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現實已然很苦,何妨加點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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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靈不免思量小小的一個齊國,既沒有大一統,又政權混亂,可它居然有科舉!

    如果是世家把持的天下,又怎麽可能允許這個國家出現科舉呢?

    但這個問題不好直接問,程靈於是就旁敲側擊地感慨了一下“不論如何,施兄有功名在身,過了這一個坎,會有好前程的。”

    不料施宏卻苦笑道“不瞞程兄,中秀才後,施某也曾想過謀官。可惜,哪怕是捐出大量錢帛,竟也謀官無門。”

    原來,齊國的科舉製度並不完善,目前能考的,隻有童生和秀才這兩個等級。童生不算真的功名,秀才才是。

    至於秀才再往上是什麽?

    沒有了,不知道。

    施宏也是上升無路,得一個秀才的名號後,鄉鄰倒是對他客氣幾分,但要再進一步,卻是千難萬難。

    所以,文字和知識,基本上也都是掌握在上層的士族手中。

    要不然之前程靈在金爺麵前隨口引用了一段詩句,金爺對她的態度怎麽瞬間就變了呢?

    在這個世界,人是真的被分成三六九等的,這不是自由平等的未來,這是殘酷的封建社會!

    從這裏看來的話,原主的父親程銘能夠讀書,還能夠獲得童生的資格,是真的很不容易了。

    要麽是他天生特異突出,格外聰穎,要麽就是程家這裏還有什麽程靈不知道的根底存在。

    不過關於這方麵,原主是沒什麽記憶的,程靈決定以後有機會了再問問穆三娘。

    施宏又說了一些有關科舉的事,似有傷感道“二十年前,先帝初登基時,便主張要效仿北魏,以科舉取仕,開天下寒門之路。為國選取人才,以壯大國力。”

    “可惜,先帝英年早逝,除了早期有幾位卓越的人物以秀才之身選入官場,到如今,取仕之路……嗬,總歸沒咱們寒門什麽事兒!”

    他閉口不再談科舉的事,轉而說起了占據盧縣的那隊亂軍。

    先前洪廣義說不知道那是什麽人物什麽來曆,施宏卻居然知道一些。

    他低聲道“當今陛下有兩位皇叔,一位在南安,被封為臨海王,一位在紹陵,被封為湘西王。兩王對於幼主臨國之事,早有不滿,如今金水河大汛,臨海王……”

    說到這裏,施宏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說。

    洪廣義卻早已聽得眼眶通紅,這時隻催促道“施兄,原來你竟然知道那些畜生的來曆!你早先為何不與我說?他們!他們是不是臨海王的軍隊?”

    施宏跟洪廣義具體是個什麽關係呢?

    在之前的談話中,施宏其實也提了提。

    他們兩個在落難之前,一個是當地鄉紳家的富貴郎君,一個卻是市井中揮舞屠刀的粗蠻屠夫,原先其實並沒有任何交集。

    是那一夜逃出盧縣縣城以後,洪廣義無意中救護了施宏一把,施宏又幫他照顧了家小,兩人才漸漸地熟悉了起來。

    都說患難之時易見真情,在這格外艱苦的環境下,一個秀才一個屠夫,竟成了擁有生死情誼的好兄弟。

    但情誼歸情誼,相識不久的兩人實際上也還各有各的故事。

    主要是施宏,有些話,在先前他確實是不願意說出來。

    這個時候,施宏苦澀道“是不是臨海王的軍隊,小弟也隻是猜測而已。倘若當真是,便是知曉了此事,你我又能如何呢?”

    洪廣義紅著眼睛,額角青筋直冒道“某要去投軍!去朝廷告他臨海王!某要殺人,要報仇!”

    他在程靈麵前表現得木訥,但實際上卻也是血性之人。

    要不是有血性,有底限,先前那些食人的流民抓了孩子要吃的時候,他又怎麽會拚死也要搶出孩子?

    包括施宏,其實也是這樣的人。

    施宏比起洪廣義甚至還要更進一步,因為洪廣義搶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家洪小郎,而施宏搶的那個女孩,卻跟他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

    這個叫芸娘的小姑娘據施宏說,是他世交家的一個孩子。

    那夜太混亂了,衝出城門的人大多都被追殺至死,冒死逃出的少許人也是傷的傷,散的散。

    芸娘與家人失散了,後來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被流民中的食人者抓捕到了手中。

    施宏遇到她的時候,她險些就被人洗剝了直接扔進開水鍋裏。

    太驚險了,這孩子才七歲而已。

    曾經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娃娃,呼奴喚婢,被家人捧在掌心裏養著的,如今卻瘦弱又麻木,成了一隻怯生生的小鹿。

    會拾柴,會幹活,沒了嘰嘰喳喳的話語,乖巧沉默得不像個孩子。

    但如今的境況,大人也疲憊。

    施宏雖然救了芸娘的命,並打算將孩子帶在身邊養著,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前程在哪裏呢,也不知道活過今天還有沒有明天。

    所以他也沒有什麽心思去關注芸娘的心理狀況,至多隻是伸手拍拍她的小腦袋,並囑咐她吃東西慢些吃。

    狼肉不好消化,小孩餓得久了,猛然吃太多並不是什麽好事。

    程靈就從挎包裏掏了掏,最後竟掏出了兩粒被剝了包裝的奶片糖。

    這種奶片糖她背包裏一共有一盒子,三十板,每板十顆。

    白生生圓溜溜的奶片糖躺在程靈清洗得十分幹淨的掌心中,散發出細細甜甜的奶香味。

    芸娘用滿含驚怯的眼神看了一眼程靈,就又躲到了施宏身後。

    程靈伸出手掌遞到她麵前,臉上露出些許笑,溫聲道“兩顆糖,你拿一顆,分一顆給你小郎哥哥好不好?”

    洪小郎今年八歲,本來是個調皮搗蛋的性子,如今也變得十分乖巧。

    他是家中幼子,目前還沒起大名,就小郎小郎地被混著叫。

    洪廣義的長子在出城那夜就死了,妻子和女兒也在前不久的時候被傷了性命,現在就剩下這一根骨血,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芸娘本來不敢接糖,聽到程靈要分一顆給洪小郎,才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手,怯怯地,緩緩地,將那兩顆糖抓在了手心裏。

    她抓了糖,又飛速收回手掌,然後連忙遞出一顆給洪小郎。

    洪小郎毫不猶豫就將糖塞到了自己嘴裏,芸娘卻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將糖一掰為二,一顆塞到了施宏口中,另一顆,竟是怯怯地遞向了洪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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