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叔叔，你在發呆嗎？”
    小娃兒綿綿軟軟聲線傳來，伴隨臉上被驟然貼上的一股冰涼，黑子即刻回神，眼珠子斜移。
    小娃兒把一杯冰涼茶貼他臉上了，做了怪，咯咯咯的笑。
    “偷襲？信不信我把你吊到那上麵曬成小魚幹？”他指著灶房一角崩塌後露出來的橫梁，故意惡狠狠威脅。
    娃兒咯咯笑，“不信，你才不會把七七曬成小魚幹。”
    不信算了。
    “這是二伯給你留的一杯涼茶，二伯說你今天也沒少幹活，肯定渴了。”那杯涼茶遞到他手裏。
    黑子一飲而盡，及後垂下眸子，“小崽兒，你喜歡家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奇怪，七七歪著腦袋想也不想，“當然喜歡啦，不過我喜歡現在的家，不喜歡以前的家。”
    “以前的家？”
    “以前我在大曲村的家。”七七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情，但是黑子叔叔好像很迷茫的樣子，也許她說一說，能對黑子叔叔有用，“那裏的奶奶跟爸爸媽媽不喜歡我，我過得不太好，所以我不喜歡那裏。”
    黑子回到桃溪村日子不短，間中陸陸續續聽到小娃兒的故事，所以對她的遭遇多少有些了解。
    “你不是他們生的，他們當然不會對你好。”他嗤道。
    七七立刻搖頭反駁，“叔叔這樣說不對。我也不是婆婆家的娃，不是桃溪村的娃，可是婆婆跟村長爺爺還有二伯他們，還有村子裏的人都對我很好。我相信世界上好人總是更多的。像黑子叔叔你，你也不是二伯的孩子，可是二伯會給你送吃的，會給你修院子。”
    黑子不語。
    “你剛回來的時候村裏人都很怕你，可是你看現在，在路上遇見的時候，越來越多人跟你打招呼啦。”
    “為什麽跟我打招呼？”
    “因為你為大家做了好事，大家就會對你好啊。你要是做壞事，那肯定沒人喜歡你。”娃兒說得頭頭是道，“就像黑子叔叔你現在不喜歡你那些朋友了，不是因為他們很壞嗎？”
    黑子哦了聲，那倒不是，隻是他不需要那樣的兄弟了而已。
    末了，他又皺起眉頭，“我什麽時候做好事了？”
    七七眨巴眼睛努力想了想，“給叔婆逮了她家大花！給婆婆拔了蘿卜！”
    “……”門口在對麵，好走，不送。
    轉眼，七七食品廠第二個月的工資已經發完了。
    換來的是七七食品廠在整個陽縣得到更多關注及矚目，甚至名頭已經開始傳到城裏。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想著走關係走後門，把家裏人往食品廠送。
    這個時候正是國內經濟體製開始轉型飛躍的時期，八十年代老的經濟體製正在退出曆史舞台，表現在國營逐漸轉私有化個體化。
    以前讓百姓趨之若鶩的國營工廠逐漸開始跟不上時代，鐵飯碗也成了瓷飯碗，一批又一批工廠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
    大批大批的工人麵臨下崗、失業。
    七七食品廠恰好抓住這個機遇，打開了主打果奶果飲的知名度，工廠也在體製轉型中站穩了腳跟。
    七七對這些東西不懂，所以沒啥感覺，就是覺得村裏在廠子上班的人家，每天都春風滿麵。
    食品廠發工資的第二天就是趕集日。
    那天晚上，籬笆小院又聚了一幫看電視的婦人婆子們，坐在堂屋一邊看電視一邊唏噓。
    “上次趕集的時候還能在裏麵買東西，沒想到這次去，整個供銷社都關門了，唉。”
    “我聽說供銷社的鋪子已經轉給私人承包了，過不久會在那裏開個什麽大商場。”
    “供銷社攏共也就幾個鋪麵打通的，再大能大到哪兒去？”
    “嗨，咱小老百姓操心這些幹啥？反正咱就是種地的，日子過得去，有飯吃有衣穿，安安穩穩的就成，外頭的風風雨雨打不到咱頭上來。”
    “說的是，虧得小希開了食品廠，我家現在兒子媳婦的拿兩份工資，日子比起以前，那可舒坦多了。”
    “又顯擺了這人，我兒子這個月還拿上績效獎了呢，我顯擺了嗎？哈哈哈！”
    “家裏皮猴子馬上就要放暑假了，今年上半年攢了點錢，我琢磨著等孩子放假了，帶他去逛逛縣城去，也見見世麵！”
    七七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要放暑假，七七小身板一支棱，想起大事來，衝出堂屋就往灶房旁邊的黑角落跑，“爸爸，媽媽，七七有事跟你們商量！”
    角落裏，剛剛磨破嘴皮把媳婦哄進來的傅燕遲，“……”
    “七七，你跟爸爸說，你為什麽總來得這麽是時候？”他問。
    “每天吃完晚飯爸爸你都把媽媽哄這裏來嘮嗑，咱全家都知道哇。”七七無辜得不行。
    爸爸媽媽要說悄悄話，她知道的，平時都不打擾，可懂事了。
    黑暗裏，又傳來男人吃痛的聲音。
    宋月涼扶著額，都不知道要怎麽跟女兒對視了，“七七，有什麽事要跟爸爸媽媽商量？”
    她走出來，抱起女兒在院子裏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散步。
    暫時沒臉進屋。
    全家都知、道、了！
    傅燕遲那個王八蛋！
    “媽媽，七七五歲半了，可以上學前班了！”七七立刻開口，這段時間好多事情忙，她差點把她的大事給忘了，剛剛才想起來，“下學期能讓七七去上學嗎，媽媽？”
    宋月涼一愣。
    她當然知道女兒五歲半了。
    隻是當媽媽的心理作祟，她總覺得女兒年紀還太小，不用那麽快去學校。
    也或者，她心裏還有陰影，隻有把女兒放在籬笆小院裏，有信任的人幫她看著，她才能安得下心。
    此時傅燕遲也走出來了，踱步到母女身邊，揉揉女兒腦瓜子，“七七很想去上學？學前班教的東西，你太姥爺已經全部教過你了。”
    七七啃手手，“可是上學會有好多跟我一樣的小朋友，我想跟他們一塊玩，一塊戴紅領巾。”
    上輩子她就時常偷偷跑去幼兒園門口，看別的小朋友們上學。
    有老師帶著，小朋友們排著隊嘰嘰喳喳的，笑得又開心又燦爛。
    七七羨慕極了。
    “爸爸，媽媽，七七想上學。”
    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