瑛此時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大習慣,他總覺得此次見到的賈瑛,與以往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裏不同,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葉大人,朝廷會如何處置這些叛軍?”
葉百川看著不斷放下武器,被水師官兵押著向城外走去的叛軍,心中也覺得頭大,這麽多人總不能全部株連吧。
想到這裏,葉百川忽然問道:“你對此有何看法?”
賈瑛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下官可不是內閣大學士,還是留給您和東萊公去操心吧。”
賈瑛對這些士卒卻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不過卻不能在葉百川麵前表現出來,法不責眾,可即使朝廷赦免了從逆之罪,但不論是誰掌握這支大軍,都不會受到朝廷的信任的。
“你不擔心賈府出事?”葉百川又問道。
賈瑛搖了搖頭,也沒有隱瞞什麽,說道:“早先一步派人回府,讓家中親眷離府避難了。”
話雖如此,可心中依舊有些擔心。
“葉大人,今日之戰,火器之利您可看到了。”
葉百川有些跟不上賈瑛天馬行空跳脫的思維,不過還是說道:“江南水師,一戰成名啊。”
“本官倒是好奇,你是怎麽打造出這麽一支水師來的,當初本官任兩廣總督時,也曾督過水師與外夷作戰,如今看來,不服老不行啊。”
賈瑛笑著說道:“士卒操練有素這隻是其一,最根本的還是時代變了。”
“很快,大乾的北方就在沒有什麽強大的敵人了,縱馬馳騁為主的時代即將成為過去,火器和航海將會躍然而出,歐羅巴有一個詞匯叫‘sciece’,本意代指科學,從三眼銃到火繩槍,再到燧發槍,或許今後還有更先進的火槍,都是科學的產物。”
“科學?賽恩思?”
葉百川咂摸著嘴學著複述了一遍,說道:“歐羅巴的語言總有些拗口,老夫像是記得陛下曾經問及過何為科學一說,隻是老夫雖然見過不少歐羅巴人,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如果叫的不習慣,可以叫它‘賽先生’,這樣會順口一些。”
“賽先生?嗯。”
“不過,老夫看來你方才的話固然不是沒有道理,但也未免誇張了些吧。”
賈瑛也不與葉百川辯駁什麽,人們總是受思維僵化的影響,有些事情隻有擺在麵前時,才會真正去正視他。
“但不管怎麽樣,泰西人對於火器的運用,總要比咱們先進,這點葉大人不會否認吧,當初我在南京軍器局時,正是重金聘請了一批歐羅巴人才有今日水師的光景。”
“你想說什麽?”葉百川皺眉道。
“去歲時,我曾向陛下諫言,允歐羅巴的一些學者到大乾國子監任教,以增進東西兩地的溝通交流,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又道是‘師夷長技以製夷’,可惜未能引起朝廷重視,今日再提此事,便是想得葉閣老一臂之力。”
“師夷長技以製夷?”
葉百川嘴裏反複琢磨著這句話,良久才說道:“仔細體悟,倒也算是有一番見地,可我大乾物阜四海,作用萬裏疆土,雄踞中央,老夫並未看到夷人有何長技值得朝廷如此重視的。就算他們火器之利,可我大乾又並非沒有良才,如今軍中的火器裝備並不比泰西人的差。”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趙武靈王如果不是推行胡服騎射,趙國如何能盤踞七雄,甚至一度壓的秦人不敢走出函穀關半步。”
賈瑛看向葉百川說道:“葉大人,剛才您說我大乾‘雄踞中央’,下官倒不否認我大乾之盛冠絕天下,可‘雄踞中央’一說,下官卻不敢苟同。”
“很早之前,歐羅巴就有冒險者從其故鄉出發,沿著大海一路航行,葉大人想知道天的盡頭是什麽嗎?”
“什麽?”葉百川順口說道。
“還是故鄉。”
“下官的提議,還請大人仔細考慮考慮,這天下很大,大到不止有大乾一個強國,我們的敵人也不止是北方草原上以遊牧為生的胡人,而是那些我們從未認為過的會成為敵人的敵人。文官治世,武勳守土,各司其職,方能保證天下太平,這一路上,誰都不能落下。”
葉百川看了賈瑛一眼,心中卻在思索著對方話裏的用意,是真的為了前麵說的那個提議,還是項莊舞劍,意在表達自己對勳貴的立場。
“先說正事吧,如今叛軍已敗,該入宮去麵聖了,你可要隨本官一道。”
賈瑛搖了搖頭道:“葉閣老先行一步吧,剛才下麵人來報,城內還有些零星的頑抗,下官去處理一下,還有城中數處民房走水,若不加以撲滅,會有更多百姓無家可歸。”
葉百川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大戰餘波,總要有人在外主持大局,這會兒朝中也不知亂成什麽樣了,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賈瑛點點頭,與葉百川分別後,有招來諸將吩咐了幾句,自己則帶著親兵往寧榮街而去。
寧榮街上,同樣屍橫長街,身形魁梧的巴卜力甲胄上沾滿了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一柄重愈五十斤的鬼頭大刀在砍翻了幾名近身上前的叛軍後,將氣力不濟的賈菌一把拽到了身後。
“巴師傅,我還能戰。”稚氣還未盡數脫去,卻已堪比成年男子身形的賈菌劇烈的喘息著,換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倔強的說道。
巴卜力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排在賈菌的鐵盔上,教訓道:“你小子,毛兒都沒長全呢,逞什麽能,乖乖在後麵待著。”
如果不是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巴卜力都未見得能發現賈菌也在與叛軍交戰的隊伍之中。
巴卜力為西城兵馬指揮,大軍圍城前奉命帥麾下就近駐守西城城防,後來叛軍突然從西城撤離,巴卜力意識到不對,這才匆忙帶著人趕回寧榮街,卻正巧與楊儀派來的人撞到了一塊兒。
府裏的人都已經轉移了這點巴卜力是知曉的,可偌大的兩座公府還有一座伯府,以及寧榮前後兩條街左右的民舍宅邸可都是賈氏一族京城八房的立身之本,自然不能任叛軍劫掠毀壞。
可惜他身後僅有七八百人不到,對方卻近兩千大軍,隻能是且戰且退,從寧榮前街轉戰到後街,卻偶然發現了混在人群中的賈菌,正揮舞著長刀與叛軍交戰,且漸漸落入了下風,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巴卜力自然不敢看著賈菌出事,且不說是他的徒弟,隻論二爺對賈菌的看中就讓巴卜力不敢掉以輕心。
“巴師傅,二叔的援兵能及時趕到嗎?”賈菌往上推了推被巴卜力打的罩住雙眼的鐵盔問道。
巴卜力手中鬼頭刀一個橫掃,也不知信手帶翻了幾人,回身在賈菌的鐵盔上又是一個巴掌,罵咧道:“你巴師傅又不是神仙,小子交你一招,打仗時別分心。”
說著忽然身子向旁邊一個跨撤,將身後的賈菌露了出來,剛剛重新扶起鐵盔的賈菌迎麵便看到一束寒光鋪麵而來,巴卜力不知何時已經繞到賈菌身後,一手向賈菌的後領提去,卻見慌亂中的賈菌一個矮身就地滾了出去,卻將巴卜力暴露了出來。
這師徒倆的騷造作把對麵的叛軍都整蒙了,這是打仗,你倆擱這兒過家家呢。
刀鋒好險不險的擦過巴卜力的鼻尖,冒出一身冷汗的巴卜力狂吼一身,鬼頭大刀再次掄起,僅僅靠著刀身的重量就將身前叛軍拍暈在地,能不能喘氣兒都是未知。
看著一旁一臉無辜的賈菌蒲扇大的巴掌再次抬起,賈菌見狀腳底抹油衝向了戰場,嘴裏說道:“巴師傅,不能打小孩子的頭,會長不大的。”
巴卜力很想問一句“你見過能隨手斬殺邊軍精銳士卒的孩子嗎?”
不過賈菌後半句話卻深得巴卜力認同,盡管賈菌此時的身高已經足以堪比普通的成年人,但在巴卜力眼中這都叫矮子。
啪啪啪!
忽然,一陣槍鳴聲從街頭響起,緊接著就聽到叛軍的騷亂聲,還有城管大隊的歡呼聲。
“叛王楊儀被俘,十萬大軍奉命入京平叛,繳械者可活,頑抗者皆斬!”
“繳械者可活,頑抗者皆斬!”
寧榮街上的叛軍本來數量就不多,與巴卜力一行拚殺死傷不少,剩下的這些在看到同伴一個又一個中彈慘嚎後,也怪怪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二爺,小的給二爺請安。”
“菌兒給二叔請安。”
賈瑛掃了眼一臉凶悍的賈菌,看向巴卜力問道:“府裏如何?”
“回二爺的話,被毀了幾處房舍,西府的角門被撞開了,裏麵的情況還不清楚,不過府裏這會兒已經沒人了。”
賈瑛有環視了一眼還站著的西城兵馬司士卒和城管大隊,說道:“戰死者厚殮,撫恤翻三倍,遺孤皆由府裏將養,孩童可入賈氏族學。”
“謝大人厚恩。”眾人齊聲拜道。
賈瑛又向賈菌說道:“去通知你周爺爺,送老太太回府吧,另外告訴你湘雲姑姑一聲兒,衛若蘭受傷了。”
“二叔,你呢?”
“二叔要入宮。”賈瑛調轉馬頭。
“是要升官嗎?”賈菌滿眼興色問道。
此時賈瑛已經走遠。
“陛下,叛王楊儀已被擒下,靖寧伯賈瑛正率大軍清剿城內殘匪。”
隨著葉百川的一聲話落,大殿內群臣風向驟然一變,一掃此前的悲觀姿態,高聲賀道:
“天佑大乾!”
“天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