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一紙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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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做的魚,甚是美味。”

    “難怪敢掛【江口第一鮮】的幌子。”

    ……

    碼頭南三裏,路邊小店內,劉彥麵顯紅潤與店家誇讚魚味。

    門外太陽偏西,天近酉時。

    今日這場魚席,三人吃了一個多時辰,共飲一壇酒,品十道魚味。

    就劉彥而言,此席用的八分舒暢。

    但付賬時,卻讓劉平給了十二分的銀兩,使店家多得一份歡心。

    出來小店,殷學海帶著醉意笑道:“仁兄想來得意他家鮮魚,故此多付銀兩。”

    “兄若不走,明日再來品嚐。”

    “我做東。”

    劉彥看他立身有些不穩,笑說:“這家店的魚確對我胃口,但我隻滿意八分,並不十分滿意,你可知為何?”

    殷學海拱手請教。

    劉彥道:“餘下二分是我刻意壓下興致,不使自己得意忘形,酒醉後亂性。不然就會有損德行。”

    “《書》曰【滿招損,謙得益】。”

    “殷兄乘船渡江,且要小心,莫要落水。”

    殷學海耳聞其言,好比被針戳了屁股,酒醉掃去一半,頭腦清醒不少。

    他張口要說時,劉彥抬手一禮作別,騎上毛驢和劉平向南而去。

    殷學海背後深施一禮,把他臨別之言記在心裏。

    主仆騎驢牽馬走了一裏。

    劉平顧頭說:“不知他能不能記住公子良言忠告。”

    劉彥看前路道:“殷學海心性已改,又豈不懂我說的?”

    “他自有聰明,隻是缺人引導,不然怎造出以假亂真的銀子?”

    說著走了三裏路見岔路,路東立著界石,上刻【海門縣】三字。

    向東望去,二裏外城牆聳立。

    城門高出道路一丈,百姓鄉民踩著石階進出,兩邊張貼榜文,兩個老兵把守。

    進到城中,見市上頗為熱鬧,挑擔的來往輕快,賣柴的打酒出城,酒樓上曲聲陣陣。

    穿過東街,主仆二人在市尾看到一家客店,兩層小樓,裏麵幾桌客人在飲酒。

    劉彥讓劉平進去問客房,自己在門口欣賞市井。

    少時,劉平出來道:“這家店隻剩一間客房,說是與一位劉相公留的。”

    劉彥沒多想,繼續往前尋店落腳。

    走到西市口處,看見一家新店。

    此店比頭家大幾分,堂內隻兩桌客人,頗為清淨。

    劉彥走入問店,招來掌櫃上下打量。

    劉平眼疑問道:“店家看甚?莫非我家相公像公人捉拿的盜賊?”

    客店掌櫃忙說:“不是,小人是看公子氣血紅潤,有貴人之相,故此多看了幾眼。”

    劉彥笑道:“貴店可有剩餘客房?”

    掌櫃回說:“還有兩間客房和一間上房,敢問客官尊姓大名?”

    劉平暗思:“難道這縣有規矩,外來之客要記姓名?”

    劉彥道:“在下劉彥昌。”

    掌櫃一聽此名,抱拳道:“原來是劉相公。即是相公來到,可住小店上房,店錢已有人出過。”

    “相公且安心住下。”

    劉彥聞言,不禁想到頭一家客棧。

    劉平看眼公子,問掌櫃:“你如何識得我公子?誰人出的店錢。”

    掌櫃笑了笑持禮說:“乃是出店錢之人相告,但不許小人告知他的名姓,請相公恕罪。”

    劉平凝眉思索:“會是何人?既然有此美意,為何藏頭露尾,連名字不敢留……”

    劉彥稍思而笑,轉對掌櫃說:“我便在貴店住下,但我不住上房,店家與我安排一間尋常客房即可。”

    掌櫃眼目詫然,遲言道:“就怕怠慢了相公,小人又得罪出店錢之人……”

    劉彥看眼櫃上紙筆,笑問:“可否借紙筆一用?”

    掌櫃連忙手請,低眉看著他斂袖在紙上寫字,寫得是【劉彥昌】之名。

    劉彥落下筆,手指名字道:“把它送入上房,再告訴出店錢之人,就說【劉彥昌】已在貴店住下,叫他請走此名結賬。”

    “掌櫃放心,他絕不會惱你,相反還會多給銀子。”

    “如此貴店就多掙一筆銀兩。”

    “另外我還在貴店住,但不許告訴他哪間房。”

    “這……”

    掌櫃頭一次如此做生意,覺得不合理,可頗為有趣,笑著不知應是不應。

    劉平說:“那人不是說,上房留與劉彥昌?他隻說名字,那便將名字送入客房,又有何不可?”

    “他不願告知姓名,我相公便讓他‘隻見名來,不見人來’。”

    “如此掌櫃也對他有個交代,又不少賺銀兩,何樂而不為?”

    “我相公現在轉頭就走,你不但失了銀兩,還要遭他埋怨。”

    客店掌櫃聽著在理,點頭應下來。

    先請二人去後院看客房,叫來夥計牽牲口。

    一番安置後,他回到前堂,看著櫃上【劉彥昌】三字,呼來夥計交代:“把這人名送入上房。”

    夥計愣神,不甚明白:“糜相公不是叮囑……”

    掌櫃急忙阻言,眼望後堂說:“莫問這些,我自去見相公與他說。”

    夥計點頭拿著一紙人名上樓。

    掌櫃又叫來一人看櫃,提袖出客棧去往糜府。

    沒過多久,糜竹、糜鬆神采飛揚跟著掌櫃進到客棧,直奔二樓上房。

    他們站在門口斂袖整衣,相視一眼正要敲門,卻見掌櫃推門而入。

    房內窗門敞開著,夕陽斜照桌案,屋內十分清靜,隻聽到窗外傳入的街市之音。

    糜鬆與長兄相視,看掌櫃:“你不是說劉兄在此?如何房中無人?”

    掌櫃笑著走到窗前,手指桌案道:“雖無人,但有名,兩位相公請看。”

    兩人齊頭並進到桌案前,低眉看見,白紙黑字——【劉彥昌】三個字。

    糜鬆接起細觀字跡,又遞給兄長過目,問掌櫃:“可是劉兄讓你如此做?”

    掌櫃不敢隱瞞,如實相告,把主仆之言說與糜氏兄弟。

    糜鬆聽了不惱卻歡笑起來,撫掌稱‘妙趣風雅’,對長兄道:“劉兄無愧大才之士,此智謀遠超你我,小妹之計到她這,全然無用了。”

    糜竹跟著歡笑,收藏名字入袖,顧掌櫃問:“劉兄可還在貴店?”

    掌櫃回道:“劉相公不在店中。”

    他這話說得巧妙,隻說不在店,沒說走沒走。

    但聽入糜氏兄弟耳中,卻以為劉彥已經走了,臉上笑顏收斂,未多言便下樓離開。

    路上,糜鬆怪起小妹說:“小妹此計,讓你我失了結交機會。唉,我也是糊塗,如何就不多思量一二。”

    “明知劉兄乃真儒,卻將他視作等閑,以為妹妹之計能瞞過他,釣其來府。”

    糜竹緘言少許,道:“也不怪妹妹,你我不也認為此計可為?”

    糜鬆無言。

    兩人回到府內,便去內宅閨閣與小妹糜蘭說起此事,把一紙名姓拿給她看。

    糜氏接過觀讀,笑似花開,露出皓齒,與兩位兄長道:“他暮時必來拜府,早讓家人備宴。”

    兩兄弟各有神態。

    糜鬆速問:“小妹何以知道?你已經卜算過?”

    糜氏搖頭,說:“這紙名字,乃是那君子的拜帖。他叫掌櫃報知二兄,請走【劉彥昌】,其深意有二。”

    “其一,是告知兄長‘我已識破你等’。”

    “其二,是讓兄長過去把‘拜帖’請回府,是回敬我等算計。”

    “我等算計他,想掉其來府,那君子便叫我等登門請帖,兩位哥哥無形之中,與他賠了禮。”

    “同時,他拜帖送過了,前來拜府便不失禮數。”

    “他此一舉,不但破我之計,也把失敬奪回,而且不失自家之禮。”

    “劉彥昌智慧遠在我之上!”

    ……