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深林，樹葉濃密到連陽光都照射不進來，混跡在人群中，柳雲笙不時斜瞥向邊緣，始終不肯與她靠近的慕夜溟。

    她小心翼翼地望著那張泛著青黑色的麵容，在對方看過來時，猛地收回了視線。

    雖然之前商量好了偽裝成乞丐，可當真執行起來時，對慕夜溟來說，還是有了一定的困難。

    從小金尊玉貴的他，最困難之時，也隻不過是在山中學武功的的那段日子。

    隻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裝成一個乞丐。

    看著他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冷酷的表情，柳雲笙隻能苦笑著搖搖頭，湊到了身邊的老乞丐旁。

    這是一支特殊的隊伍，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概有十幾個人，而柳雲笙搭話的老人看上去年齡已經很大了，他舉著一根破舊的圓木拐杖，顫顫巍巍地被人群裹挾著前進，中途有好幾次都差點摔倒，看得柳雲笙心驚膽戰。

    興許是許久沒有沐浴的緣故，整個隊伍裏都散發著一股酸臭氣，但柳雲笙仿佛沒有聞到一般，麵不改色地立在他身邊，狀似不經意開口，“老伯，我們已經一個上午沒有休息了，我們到底去哪兒？”

    老人看似年老，但體力卻不一般，即使走了這麽久，依舊精神抖擻，聽到柳雲笙的問話，他斜睨了她一眼，長歎一聲，“世事無常，誰能想得到京城都不安全了呢？”

    他一邊說著，一雙老眼卻滴溜溜地轉，仿佛在打什麽算盤。

    柳雲笙很是上道，隻愣了一下，很快便重新堆滿了笑容，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布包，悄悄塞給了他，“一點心意，老伯在路上可以填填肚子。”

    一老一少均掛著“猥瑣”的笑容，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協議。

    這副畫麵看在慕夜溟的眼裏，讓他不自覺地抖了抖眼皮。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相信，柳雲笙甚至能與乞丐打成一片，並且毫不違和。

    明明應該是一件好事，可他的心情卻越發微妙。

    柳雲笙自然沒有注意到慕夜溟的異樣，此刻她正忙著與老乞丐建立良好的關係。

    尤其是在接過她的一包幹糧後，老乞丐的笑意更加濃烈，一張老臉幾乎皺成了一朵菊花，“想來你沒有聽過坊間的傳言吧。”

    “傳言？”

    柳雲笙本來隻是想套個近乎，卻沒想到竟真的有內幕，頓時眼前一亮，壓低了聲音，“什麽傳言？”

    老乞丐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扯起了唇角。

    別人不知道，可他卻最清楚不過，京城中的乞丐雖然眾多，但實際上人數卻是固定的，少有突然多出幾個人的情況。

    他敢保證，眼前的這個人絕對沒有見過。

    不過也沒有關係，他隻是一個乞丐罷了，有吃有喝便是畢生最大的追求，至於對方的目的是什麽，與他何幹？

    驀然沉默間，柳雲笙已經收斂了笑容，她雖是在試探，可從來沒有放下防備。

    在對視的一眼間，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可她卻遲遲沒有動手，她在等，等老乞丐的一個態度。

    所幸，她並沒有賭錯，老乞丐慢悠悠地走著，語氣抑揚頓挫，“好像是從半個月前傳出來的，街上突然多出了一種流言，說京城堅持不了多久。”

    聞言，不遠處一直在注意兩人動作的慕夜溟身體突然一頓，臉色沉了下來。

    柳雲笙不敢遲疑，低聲發問，“京城固若金湯，還有淩王爺率領北羽軍鎮守，怎麽可能出事？”

    “可京中糧食不多了，支援的人又被攔在連城外，敗是遲早的事情，我們還是得早為自己做打算。”

    聽到這兒，柳雲笙的麵色終於凝重了起來。

    援軍被攔在連城外是絕密的情報，為了避免引起動蕩惶恐，淩王爺一直死死地瞞著，就連朝廷中都沒有多少人知道，傳言是從哪裏來的？

    這一切都透漏著一種詭異，柳雲笙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卻依舊不得不耐著性子再次發問，“可是連城也正處於戰爭中，就算到了，城中守衛也不可能放我們進城。”

    這才是她最疑惑的一點，京城中的乞丐大批量的減少，並不是一個秘密，隻是淩王爺為戰事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這才放任他們屢屢出城。

    “我們不去連城……不去！”

    老乞丐狠狠地擺了擺手，像是在看傻子一眼盯著她，“我們當然知道那是龍潭虎穴又怎麽可能以身犯險？”

    莫名被一個乞丐給鄙視了，柳雲笙一噎，好笑又無奈，“那要去哪裏？”

    “跨過連城，北羽那麽多城池，總有我們容身之地。”

    他抬起頭，遙望著遠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柳雲笙低聲開口，“可如果京城不保，你們去了哪裏都不安全。”

    任何一場戰爭，損失最大的都不是當權者，而是流離的百姓。

    老乞丐何嚐不知道這個問題，可他隻是搖搖頭，“像我們這種人，能活下去就好，能活一天算一天。”

    看著他滄桑的雙眼中浸滿了期盼，柳雲笙心中一動，好像抓住了什麽，卻又一閃而過。

    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慕夜溟身邊，柳雲笙將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整理了一遍，最後歎道，“幸好，我們知道得還不算晚，百姓們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

    如果隻是一群乞丐離開，事情就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若是眾多百姓離開京城，那才會引起真正的動蕩。

    “晚了！”

    慕夜溟沉重搖頭，拋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已經有很多人偷偷地離開。”

    “可是北羽的戶籍嚴格，就算他們離開了，也無法正式在別的地方安家。”

    柳雲笙失聲驚叫，始終不敢相信這件事。

    慕夜溟的眸色漸深，冷聲道，“對啊，明明知道去了別的地方無法安身，可他們依舊想也不想就離開了京城。”

    這不正常！

    察覺到他沉重的心情，柳雲笙低聲猜測，“難道是三皇子的謀略，想讓京城內部先亂起來？”

    “不可能，他沒有那個腦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